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蕭明珠一路紅著臉下船。
她膚色白, 那抹紅意像是深冬大雪裏一枝紅梅,映得明豔昳麗,漂亮極了。
路邊的行人紛紛側目, 可觸及到她身邊少年冰冷的神色後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連忙移開視線。
“三哥。”
“蕭明瑾, 你怎麽有空來接我呀?”
紅衣少年努力將唇邊的笑容壓下去,板著臉提醒她:“蕭明珠,要喊哥哥!”
“我不。”蕭明珠撇嘴:“就比我早出來一點。”
蕭明瑾瞪眼, 強調了一句:“那也是早出來, 按照年齡大小你就得喊我哥哥。”
小姑娘格外不情願,小聲嘟囔:“要不是接生婆把你早點拽出來, 這會兒你就該喊我姐姐了。”
提到這個,蕭明瑾也有些慶幸, 唇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揉了下小姑娘的頭發,“這就是命,命中注定你該喊我哥哥,改變不了的。”
蕭明珠給了他一個白眼,“說罷,你怎麽有空來接我?”
蕭明瑾眼也不眨的給兩位哥哥上眼藥, “母親和大哥二哥說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們都推三阻四的不願意過來, 隻有我想也不想直接應了下來, 你說說是不是我這個哥哥更疼你一點?”
想象中,小姑娘感動的表情並未出現, 隻是遲疑了下伸手指向他後麵, “那個, 你回頭看看。”
蕭明瑾:“?”
“有什麽好看的?”他邊說邊轉過頭,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兩個青年,一個氣質溫和,另一個氣質冷漠,正是鎮國公府的小公爺蕭仲琰和二公子蕭仲瑜。
蕭明瑾嘴角的笑頓時僵住了,語氣有些結巴,“大…大哥二哥?”
蕭仲琰嗯了一聲,饒有興味的示意:“繼續說。”
蕭明瑾僵著臉,下意識的就想跑。
還沒跑兩步就被人拎了回來,蕭仲瑜沉著臉,嗓音沉了下來,“膽兒倒是不小,如今都敢編排大哥和我了,看來漁陽書院的那群老夫子倒是教了你不少。”
蕭明瑾是最怕這個二哥的,被他拎著也認命的閉上嘴。
蕭明珠瞧著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即便小姑娘沒說話,可他怎麽看都能看到她臉上的幸災樂禍,忍不住說:“你別笑,遲早你也會被這麽收拾。”
蕭明珠撇嘴,彎著眼笑,“才不會,大哥二哥才舍不得,是吧大哥?”
蕭仲琰眼眸溫和,點點頭,“是。”
蕭明瑾:“……”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憤憤不平的說:“沒良心的小丫頭,忘記誰對你好了是不是?”
“沒忘。”小姑娘嗓音裏也帶著歡快的笑,“是蕭明瑾。”
她這麽一說,少年原本故作生氣的表情也裝不下去了,噗嗤一笑,“行了,就知道沒白疼你這個小丫頭。”
蕭明珠抿唇笑起來,偏頭看蕭仲琰和蕭仲瑜,“有蕭明瑾來了就夠了,大哥二哥怎麽也來了?”
“母親看了宴遲寫的信,氣得哭了好久。”說到這裏,蕭仲琰向來溫和的眼眸裏閃過些厲色,“長淮鄭氏,未免太欺人太甚了!”
明擺著,這是在打他們鎮國公府的臉。
他的妹妹,他自幼慣著還覺得沒把全天下最好的捧到她麵前來,她們竟那樣待她。
她和晉王殿下才成親多久?
