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探
楚荀抱著一碟饅頭,獨自坐在窗邊啃。
他之前在飯桌上受到了梅千燈的一萬點暴擊傷害,已然留下不可估量的心理陰影面積。
他要一個人默默的、靜靜的、吃完一頓完整的飯。
窗外可見隔壁小客棧里,那幾個大漢大部分也在吃早飯,還有兩個在裝貨。
楚荀看看風景,吃吃饅頭,盯盯壯漢。偶爾還要提防梅千燈有沒有神不知鬼不覺偷走他碟子里的饅頭,數數饅頭……
坐在小桌邊喝粥的梅千燈正在聽宋閣老嘮叨,並不把楚荀的小心眼放在心上。然後,忽然之間,看見楚荀跳起來,發出「啊啊啊」的怪音。梅千燈立即飛過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幫他把卡在喉嚨口的饅頭拍下去。
「小籠啊,又沒人跟你搶饅頭,怎麼能把自己吃成這樣。」宋閣老嘆氣搖頭。
楚荀覺得挺冤枉。
因為眼前這麼大一活人,就在宋閣老說這話的時候,順手從他碟子里拿了個饅頭塞自己嘴裡了!
「我發現問題了!」
但楚荀現在沒工夫和梅千燈計較饅頭。
「我剛才看了糞肥的數量,每車比先前都少了好幾袋。」
「小籠你數數真好!」宋閣老由衷表揚他。
楚荀翻了個漂亮的白眼,他也不是靠數出來的,肥料包都疊在一起,根本數不清楚,就是高度變了。本來都高出那些人半個頭以上的貨物,今天早上出來卻變成矮那些人半個頭,少得十分明顯。
梅千燈看向窗外,「確實少了。」
楚荀抱臂俯視小客棧,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姿態,說道:「原來我們昨晚去錯了地方。」
「小籠,你們昨晚去哪兒了?」
楚荀身子微晃,氣場凌亂,帥不過三秒。他假裝沒聽到宋閣老的問題,眼睛不眨直盯窗外,卻又沒有焦點。怎麼能告訴宋閣老那個大嗓門的嘮叨夫子,他和梅千燈去了那種風塵之地,多羞恥啊!何況,老人家思想這麼保守,肯定不能接受。(你思想比較保守吧。)
宋閣老轉向梅千燈。梅千燈直言不諱:「去了西面山坡上的一個尼姑庵。」
喂!莽夫!你怎麼能出賣隊友!
楚荀氣結。
「哦~尼~姑~庵~啊~」宋閣老一點也不是保守古板的迂腐夫子,他朝那二人挑眉,笑容隱晦,顯然已經從楚荀的反應和多年的人世經歷中,覓得真相。「小籠啊,你年紀也不小,該學的東西也是該學學啊。老夫有珍藏的春畫,回頭送你殿上去。」
楚荀臉騰地通紅。
「閣老,你為老不尊!」他氣惱,真恨沒有一身輕功,便可跳下三樓圖個清靜,堂堂太子簡直比小媳婦還嬌羞純情。平常看他挺能演的,結果是個臉皮特別薄的主兒,這點玩笑也開不起。
你看梅千燈,超級淡定立在旁邊一邊吃饅頭一邊盯梢。
「又有人拉貨進那客棧了。」她道。
「今晚去看看,那小客棧里到底有何玄機。」楚荀說這話的時候,跟梅千燈擠著一個小窗口,楚荀覺得擠,扭了扭身子,又扭頭瞪梅千燈。這廝怎麼這麼沒眼力勁,本太子要站窗口,你快讓開啊。
梅千燈卻凌空而起,直接飛出窗口。快如閃電,眨眼之間沒有蹤影,只是她的衣角被風吹動,有那麼一瞬間掃在楚荀的俊臉上。楚荀:「……」(怒!)
屋頂邊大樹上。
躲了兩個人。
墨表:「公子,昨天殿下離開后,我們留了個人監視路邊那個小茶鋪。」
梅千燈習慣性不接話,等下文。
墨表:「茶鋪小二一直守著,有一些來往的商隊在那茶鋪里逗留,他們用紙條傳遞消息。那茶鋪應當是個信息中轉站,但具體的內容,這些人又聽命於誰,暫時無法得知。能確定的是,他們都是買賣人。」
梅千燈聽罷,點頭,惜字如金:「走私?」
「極有可能吧。」
「我回去稟報。」梅千燈不敢多留,欲走又停,扭頭對墨表說,「萬事小心。」
墨表一愣,隨即感覺小心臟中箭,整個人蕩漾在春風裡。她一低頭,嬌羞含笑,「梅公子……」梅公子不光長得帥,人也好好呢。墨表再抬頭,「公子??!!」哪裡還有梅千燈的影子。
楚荀他父皇上位以來,對惠民政策開放許多,尤其是農業和商貿方面,儘管成效顯著,可有利必有弊,管理的放寬也使一些人更容易鑽空子,做黑買賣。
這天,楚荀終於熬到了晚上。這廝興奮了一整天,躍躍欲試,他從京城出發,至今近十日,卻一直毫無頭緒,原本就十分焦慮,生怕完不成好父皇交給他的任務,今次終於有了些蛛絲馬跡,快讓本太子發威。
「喂,莽夫,你能帶我直接飛到對面屋頂不?」楚荀黑眸星光熠熠,不,是有兩簇跳動的火焰。
梅千燈點頭,沒說話。
十五歲的太子還沒發育好,光看著個子修長,其實細胳膊細腿,身上沒幾兩肉。常年練功的女漢紙梅千燈眼睛不帶眨,直接拎起楚荀,輕功一運,飛出窗外。她修長的雙腿在半空來回劃出利落的曲線,長夜寂靜,唯風聲呼嘯,楚荀沒反應過來,嘴巴里那口氣都沒換過,人已換了地方。
梅千燈你好歹提前通知一聲,讓本太子有個心理準備啊!
