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放了榜, 必然立馬就會有人來上門賀喜。身為客人,俞嫣不好多留,便提前告辭而去, 下次再來姑姑家。
謝夫人有些惋惜俞嫣來了這麽一小會兒就要走, 原本還想將人留到晚上, 待俞嫣的姑父歸家。不過好在如今謝家搬回洛陽,也是來日方長。
回家的馬車上,俞嫣一直眉眼彎彎,一會兒替表哥高興, 一會兒替懷荔高興。
謝家並不算家大業大的權貴,但世代書香門第,家裏的奴仆都沒有不識字的。謝家一直將功名看得很重。所以即使表哥原不喜讀書更嗜練劍騎射, 也仍會發奮讀書。如今取得這樣的好成績,也算皆大歡喜。
至於燕嘉澤能考上狀元,這實在讓俞嫣有些意外。她對燕嘉澤的了解也不多,大多是從懷荔口中聽來一二。宮中女兒的婚事大多身不由己, 懷荔的這樁婚事卻是自己選的。她自幼母妃去了,很小時便養在太後膝下。
最初替懷荔高興之餘, 俞嫣又有一點擔憂,擔心燕嘉澤考上狀元之後, 這婚事會有波折。不過她轉念一想, 懷荔身後幾乎沒有母族勢力, 她和那種皇後、貴妃所出的公主不太一樣, 倒也不會對燕嘉澤的仕途有影響。
俞嫣心裏的喜悅稍微淡去些,這才後知後覺這一路上她獨自想著事情, 一旁的薑崢亦是一言不發。她不由偏過臉望向他。
他一如既往地端坐著。涼風時不時吹起窗前垂簾,漏進來幾縷光落在他身上, 讓他疏離矜貴的麵容時而被照亮,時而又隱於暗處。人就坐在身邊,是很近的距離,卻讓俞嫣覺得他離得很遠。
分明他眉宇間仍舊掛著以前那種淺淺的淺笑,看上去和以往沒什麽不同,可俞嫣還是敏感地覺察到似乎哪裏不對勁。
他是不是有一點不高興?還是她太敏感了?
“青序?”俞嫣主動開口。
薑崢望過來,一雙溫澈的眼眸淡然從容,並看不出任何的不高興。
“怎麽了?”他溫聲問道。聲線亦是尋常的溫潤與平和。
是她的錯覺嗎?
俞嫣反應開始懷疑自己多心。
“是應該我問你怎麽了?”俞嫣想了一下,“你有沒有胃不舒服?”
“還好。”薑崢對俞嫣微笑了一下,便收回目光,繼續目視前方。
俞嫣蹙了眉。被敷衍了嗎?可若說敷衍,以前他也是這樣說話。俞嫣不吭聲,也收回了視線,細細回憶著今日發生的事情。她實在沒想到哪件事情會讓薑崢不高興,分明他和姑姑一家人相處時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思來想去想不到他為什麽不高興,俞嫣反倒不高興了。馬車在薑家正門停下來時,她輕哼了一聲,嘀咕:“我又沒讓你陪我來,我又不是沒問你要不要分食。你不舒服賴不著我!”
她不像以前那樣等著薑崢先下去再扶她,她直接自己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回了院子,俞嫣黑著張臉往軟塌上一坐。退紅和竊藍對視一眼,目光短暫交流著。竊藍走過去,笑著詢問:“郡主這是怎麽了?誰惹郡主不高興啦?”
俞嫣沒說話。誰也不想理。
退紅快步出了屋,去向院子裏的侍女打聽,得知俞嫣從馬車下來時的情景,猜著是小夫妻拌嘴了。她折回來,湊到俞嫣麵前,低聲詢問:“是姑爺惹郡主不高興了?”
俞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她嚷聲:“出去!出去!都出去!”
侍女都攆了出去,屋子裏隻俞嫣一個人了。一片安靜中,忽然的一道風吹起風鈴的淩淩聲響。
俞嫣回頭,望著懸在窗棱上的花型風鈴。那條係著風鈴的綢帶被清風吹得翩飛,時不時顯出上麵繡的酒葫蘆。
她的眉心不由擰巴了起來。
她不僅不知道薑崢為什麽不高興,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麽,這可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聽見院子裏的侍女向薑崢稟話,知他回來了。俞嫣一怔,莫名不想這個時候見到他。她立刻起身,推門出去,在薑崢進來的前一刻,腳步匆匆地去了練舞室。
她不知道薑崢有沒有看向她。她有點想知道,但是她不能回頭去看。
到了練舞室,生怕薑崢追來似的,俞嫣在屋裏將門鎖了,連窗扇也都關得嚴實。
可是薑崢應該一直都沒有過來吧?反正她沒有聽見敲門聲。
天色黑下去時,俞嫣才不得不從練舞室出去。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她有點餓。在用膳之前,她還得去洗個澡,洗去身上練舞出的汗。
回到兩個人的住處,俞嫣一眼看見斜靠在軟塌上的薑崢。
他回來後應該沐浴過,身上換了夕嵐的柔軟寢衣,他斜靠著窗下軟塌,手中握著一卷書。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眼睛望過來,語氣尋常地開口:“回來得正是時候,去洗個澡就該用膳了。”
他在說話,係在窗棱上的風鈴也跟著聒噪地叫。
俞嫣盯著薑崢,在這一瞬間,她心裏湧上莫名情緒,她也說不好是委屈還是惱火。她快步衝過去,用力扯下那個風鈴,直接從開著的窗牖扔出去。
風鈴不響了,周遭也安靜下來。
俞嫣怔怔望著窗外的夜色,卻有一點後悔了。可是她不能後悔,她輕哼了一聲,轉身就往浴室去,看也不看薑崢一眼。
薑崢沉默看著俞嫣跑進了浴室,才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跟進去。
退紅正帶著兩個侍女往浴桶裏添水,見兩位主子一前一後進來,正無措著,薑崢開口讓下人都退下。
退紅看了一眼俞嫣快要哭出來的眼睛,悄聲帶著兩個侍女退下。
俞嫣立在山水屏前,望著屏風上的山水畫,背對著薑崢。薑崢朝她走過去,立在她身後。他問:“怎麽了這是?為什麽不高興?”
