第31章

  第31章

    顧雲川徹底冷了臉色,他已經想明白,趙貴妃知道他要娶陸清韻,故意出聲攪亂一潭渾水。


    顧孜庭每年回來都要往他屋裏塞人,知道他不在府裏,就由著妾室折騰小盧氏,逼著他回去。


    但凡他回去,什麽香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湊,光溜溜的女子他都扔出去不止一回。


    要是擱在以前,他不願意跟顧孜庭多計較,因為他感覺不到恨,顧孜庭在他心裏就是個死人。


    至於趙貴妃,因為官家護著,他很清楚不能與她直接對上,但隻要將來太子繼位,趙家就討不著好。


    他一直都很清楚該怎麽往下走,雖然他比別人少了些感官,但恰恰因為他不懂那些感情,才能一直冷靜處理所有的情況,不讓自己和身邊人吃虧。


    可趙貴妃這回的行為,在想明白的那一瞬,就讓顧雲川心底迸發出一股陌生的怒氣。


    他腦海中那似哭似笑的尖叫聲突然大噪,混沌不清的混亂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腦子跟要炸了一樣疼。


    隨著尖銳疼痛在太陽穴作亂,驀然蒙了紗一樣模糊不清的世界讓顧雲川眼睛有些暗暗發紅,甚至開始控製不住自己。


    他渾身煞氣突然大盛,整個人像是剛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似的,引得殿內眾人都白了臉。


    “護駕!”官家身邊的內侍突然喊道。


    當值的禁衛分別護在官家身前,如臨大敵般,刀口衝著顧雲川。


    眾人也顧不得什麽寶福殿內的鬧劇了,好些人都嚇得縮在一起躲開顧雲川。


    在場的人可能不知道顧孜庭的病具體是什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瘋起來殺人不眨眼。


    當年官家下旨勒令所有人都不許再提鎮南王府的往事,便是因為有人拿鎮南王妃的死刺激才七歲的顧雲川。


    那年,他殺了在場所有的婢子和奴才,一個活口都沒留,甚至連去阻止的禁衛都被砍了好幾個,當時的漫天血腥到現在還讓人心底發寒。


    顧孜庭眼神中帶著瘋狂和解恨,就差大笑出聲了,這孽障真瘋了才好!


    他早就想殺了這個孽障,可惜一直被攔著不能成,現在顧雲川要是敢在官家麵前發瘋殺人,連盧家也別想好過!


    小盧氏從顧孜庭出聲開始,就急得不得了,這會兒見顧雲川失控,忍不住站起身想要過去。


    顧孜庭狠狠將她往後拽,“慈母多敗兒,你給本王老實呆著,他幹的那些丟人現眼的事兒都是你縱著的,要是這回再丟了皇家的臉,我就休了你!”


    小盧氏氣得渾身發抖,“再丟人還有王爺你丟人?你不把他當兒子,我心疼姐姐的親生骨肉,要打要殺由著你,你給我讓開!”


    顧孜庭一巴掌扇過去,“你算什麽玩意兒!敢這樣跟我說話!你以為老子不敢打你是不是?”


    戶部尚書盧欽遇死死攥著拳頭,眼神冷冷看著顧孜庭,心裏開始盤算著刺殺王爺的可行性。


    雖然顧孜庭夫婦鬧騰是收著聲音,可他們坐在上首,其他人都看著,沒人敢攔顧孜庭這個瘋子,隻能當笑話看。


    長公主氣得快暈過去了,“還不去將人給我拉下去!皇兄你就這樣看著他大庭廣眾之下打自己的王妃?”


    趙貴妃給趙瑞諭使了個眼色,趙瑞諭趕緊上前拉著顧孜庭,帶他出去。


    趙貴妃又看了眼被禁衛層層包圍的顧雲川,“陛下,要不然就算了吧?好歹也是除夕宮宴,再鬧下去要損了福分的。就讓陸五娘先說,先把寶福殿的事兒弄清楚。至於讓她進鎮南王府的事兒,要不推遲些等七王爺情緒安穩些再說?您也知道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些不大好受。”


    當年顧雲川殺了那位趙側妃,便是在臘月裏。


    長公主忍著滔天怒氣,嗓音都有些發抖,“皇兄,夠了,真的夠了。”


    官家將這個女人當做心頭肉,由著她像個禍國妖姬攪風攪雨,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非要讓她將大安都攪得風雨飄搖,皇兄才肯睜開眼看清楚這個女人的真麵目嗎?