楚荀氣呼呼。
梅千燈並不管他,專註查探小客棧后,尋了個安全的位置,又拎著楚荀飛了一次。楚荀眨眼之間,從小客棧的屋頂移動到牆角的灌木叢中。
嘶——好刺激!
楚荀貓仔梅千燈身後,學著她的樣子,四處打量。
小客棧的後院堆積著許多貨物,有數個倉庫,或鎖或開,並無人看守。
楚荀和梅千燈具沒有動。
「可能有機關。」楚荀嚴肅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在他博覽群書的基礎上腦補出許多可能的畫面,比如那些倉庫前面都有肉眼難察覺的極細玄鐵絲,人要快速移動過去便會斷手斷腳斷脖子;又可能倉庫的門或地板上有機關,會射出毒箭或放出毒氣……
他腦補著,完全停不下來。貨物都在倉庫里,要查必須進去,是進敞開的還是鎖上的?兵家常言兵不厭詐,欲擒故縱,有問題的貨物放在最危險的地方倒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先去沒鎖的倉庫,然而沒鎖的倉庫看似沒鎖,但有可能有機關,極厲害的機關……
機關可能是……(請各位看官自行銜接上上段,隨之進入無限循環模式。)
梅千燈沒睬他,她的手上好像長了眼睛,很準確的拉住楚荀的手。
楚荀打了個激靈,低吼:「你幹嘛?」
「你跟著我走。」
然後,梅千燈把楚荀帶到一間屋子的門外,回頭對楚荀指了指地面,意思是:「你在原地等我」。楚荀瞪大眼睛,這廝怎麼自說自話,不停我的話!梅千燈沒跟他發火的機會,人閃進那屋子,不出片刻又閃出來。
楚荀的氣都還沒生完。
楚荀:「你做什麼?」
梅千燈把手中的鑰匙露給楚荀瞧。她是進去偷鑰匙的,那是掌柜的房間。
楚荀:「……」
下一刻,梅千燈打破了楚荀所有的幻想,她直接打開第一扇上鎖的倉庫門,大膽走進去,埋頭研究貨物。
楚荀:「……」
坦白而言,楚荀挺失望的。機關呢?暗箭呢?毒氣呢?欲擒故縱呢?
「你看這裡。」梅千燈喊他。
楚荀回過神,望向梅千燈。只見梅千燈站在角落裡,她腳邊有許多空的麻袋,麻袋上隱約可見「糞肥」「安」等字樣,應當就是之前的賑災物資。安西郡依靠綠螺江,前往安西郡的官道只有一條,不論是皇上派出去的還是郡府自行購買的物資,都要穿過此鎮進入安西。
可現在,這些賑災的肥料居然有空袋子。
莫非,難道,真的有口味重的官員,私扣糞肥?!
楚荀驚呆了。
在他走神之時,梅千燈迅速把一個麻袋塞進楚荀手中。楚荀立即跳腳,極力剋制住才沒大吼,他咬牙,從牙縫裡吐字:「裝糞的東西!你塞給我!找死嗎!」
梅千燈無動於衷,甚至得寸進尺,幫楚荀把麻袋打開,示意他看。
楚荀惱,翻了個漂亮的白眼,正好往下偷看到。他一點不想給梅千燈面子,又拉不下自己的臉皮子。偷看一眼,直覺有些不太對,可偷看的一眼太快,黑燈瞎火里哪看得清楚。
無法,他又偷看一眼。
嗯?
糞肥不是應該黑乎乎,再不濟,也應該是黃不拉幾的吧?
怎麼卡在這麻袋縫隙里的不明物體是白色的?
哎,算了。
楚荀放棄單方面較勁,仔仔細細翻看起麻袋內外。他蹲身,抖出來一些白色小顆粒在手掌心,摩挲著研究。
這些是什麼呢?
梅千燈也摸出來零星,她低頭皺眉,一點不猶豫地伸出食指,沾了點顆粒就送進嘴裡。她默默嘗了嘗,又將被舌頭舔到微濕的手指沾上更多的白色小顆粒。
不過這次她沒往自己嘴裡送。
梅千燈趁楚荀專註研究,出其不意——把那根手指快狠准地塞進楚荀嘴裡。
楚荀:「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