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
第19章 往事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瞬間變了。憐春君打量四周,這附近似乎是一間廢棄工廠地下倉庫。
頭頂的白熾燈早就已經不通電了,即使是白天也難以視物,那根繩上掛了一盞搖搖晃晃的白燈籠,看起來格外不吉利。
破了洞的天花板陰風陣陣,遠處傳來些許不平靜的細微動靜,讓人忍不住草木皆兵,擔心幽暗空間裏藏著什麽怪物。
張小寶哆嗦著摸了自己一把,確認自己沒有實體以後開口:“我我我死了嗎?”
“還沒。”憐春君輕笑一聲,“不過生魂離體,可撐不了多久。別擔心,一會兒便好了,找到他們的老巢,我就帶你回去。”
張小寶趕緊點頭:“沒事,我撐得住!等等,北鬥呢!他……”
“不用擔心。”憐春君輕笑一聲,“他自有高人相護。”
她說起謊話來絲毫不慌,笑眯眯地又給殷北加了筆設定。
“在這裏。”殷北悄無聲息地從他們身後出現,抬手拍了他一下,張小寶嚇了一跳,看著自己仿佛還有觸覺的手:“我、這……我剛剛自己摸都摸不到,你怎麽摸得到啊!”
“都是魂體,有碰撞體積不是很正常?”殷北看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吃驚。
張小寶撓了撓頭:“你不是不信有鬼嗎?我還擔心你會不會接受不了……”
“沒看見就不信,看見了就勉強信一下。”殷北收回目光,看向那盞十分顯眼的白燈籠。
它是這屋裏唯一的光源,不容忽視地吸引著大家的目光。
“別慌,你們倆跟緊我便好。”憐春君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故意看向殷北,“北鬥先生,可別害怕啊。”
殷北:“……”
憐春君環視一圈提高了音量:“在我麵前就不必裝神弄鬼了吧?兩位,現身吧。”
“嗬嗬。”沙啞蒼老的聲音從燈籠後傳來,一個幹瘦佝僂著背的老太太往前一步,暴露在了燈籠朦朧的光線下,差點把張小寶嚇得跳起來。
也不怪他大驚小怪,這老太太乍一下從燈籠後走出來,搖晃的燈籠陰影照在她皺皺巴巴的臉上,像是張牙舞爪的鬼影重重。
“大名鼎鼎的冥府十君大駕光臨,我們怎麽也得好好做些準備,不能失了禮數。”老太太笑得陰惻惻,很像是一般鬼故事裏出場的人物,“憐春君放心,我知道你們委員會手腳快,但他們可破不了我的迷陣,如今誰都不會來打攪我們,你們可沒有援軍。”
憐春君掩唇笑起來:“我可不期待誰來救我。”
迷蹤婆冷笑一聲:“迷魂公,現在該看你的本事了。”
“嘿嘿。”幹瘦老頭故技重施,也從燈籠後麵走了出來,悄無聲息地和幹瘦的老太太並肩而立,笑起來露出缺了幾顆的殘牙,“好,我都快等不及了。”
“雖然一不小心多抓了一個,不過也不要緊,多多益善,大家一起上路,總好過孤家寡人。”
他忽然踮著腳尖抬起手,打算去摸那個燈籠。
“哎!”張小寶直覺有古怪,來不及思考,直接衝了上去,想要阻止他摸那個燈籠。
“這家夥居然是跟敖金彧一個類型的莽夫嗎?”殷北目光有些複雜,“這種場合居然也敢衝上去?”
“哎呀,大概就是手比腦子先動的類型吧。”憐春君無奈笑起來。
可惜張小寶的抵抗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像一陣穿堂風一樣毫不停留地從燈籠上穿過去,隻讓它原地打了個轉。
“嘿嘿,何必白費功夫。”迷魂公露出笑意,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或許對你而言,這還是好事呢。”
那個燈籠在他手中旋轉起來,一瞬間讓人頭昏眼花,對魂魄產生了莫大的拉扯力。
迷魂公搖頭晃腦地顯擺起來:“小鬼,你可知道魂魄的弱點是什麽?”
張小寶居然還十分配合地試著猜了猜:“太陽?”
迷魂公嗤笑一聲:“蠢貨,是前程往事。”
他話音剛落,張小寶來不及反應就被扯進了新的場景裏,光線的轉變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睜眼。
迷魂公沙啞難聽的聲音遠遠傳來:“倘若往事可追、可改、可回,你打算怎麽改起?”
張小寶捂著腦袋頭痛欲裂,正要開口,客廳傳來一聲呼喚:“小寶,小寶,吃飯了!今天燒了你最愛吃的紅燒帶魚!”
張小寶傻了眼,他茫然往四周一看,剛剛的一切仿佛南柯一夢,什麽廢棄工廠、邪門老頭老太、詭異白燈籠全都消失不見,他現在分明還在自己房間裏!
可他工作以來,早就已經從外公外婆家裏搬出去了啊!