    她看著還在努力控製自己的顧雲川,眼淚都下來了,“皇兄,您要讓人逼死佑年嗎?”


    趙貴妃蹙眉,板起臉來,“長公主這是什麽話?您是在指責官家要鎮南王死?就算您貴為長公主,說話也要注意分寸,多少雙耳朵聽著呢。”


    “你算——”


    “陛下,臣女有話要說!”陸清韻突然高聲喊道。


    官家看向長公主漠然的眼神緩了下,他捏了捏趙貴妃微微顫抖的手。


    他的純兒啊,不管心底有多少算計,隻要別人為難他,純兒就氣得要死,無論如何都要給他出氣。


    這也是官家不管怎麽樣,都想要順著趙貴妃心意的緣由。


    純兒是為了他,為了他們倆的孩子,才這樣心狠。


    在場的哪個心不狠呢?那些狼狽的,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


    他看著叩頭在地上的陸清韻,淡淡道:“準,說吧。”


    陸清韻深吸口氣,抬起頭,滿臉疑惑,“臣女剛剛聽貴妃娘娘指責長公主誤解陛下,臣女覺得貴妃娘娘說得對。臣女實在想不明白,長公主乃是您的同胞妹妹,所有的尊榮都倚仗陛下,她為何要對官家這般大不敬呢?”


    長公主噎得好懸一口氣沒喘上來,佑年這是想讓毒物先把真正的親人霍霍完嗎?

    貴妃唇角帶了點笑意,這陸五娘倒是個聰明的。


    她掃了眼對一切充耳不聞的皇後,唇角含笑,“其實臣妾一直不想說,長公主看不上臣妾也就罷了,卻不該在您麵前大呼小叫。”


    “貴妃娘娘說得對!”陸清韻滿臉讚同,眼神中全是敬仰和狂熱。


    □□徒啥樣她啥樣,她還能更邪性些。


    她長開雙臂,“官家您十七歲登基,在位四十餘年,大安從內憂外亂,到如今國泰民安,臣女聽老百姓們為陛下祈福都聽得會背了。您不知道,民間一說起陛下,恨不能用自己的血為陛下抄寫長壽經,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陛下更聖明的君王了!”


    偷聽的眾人:“……”好家夥,學到了學到了,這馬屁高!


    “臣女曾經去過正山寺,也伺候家人去過許多寺廟,每座寺廟裏都有人給陛下點長明燈,好些老百姓甚至半夜擠破頭要去上頭香,都是為了感恩官家對大安的浩蕩聖恩,在座的所有人,隻要去過寺廟的都知道!”


    眾人:“……”他們能說沒見到?那不是找死嗎?

    官家聽著眾人的應和,麵色好看不少,沒有一個帝王會不喜歡聽人說他是明君,沒有!

    他帶著淺淺笑意道,“你這小娘子倒是會說話,朕不喜歡聽人討好,你說重點。”


    陸清韻麵色嚴肅,“臣女說的就是重點,陛下您是上蒼之子,是老天爺給大安百姓的恩賜,是這天地間所有掙紮求生的生靈為自己祈求來的救贖,您,是仁,是善,是真!”


    官家:“……”咳咳咳,過了過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失笑道。


    陸清韻紅了眼圈,“就是因為您太過仁慈,太過光明磊落,所有人都知道您是明君,都知道您庇佑大安所有的子民,您長期的仁德讓他們忘了敬畏,隻記得索取,臣女替您委屈。”


    不給她鎮南王妃的身份浪,就當她沒招了嗎?

    陸清韻將彩虹屁上眼藥法發揮到極致——


    “臣女從未想過,在宮裏竟然還有人敢算計官眷,大呼小叫,視皇家威嚴於不顧,這是為什麽?”


    因為不把你放在眼裏啊陛下!


    “臣女不敢相信,一個犯了大錯被貶到皇陵的王爺,在文武百官麵前汙言穢語,髒了陛下的耳朵,卻以骨肉親情威脅陛下不予追究,他憑什麽?”