俞嫣一下子轉過身來,氣惱地瞪著薑崢。怎麽就變成她不高興了?她惱聲:“要你管?關你什麽事!”
薑崢望著俞嫣的眼睛,歎了口氣,聲線裏隱有倦意:“怎麽就不關我的事?別再讓我不高興了。”
俞嫣“哦”了一聲,質問:“你承認你不高興了?”
薑崢沉默。他將臉偏到一邊去,望著燈光落在地麵上的一捧影子。
俞嫣心裏有好些疑問,可嘴硬讓她緊抿著唇。她才不稀罕主動去問,更不稀罕去問第二遍。
“哼。”她將臉偏到另一邊去,和薑崢視線相反的方向。
好半晌,薑崢才朝俞嫣邁過來,他伸出手臂,將人抱進懷裏。俞嫣不願意,使勁兒去推打他。薑崢任她推任她打,卻完全沒有鬆手的意思,始終將人禁錮在懷裏。
“抱歉。”薑崢開口,“我以為我藏得很好。是我沒有把壞情緒消耗掉。把不好的情緒帶給你,是我的錯。”
直到這一刻,俞嫣才恍然大悟自己在氣惱什麽。這個人永遠微笑著,戴著一張玉麵郎君的麵具。初時覺得他體貼,覺得與他相處自在舒服,可是時間久了,那份不真實終會顯露出來。
“你就像個假人!永遠不會生氣,笑笑笑,就知道笑!”俞嫣氣惱極了。
聞言,薑崢輕笑了一聲。
俞嫣睜大了眼睛在他懷裏仰著一張氣紅了的小臉。他怎麽敢?怎麽敢在這個時候笑?
薑崢收了笑,他輕頷首,道:“好。我現在不就是在生氣嗎?假人才不會生氣。”
俞嫣望著薑崢,緊蹙的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俞嫣因為他從來不生氣永遠微笑隱藏而不高興。可是他現在承認他生氣了。因為這份承認,她心裏的氣惱稍微淡了一點。
她這個時候應該問他今天到底氣什麽,可是她不能問。她這張金貴的嘴才不願意問第二遍。
於是她就隻這樣瞪著薑崢。
薑崢了然,最終還是無奈地主動解釋:“今日確實有些不太高興。你和你姑姑一家人很親近。言行無所顧忌,像回家一樣自在。你會抱著你表姐說話,會跟你姑姑撒嬌,聽說也曾拿著鞭子追打你表哥。可是你在我身邊不是這樣。”
薑崢頓了頓,再言:“我們才是最親近的人,不是嗎?”
他是她的夫君,她必須將他當成最親近之人,而別人都是外人。這是為人婦的本分。
俞嫣懵了。他就因為這個不高興?她愣愣望著薑崢的眼眸好半晌,確定他是認真的,才說:“可、可是我和你確實不熟啊。”
薑崢眸色微沉,聲線也涼沉下去:“你說什麽?”
俞嫣有點不敢直視薑崢此刻的目光,她反思了一下自己說錯了嗎?應該沒有啊!她繼續說:“隻認識半個月,本來就不熟啊……”
薑崢緩慢地吸了口氣。他握住俞嫣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望著俞嫣澄明清亮的眸子,再吸一口氣。
俞嫣被迫對上他的目光。她瞧著薑崢的神情,總覺得他好像更生氣了。原來向來擅長偽裝的人,不再隱藏,將那份生氣寫在臉上的模樣,會這樣嚇人。
她吞吞吐吐:“怎、怎麽?你想讓我也拿鞭子打你嗎?”
薑崢安靜地望著她,沉默。
俞嫣真怕他說是,她再次使勁兒去推薑崢,嘟囔:“你快出去!我要洗澡,一身的汗你抱著你嫌髒嗎?”
薑崢這才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前襟。他鬆開俞嫣,人卻沒離開。他在俞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抬手,動作慢條斯理地寬衣解帶。
俞嫣懵了一下,問:“你幹什麽?”
他將脫下來的寢衣工整掛在衣架上,露出赤著的胸膛。他緩聲:“你不是說我們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