張小寶遲疑了一瞬,飛快跳下床鋪,站到桌子前翻找出一麵鏡子一照——他頂著一頭還算乖巧的黑毛,看起來比現在年輕不少,是他高中時期。
張小寶的高中時期辨識度很高,他那時候慘遭青春痘折磨,跟所有校園美好愛情都擦肩而過,看著鏡子裏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張小寶嘴唇抖了抖……
然而還沒等他感動起來,房間的門已經被人推開,老人又叫了他幾聲:“小寶,別照鏡子了,吃飯了,好看得很,那些痘痘沒事的。”
張小寶下意識把鏡子一按,有些呆滯地扭頭看過去:“外婆……”
他的視線剛剛落過去,又把嘴閉上了——屋子的角落裏,掛著他媽媽的黑白相片。
他高中的時候,他媽已經走了好幾年了。
外婆沒注意到他的異常,拉了他一把:“吃飯吧,你不是說吃完飯要給你爸打個電話嗎?”
外婆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問問他將來念什麽學校,總要問問的,他是你爸爸嘛。”
張小寶沉默下來,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現在能給張撼山打個電話,能把當初關於“挖掘機”的誤會解開,原來他回到了這個時間點。
“可解開了,他也還是會死,隻是不知道死前會不會少點不甘心?”
迷魂公的聲音仿佛響在他耳邊,張小寶十分警覺,猛地轉身卻什麽都沒看到。
“小寶?小寶你怎麽了?”外婆露出擔憂的神色,但張小寶依然執著地尋找著迷魂公的身影。
迷魂公“嘿嘿”笑著:“看樣子回到這時候也無濟於事,不如再往前吧?”
“你想搞什麽鬼!”張小寶握緊了拳頭,“我是不會任你擺布……”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再次一花,“啪”地一聲,尚且年輕、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媽媽拍著桌麵橫眉怒目:“張小寶!你本事大了是不是!跟我吼什麽呢!”
張小寶驚恐地睜大眼睛:“我不是跟你吼!”
“你不任我擺布!”氣上了頭的媽媽根本聽不進他說的話,直接擼起了袖子,“我今天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擺布你了!給我過來!”
張小寶下意識從椅子上跳起來逃竄,張撼山坐在椅子上,一邊笑一邊勸:“算了算了,哎呀,小心點,老婆,別打疼了手。”
“哎喲。”媽媽追了兩圈,忽然止住了腳步,捂著心口皺了皺眉,“不行,追得我喘不過氣。”
“要不要去檢查看看?”張撼山關切地問,“我記得你上次也說心跳太快……”
“不是什麽大事。”媽媽笑起來,“上回不是單位體檢了嗎?什麽事都沒有,頂多缺點維生素,這年頭誰不是個亞健康……”
“去醫院!”張小寶瞬間跳了起來,“去醫院,現在就去,去檢查!”
媽媽微微睜大了眼睛:“說什麽呢?你怎麽了啊?”
迷魂公煩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去檢查就行了嗎?來得及嗎?”
他眼前似乎又要模糊,張小寶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模糊消失不見的媽媽:“去醫院啊!”
他喘著氣,眼前的場景再次轉變,但他已經無暇顧及。
他憤怒地尋找著迷魂公的身影:“你到底想做什麽!你明明知道什麽都改變不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說往事可追……”
迷魂公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往事當然什麽都能改變,隻是從這裏開始還不行。”
“那要到什麽時候!”
張小寶已經被他激怒了,他平常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在意,他好像早就習慣了母親的離去,父親的遙遠,以至於驟然聽到張撼山的死訊,都沒什麽實感。
不像是天塌下來一般悲痛,倒像是鈍刀子割肉,偶爾想起才感到一點鬱苦。
他早就提起了警戒心,覺得這家夥肯定要從他家人身上做文章,但真正見到這些場景,他還是控製不住憤怒——他在利用那些遺憾,他在利用他已經消失的家人!
張小寶心神激蕩,思緒不由自主被他牽著走,假如要阻止這一切發生,那他要從哪裏開始改變才好?
要好好學習,不跟他們強嘴,不惹他們生氣,還是更早一點,不要生出來比較好?或者在一切開始之前,索性棒打鴛鴦,阻止他們在一起?
能有用嗎?真的能改變嗎?
張小寶沒注意到自己的魂體震動,生氣不斷消散,而迷魂公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
發熱的頭腦之間,張小寶聽見有人站在他身後,說了一句:“穩住心神。”
張小寶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周身魂魄一凝,凜冽冷肅的鬼氣一閃而過,他冷得一個激靈,像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張了張嘴——他現在居然是個矮個小孩,正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上。
眼前的身影有些模糊,他艱難抬起頭:“北、北鬥……”
“往前多少都改不了的。”殷北垂著眼,帶著幾分悲憫,“往事不可追,能改的隻有往後。”
“你要留在這裏,還是往前?”
作者有話要說:
小金龍在扛著北北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