    因為不把你放在眼裏啊陛下!!

    “臣女更不敢想象,陛下金口玉言後,竟是有那麽多人敢違抗聖意,高聲喧囂,視君子一言於無物,他們的倚仗是什麽?”


    因為不把你放在眼裏啊陛下!!!


    官家垂下眸子,眼神中的風暴不比閉著眼強行壓製自己的顧雲川少。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婢生子繼位,很多人都看不上他。


    所以登基後他無時無刻不用溫和來禦下,要算計,要安撫那些本該無條件服從他的臣子們。


    因為他這個官家脾氣太好,都覺得他軟弱可欺。


    在場許多人聞言都變了臉色,至於中立派還有那些迂腐的禦史大夫們,臉都黑了。


    趙貴妃皺眉,“夠了,你胡言亂語……”


    “陛下~~~”陸清韻流著淚哀哀喊出聲,不曾大聲,卻直接打斷了貴妃同樣溫柔的指責。


    “臣女死都要說,世人皆知貴妃娘娘得官家恩寵,本該是最心疼陛下的人,可她為何會讓陛下對七王爺退讓?她為何會故意激怒長公主,隻為讓陛下與胞妹離心?”


    官家拉著趙貴妃的手頓住了,慢慢鬆開手,端起了茶盞。


    趙貴妃臉也黑了,她深吸了口氣,這小賤人想在她麵前造作,還差了點兒火候!

    她倔強著跪在地上,“若陛下覺得臣妾做得不對,隻管責罰,臣妾毫無怨言。可臣妾還是堅持,家和萬事興,陛下在意的,能在意的本就不多,臣妾就是要護著。”


    官家歎了口氣,“你起來,朕知道你的心……”


    “臣女也明白貴妃的苦衷啊!”陸清韻繼續哭,哭得長公主差點笑出來。


    看著官家噎得不知道說啥,趙貴妃滿臉吃了屎的惡心,長公主死死咬住舌尖,才不至於當場笑出來。


    連挨了巴掌的小盧氏眼神中都帶了笑。


    倆人都在想,佑年眼光真是準。


    陸五娘毒不?毒!

    陸五娘恨人不?太招人稀罕了!


    二人都開始盼著陸清韻嫁進鎮南王府了。


    長公主想了想顧孜庭那老混蛋的性子,她有種預感,那老混蛋不是個兒。


    官家深吸了口氣,隻將趙貴妃拉起來,讓她坐回去。


    畢竟皇後還在呢,他要太出格,禦史又要死諫了,他們從來都不將自己放在眼裏。


    想到這兒,官家眼神中的血腥又多了點,他居高臨下冷冷看著陸清韻。


    他與純兒多年的深情,豈會因為一個卑微的庶女幾句話就離間了。


    陸清韻小臉兒滿是決然,“臣女知道,貴妃娘娘與陛下鶼鰈情深,貴妃娘娘正是因為太在乎陛下,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容不下陛下的眼光放在其他人身上,貴妃娘娘是希望陛下被人欺負,隻有她一個人對陛下掏心掏肺。但貴妃娘娘肯定知道這樣會傷害陛下,所以她才會為別人說話,希望陛下不會失了人心。”


    趙貴妃氣得要吐血,你聽聽,哦她一會兒容不下別人,一會兒又恨不能容得下所有人,她得多有病才這麽精分!


    陸清韻感動地流著淚總結,“這就是愛情啊!”


    眾人:“……”神特麽的愛情。


    官家卻聽愣了,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容不下他看別人,純兒的野望……似乎確實是這樣的。


    希望他被人欺負……官家捏著茶盞的手越來越緊。


    越來越多臣子不怕他,拉攏皇子站隊,在朝堂上吵得跟集市一樣,皇後和其他的皇子也跟他不親近,背後好像確實都有純兒的影子。


    隻有……隻有純兒一個人,是把他當正常夫君來看,還希望百年之後能跟他合葬。


    官家的心突然抖了一下,他再不喜歡皇後,也不可能不跟皇後合葬,而是跟貴妃合葬,但他怎麽同意的呢?