她們就巴不得的往晉王殿下床上送人,若是外人還能理解,可她們是她的親人。
他想著,心中隱隱又有些火氣。
他們原先是不準備讓她嫁進皇族,甚至不準備讓她嫁給任何一個權貴之家。
這樣以鎮國公府的權勢,便不用擔心那人敢娶妾室。
可嫁進皇族,一切都都身不由己。
蕭明瑾是個藏不住的性子,當即嚷嚷道:“可不是,我看大舅母跟鄭雲瀾一個樣,難怪養出來那麽個討人嫌的兒子,得虧寶兒沒嫁過去,要是嫁過去可不是要受那個老妖婆揉搓了,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咱們誰也幫不了他。”
蕭仲瑜難得沒訓斥他,輕輕嗯了一聲:“是過了些,外祖那邊以後要少走動吧。”
蕭仲琰點點頭,又歎了口氣:“這件事最為難的是母親,一個是她的女兒,另一個是她的母親嫂嫂,她夾在中間才最難做人。”
蕭明珠明白這個理,主動開口:“謝四已經幫我出過氣了,這件事我也不準備再和他們計較,咱們心裏有數就行,就到此為止罷。”
蕭仲琰抿著唇沒開口,那雙向來溫和的眼卻裹著幾分寒意。
就這麽算了,怎麽可能呢。
氣氛有些凝滯,蕭明瑾主動岔開話題,拍了拍謝宴遲的肩膀,“幸好有你在,不然寶兒真的就要吃個啞巴虧了。”
謝宴遲攥緊了小姑娘的手,笑了笑,“我自然不會讓旁人欺負她。”
蕭仲琰和蕭仲瑜才第一次正視他,神色都比較友好。
皇族裏未必就沒有真心,至少眼前的少年從成親到現在,確實給他們展露出了不少。
小廝將行禮送上馬車,一行人才又往鎮國公府去。
謝宴遲將張鳳婆交給卓禮,吩咐他帶人保護她去認認路,才轉身上了馬車。
“交代好了嗎?”
“交代好了。”
蕭明珠哦了一聲,忍不住又問:“會不會再出來人刺殺張鳳婆?”
少年的語氣很肯定:“不會。”
“為什麽?”
他簡而言之:“這裏是京城。”
小姑娘撓撓頭,有些擔心,“我知道是京城,可是我之前也聽說過,京城裏發生過不少命案,萬一他們派人過來襲殺張鳳婆,這唯一的線索是不是又要斷了?”
“在京城裏發生命案,若是一般的很容易壓下去,可載著張鳳婆的是晉王府的馬車,關注的人很多。”
“你要明白張鳳婆的那些話,其實是沒有準確的依據,就算她真的指認誰,別人也大可以說她是瘋子,說的都是假話。”
“這個時候來殺她,無疑是主動曝光。”
“所以在京城裏襲殺她是一件很蠢的行為,若是背後主使的人真的是那個老狐狸的話,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蕭明珠恍然點頭,“原來是這樣。”
“還有一點。”謝宴遲捏了捏她的臉,眨了眨眼補充:“我派去保護張風婆的人,實力都很好,不用擔心她會被殺。”
蕭明珠才放下心來,又想到什麽問:“是不是可以把覓夏叫過來,然後再喊江宜年了?”
她眼睛亮亮的,看起來很可愛。
少年偏過頭偷偷親了她一口,點頭,“可以了。”
馬車一路行駛到鎮國公府門口才停下來。
蕭明珠派人去給晉王府裏遞信讓覓夏過來,才帶著尋冬去了鄭氏那。
鄭氏一早得了他們要過來的消息,原本冷靜的心,瞧見小姑娘進來,頓時紅了眼眶,“寶兒。”
她喚了聲:“母親。”
鄭氏打量了下她,小姑娘精神看起來不錯,可她瞧著就是比先前回鎮國公府時瘦了一些。
她想到信上的話,忍不住有些埋怨。
她自認為沒有半點對不起嫂子的地方,她怎得能做出那樣的事?
就她說的那些話,送兩個丫鬟過來伺候寶兒,說不是暖床丫鬟,可誰能信?