    因為顧孜庭和趙側妃的悲劇,趙貴妃哀哀哭了一個多月,求了共死的聖旨。


    那要是想要合葬,他就得封貴妃為後,到時候皇後這個皇太後該如何自處?

    官家心裏沉甸甸的,他愛貴妃,但更愛江山,他突然發現自己犯了個大忌,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帝王沒有權利專情啊……


    趙貴妃看著官家的表情,心裏突然有點亂了,好像有什麽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恨恨看了陸清韻一眼,她倒是小瞧了這個賤人。


    趙貴妃給二皇子使了個眼色。


    二皇子顧允清端著酒起身,“父皇,今日乃是除夕宮宴,兒臣敬您一杯好不好?鬧騰這麽久也該夠了,您覺得呢?兒臣看七堂哥似是不太舒服,是不是先請他先回王府?”


    官家看了眼閉著眼的顧雲川,點頭,確實不能讓佑年在大殿內發瘋,如今南蠻還需要佑年坐鎮。


    “那就——”


    顧雲川突然睜開眼,握住陸清韻的手動了動卻沒鬆開,“陛下,懇請您宣旨。臣心悅陸家五娘,發乎情止於禮,特拜見過陸侍郎得了陸家同意,請陛下賜婚!”


    二皇子愣了下,“賜婚?不是側妃嗎?”


    “臣隻要陸五娘一個。”顧雲川抬起頭認真看著官家,“陛下應該懂臣的心思,這就是愛情。”


    官家:“……”


    長公主:“……”


    其他人:“……”


    陸清韻:“……”你要是不死死攥住我的手,讓我眼淚停不下來,我就信了。


    她怕顧雲川失控,不動聲色拉住他的手,這一拉就放不開了。


    剛才她哭得那麽真心實感都沒用薑汁帕子,都要謝謝這個狗男人用掐死她的力道一直握著她的手。


    官家:“咳咳……那就宣旨吧。”


    趙貴妃皺眉,“陛下……”


    “貴妃。”官家平靜看著趙貴妃,“朕說,宣旨。”


    趙貴妃心下一寒,柔柔垂下修長的脖頸,“臣妾是想說,天寒容易上火,您多喝點梨湯,免得咳嗽。”


    官家淡淡嗯了聲,“宣旨。”


    內侍高聲應道,“諾!”


    所有人聽完聖旨都傻眼了,從三品家的庶女為正妃?

    啥時候從三品這麽值錢了?

    而且剛才鎮南王說啥?隻要陸五娘一個?!


    被家裏人帶著出來的閨閣姐兒,這會兒看陸清韻已經沒了剛才對她那麽敢嗶嗶的佩服,全是酸意。


    這陸五娘怎麽這麽好運氣!

    廖氏一直跪在地上,聽完聖旨抖著嗓音哭喊,“陛下明鑒,陸家女兒有如此造化,臣婦與陸家本該感恩戴德,欣喜若狂。可臣婦不敢欺君,五娘她實在是有些……有些不守規矩,寶福殿內還欲與人私會,怕是當不得鎮南王妃!”


    陸元昌黑著臉低聲喝斥,“你胡說八道什麽?”


    廖夫人看著癱軟在地上半暈都沒人管的女兒,跟著出聲,“陸夫人是不是胡說,陸五娘心裏清楚!她與殿前司指揮使吳——”


    “殿前司指揮使吳祉參見陛下!”吳祉大馬金刀從外頭走進來,利落跪在殿中。


    “鎮南王聽到王妃受姐姐所托,請太醫為秦府少夫人廖氏請脈,避免可能小產毀了除夕宮宴的福氣。王爺有意幫王妃一把,讓屬下帶人守著寶福殿,免得被人衝撞了。”


    廖夫人和廖氏聞言愣住了,吳祉不是拿著荷包去跟人私會的嗎?

    官家皺眉問,“你已經跟朕稟報過,又來稟報是為何事?”


    陸清薇眼前一黑,廖三娘直接暈了過去,稟報過?

    怪不得陸清韻當時一言不發,不肯解釋,她早就知道!!!

    吳祉低頭拱手,“臣要向陛下請罪,殿前司竟是讓西北賊寇過了監考進了禁衛。在守著寶福殿的時候,對方想要陷害臣在宮中與人私通,將臣逼進了寶福殿,還打暈了秦家少夫人。當時情況危急,臣將秦少夫人扶至室內,不敢打草驚蛇,因此扯下身上的荷包含糊其辭,導致廖夫人和陸夫人誤會。剛剛臣已經將賊人拿下,才敢過來稟報。”


    盧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吳大人聽廖家人和陸家母女指責陸五娘的時候,神色那麽奇怪,感情……是知道這幾個人有鬼啊!

    嘖嘖……為了將髒水潑到庶女頭上,陸夫人和娘家人嘴臉真是夠難看的。


    吳祉在廖氏母女和廖夫人母女滿臉灰敗中,鏗鏘有力請罪,“臣損了秦少夫人的名聲,也導致輔國將軍府蒙羞,更監管殿前司不力,求陛下重重降罪!”


    趙貴妃眉頭都快皺成疙瘩了,她哥哥趙瑞諭拉著顧孜庭出去,還沒回來,她有點不太清楚詳情。


    哪兒來的西北賊寇?


    廖家算計陸清韻的事情她知道,那些人應該就是趙瑞諭安排的,她手中帕子越來越緊,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秦俊榮在父親的示意下,趕忙也站出來跪下請罪,“不怪吳大人以大局為重,微臣家眷在宮中失儀,乃是微臣的錯,請求陛下責罰!”


    陸元昌看廖氏和陸清薇的眼神已經冷得沒法兒看了,但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不是計較的時候。


    他也跟著跪出來,“微臣家眷不明是非,在宮中大呼小叫,失了規矩體統,乃是微臣治家不嚴,請求陛下責罰!”


    廖仆射年紀不小了,這會兒搖搖晃晃幾乎要站立不住。


    瞧瞧,瞧瞧,一個是他廖家的孫女,一個是他廖家的女兒,一個是他廖家的外孫女,以後誰敢還求娶廖家姐兒?

    他要是知道家裏的女人都這麽能幹,早就一壺毒酒送她們上天了。


    一個個的,簡直太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清韻先前的話起了作用,這些人才會如此誠惶誠恐的請罪,但官家怎麽想的他自己清楚,看見臣子們誠惶誠恐……舒坦!

    他不動聲色看了陸清韻一眼,心底默默認同了顧雲川的眼光。


    所以說啊,他這個侄兒要是不發瘋,才是最合他心意的那個,連挑媳婦都這樣合他心意。


    官家沉聲道:“罷了,除夕宮宴鬧成這樣,簡直是荒唐至極,你們一個個在朝堂上號稱我大安的棟梁,卻連家裏一畝三分地的事兒都處理不好,以後朕還怎麽指望你們能替百姓謀福祉?”


    不等眾人高呼惶恐請罪,他又道,“陸愛卿和秦愛卿在家麵壁思過一個月,處理好家裏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


    陸元昌和秦俊榮趕忙謝恩。


    廖仆射顫巍巍跪出來,“老臣也有罪,沒能教導好家中姐兒,求陛下責罰啊!”


    官家點頭,早想收拾這個老東西了。


    “廖愛卿年紀大了,這些年為我大安兢兢業業,忽視了家中姐兒的教養也是有的,朕不罰你。”


    官家特別和顏悅色,“愛卿就提前致仕,讓你家大哥兒頂了工部侍郎的缺,工部尚書任尚書省右仆射,工部侍郎升任工部尚書,廖愛卿以後多注意家中子嗣的規矩和教導吧。”


    廖仆射老淚縱橫,顫巍巍謝恩,“多謝官家聖恩。”


    工部侍郎就是個天天跟泥巴木頭打交道的地方,廖家以後再無人在三省,氣數要到頭了啊!

    可他就是哭死也不敢埋怨,聖恩浩蕩,是他沒教養好家裏的姐兒。


    至於一直低頭等罰的吳祉,官家麵色冷了下來,正好這時趙瑞諭進來了。


    他隻聽到官家淡漠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


    “吳祉你枉費朕的信任,讓殿前司被賊人偷窺,致使朕和皇城的安危不穩,此乃抄家滅族的大罪。念在你將賊寇抓獲,也算將功補過,剝去你殿前司指揮使的官位,打入西北軍為百夫長,去前線為大安守衛邊疆,彌補過失吧。”


    吳祉倒吸了口涼氣,那不就是把他交給趙瑞諭處置?