最令她心寒的是出了那樣的事,母親她們仍然沒有半點覺得對不起寶兒的地方。
這一次的事別說是幾個孩子。
就連她,作為長淮鄭氏的人都覺得寒心,幸好當初沒教寶兒嫁給雲瀾。
不然,還有的是委屈受呢。
鄭氏回過神來,招招手將她摟進懷裏,輕聲問:“在你外祖家是不是受委屈了。”
蕭明珠搖搖頭,“還好。”
“傻丫頭,你是我的女兒,我還能不站在你這邊嗎。”鄭氏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語氣有些失望,“以後就少走動罷,你舅舅還是念著點情,其他人……”
她搖搖頭沒再說下去,顯然是失望至極。
“您別難過了。”蕭明珠拍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又驕傲的抿唇笑,“其實我也不算受了多大的委屈,謝四都給我出氣了。”
鄭氏如今看謝宴遲是越來越滿意,點點頭笑,“是啊,我們家寶兒眼光好。”
這一次的事若不是他寫信過來,她還不知道會受什麽樣的委屈,她曉得這丫頭雖然看著張揚受不得委屈,可心思細膩,恐怕為了不讓她和長淮那邊生間隙,會瞞下這次的事。
鄭氏想著忍不住又有些出神。
小丫頭年幼時生的粉雕玉琢,雖然頑劣但心腸卻極好。
每回她心裏頭憋著氣,那丫頭那麽點大卻總能看出她在生氣,然後湊過來哄她。
回想起從前的一件件事,鄭氏忍不住掉眼淚。
她鼻尖酸的厲害,揉了揉小姑娘的長發,輕聲說:“無論誰欺負了你,都要和我說,母親幫你討回公道。”
她自個兒和蕭冀是青梅竹馬,感情極好。
可即便那樣,她還是給蕭冀張羅了一些妾室,那是母親說的,說女子不能妒忌,要大方點,要有世家女的驕傲。
她心裏其實不認同的,可又沒法反抗。
如今到了她女兒這裏,她才不願意讓她的女兒再遭受這些委屈。
若是晉王殿下不需要,那就不再給府裏納妾,這樣她的寶兒便不會受委屈了。
蕭明珠應了聲,又陪著鄭氏說了話,逗她開心。
尋冬走進來,喚了聲夫人才快步走過來:“姑…王妃,覓夏姐姐已經到了。”
蕭明珠點點頭和鄭氏說了下快步出了門去。
“你和覓夏說了那些事嗎?”
“還沒有,我想看到覓夏姐姐震驚樣子,但是沒有您的吩咐,我才不敢去說。”
尋冬停頓了下,又興奮的說:“不過有一點我確定了,我看了覓夏姐姐的手腕確實有傷疤,也就是說她真的很可能就是江公子的未婚妻。”
蕭明珠心裏也鬆了下來,盡管她先前大概確定了,可畢竟沒確認出來手腕的事。
如今確定了,那也可以證明覓夏就是江宜年的未婚妻。
蕭明珠帶著尋冬快步回了院子裏。
覓夏正低頭清掃著院子,她身形窈窕,雖然頭上沒什麽頭飾,可她膚白,眉眼透出些許溫婉,若是換上了更精致些的衣裳,說是大家閨秀也不為過。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覓夏抬起頭,看見她們唇邊立刻湧上了笑意,“王妃。”
蕭明珠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覓夏姐姐,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覓夏愣了下。
蕭明珠也沒猶豫,直接將江宜年找未婚妻的事,再加上長淮的事和她說了一遍。
覓夏聽明白她的意思,略微遲疑了下問:“王妃,您的意思是我是江公子走丟的未婚妻?”
“對。”
覓夏笑起來,擺擺手,“姑娘,您說笑了,我就是個小丫鬟和江公子那樣的人怎麽會有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尋冬急了,忙說:“許文昌的爹娘是將你給撿回來的,那你的親生爹娘呢?”
覓夏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我沒有爹娘。”
“又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怎麽會沒有爹娘?”尋冬不明白為什麽身世都擺在眼前,她卻不肯認,氣紅了眼,“覓夏姐姐,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親生爹娘到底是什麽樣的嗎?”
“不想。”覓夏說的很果斷,沉聲說:“我的家在鎮國公府,我沒有爹娘也沒有什麽未婚夫。”
她頓了下,又看到蕭明珠,抿了下唇輕聲說:“這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都沒有人來找過我,或許,他們並不想要這個女兒。”
姑娘才說,她大概就確定了下來。
她應該就是那個杜韶念,她才被許文昌爹娘撿回去時,那時候還小。
她記得家是住在城裏,可具體在哪她不記得,她感恩許文昌爹娘把她撿回去,卻也期盼自己的爹娘接她回去。
畢竟女兒丟了,總要找找罷?
可沒有。
她等啊等,等了許久等到她進了鎮國公府都沒等到爹娘來找她。
那個時候她就明白了,她的爹娘並不怎麽想要她回家,即便她是他們的女兒也一樣。
她這個人就一點好,認得清自己。
她不是什麽杜韶念,也不會去做杜韶念,她隻是覓夏,鎮國公府的覓夏。
尋冬被噎了下,有些茫然,“為什麽啊,大戶人家都能養得起孩子,為什麽還不認呢?”