    他咬著後槽牙謝恩。


    一旁趙瑞諭皺眉,什麽賊寇?

    他抬起頭看了眼妹妹,見妹妹麵色不好看,而二皇子又衝他搖頭,趙瑞諭心下發沉,沒急著說話。


    等出了宮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再說也來得及,反正吳祉被他捏在手掌心跑不了。


    待得眾人出宮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今天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身為熱鬧的一份子,都夠盡興的。


    安平十四年,來得格外精彩一些。


    甚至很多人都非常清楚,等過完了年,還能更精彩。


    尤其是盧夫人,心裏盤算著,以如今能肯定的八卦來說,估計到龍抬頭之前,京城裏的秦樓楚館,茶樓酒肆,大樹下,小河邊,都少不了下酒菜了。


    宮裏發生的事情很熱鬧,除夕宮宴後的煙火也很驚豔壯觀,可陸清韻偏覺得,萬籟俱靜後,頭頂那抹淺白月色更讓人心裏安寧。


    就在她抬頭看天的時候,胳膊被輕輕拉住了,是顧雲川。


    “我跟陸侍郎說好了,送你回府。”


    陸清韻莞爾一笑,“好啊。”也該好好跟他算算賬了。


    陸元昌被廖氏和陸清薇這番折騰,折騰的要閉門思過一個月。


    後頭大概還要傳出縱容夫人打壓後宅妾室,陷害庶女,為母不慈,治家不嚴的名聲。


    陸家的臉麵可以算是丟盡了。


    若不是陸清韻現在是未來鎮南王妃,陸老夫人和陸元昌保準能氣瘋。


    不過現在這母子倆也未必會放過廖氏母女就是了。


    正因為陸元昌急著回去管教妻女,也顧不上管陸清韻。


    當然,他現在也不敢管,顧雲川今天在大殿內差點發瘋的可怕,眾人都看見了,誰敢招惹呢。


    陸清韻敢。


    上了馬車她將被雪浸得冰涼的繡鞋脫掉,一腳踹到了顧雲川腿上。


    “你說,在我麵前你倒是耀武揚威的,怎麽就被你爹欺負得話都不敢說,氣死我了!”


    顧雲川被踹得愣了下,反應過來,他將陸清韻的腿輕輕放到軟墊上,再將放好了銀絲炭的銅爐放在她腳邊。


    他拉過陸清韻的胳膊,“為何生氣?”


    陸清韻甩開他的手,“他說話跟噴糞一樣,明明一大把年紀,還像個欠揍的熊孩子,這麽多年腦子估計都被肥肉擠沒了,尖酸刻薄得想讓人給他丟糞坑裏,你怎麽就不生氣呢!”


    顧雲川又輕輕拽過她胳膊,漂亮的丹鳳眸子緩緩掃過她氣得紅撲撲的臉頰,“我是問,你為何生氣。”


    陸清韻:“我……”


    她說了一個字,頓住了。


    這回顧雲川沒噎她,但也把她給問啞巴了。


    對啊,她為啥生氣?


    尤其是顧雲川不氣,她就更氣了。


    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覺得有點丟臉,臉上熱乎乎的,不免就想離他遠點。


    所以她又抽胳膊,“你管我呢!”


    這回沒抽動。


    顧雲川慢條斯理給她手上塗著藥膏子,“你氣他辱我,氣我不反抗,氣其他人理所當然,是不是?”


    陸清韻感覺臉更燙了,她肯定是凍發燒了。


    她扭過頭哼哼,“疼,你輕點,發起瘋來能把人捏死,誰敢欺負你,傻不愣登的,我才不氣呢。”


    “所以我需要你。”顧雲川替她將手包紮好,舉著個小白粽子晃了晃,覺得比楚楚的腦袋還可愛。


    他失控後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控製自己恢複正常,也有些累了。


    所以他靠在馬車上,靜靜握著陸清韻的手腕不撒手,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有你在,我以後就知道該怎麽生氣了。”


    陸清韻:“……”


    艸,枉她自認茶藝精湛,竟然被他茶到了!


    她怎麽會有點心疼這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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