她的爹娘是因為家裏孩子多,她笨又不是男孩,才將她賣了。
可覓夏姐姐的杜家,就算不是什麽權貴之家,可應該也是小富小貴,為什麽還不要覓夏姐姐呢?
她不太理解。
覓夏笑了笑,溫聲說:“因為在很多人眼裏,姑娘家沒那麽重要。”
尋冬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那覓夏姐姐,你還見江公子嗎?”
覓夏想了想點頭,“見罷。”
她其實並不想見,可姑娘一番苦心她不想辜負。
尋冬才又有了精神,笑嘻嘻的說:“那個江公子是個很好的人,覓夏姐姐你若是能嫁給他,以後就不用吃苦了,許文昌和他沒有半點的可比姓。”
覓夏笑了笑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小丫鬟才小跑著過來匯報。
“姑娘…王妃…王妃,那個江公子…江公子來了。”
“將他請過來罷。”
“是。”
覓夏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問:“王妃,您是不是生氣了?”
蕭明珠愣了下,“啊?”
覓夏攥緊了掌心,說話也磕磕絆絆的,全然不像平時,“您這麽費盡心思的幫我尋找,我卻辜負您的一番苦心。”
小姑娘忽然笑起來,“你呀,就是想太多,你瞧瞧尋冬,整天沒心沒肺的,她這樣就挺好。”
她略微頓了下,認真道:“不用這麽小心,我初衷就是希望你能幸福,這一切都取決於你自己的想法,你若是想認,我便風風光光的將你嫁出去,你若不想認,咱們就不認,總歸姑娘我還是能養得起你的,”
小姑娘嗓音很脆,也很認真。
覓夏聽著聽著忍不住紅了眼,啞著聲應道:“好。”
小丫鬟出去,沒一會兒就帶著江宜年進來。
許是來得急,他神色有幾分疲倦,可眉眼卻格外溫和清俊,一身白衫襯得他身形挺拔,氣質卓朗。
他走進來行了個禮,“王妃。”
蕭明珠擺擺手,讓他坐下來才開口:“人我給你找到了,是拐走的,當年那個伢婆沒把她帶出京城,被城郊外的村民撿回去了。”
江宜年心裏懸著的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語氣有些激動,“人…在哪?”
蕭明珠努努嘴,“我旁邊這位就是。”
江宜年愣了下,他對這位姑娘並不陌生,若是沒記錯的話,這人應當是晉王妃的貼身丫鬟,他聽人說,似乎叫覓夏。
“王妃,您的意思是……”
“當年撿走她的村民把她賣給了鎮國公府,機緣巧合之下,就到了我身邊伺候,我問了下伢婆,大概時間都對得上,她手腕確實也有道疤。”
提到這個,江宜年的視線頓時落在了覓夏身上。
在他的注視下,女子的神色並未有半分動容,隻掀開了袖子,露出了手腕,她膚色白,可手腕的疤痕卻有些猙獰可怖。
隻一眼,江宜年就認出了她。
是她,是念念。
他攥緊了掌心,心頭失而複得的情緒難以抑製,他揉了下心口的位置,忍不住喊她,“念念…”
女子皺著眉提醒:“我叫覓夏。”
她眼神冷淡,可他細瞧,卻隱約覺得眉眼和年幼那個靦腆的小姑娘有幾分相似。
杜韶念年幼時靦腆文靜,不怎麽愛說話,可每回他逗她,她很快都能笑起來。
江宜年自幼就當她是妻子看。
他從小就知道兩人定了親,他以後一定會娶她為妻,便一直照顧著這個比自己年幼又乖巧的妹妹。
可沒想到,她會走丟,一丟就是這麽多年。
杜家都放棄了,可他還沒放棄,這些年不是沒有女子和他訴說情意,可他總能想起來那個拽著他的衣袖,怯生生喊他:“慎之哥哥。”的小姑娘。
如今,總算找到她了。
她沒死,她就像他無數次想象中的那樣好好活著。
江宜年心頭又有些澀意,又忍不住看她。
她生得很好,並非特別張揚豔麗的那一類,卻勝在溫婉,她眉梢眼角都透出婉約動人的美。
和他想的一樣。
尋冬忍不住打趣:“江公子,覓夏姐姐這麽好看你都看出神了啊?”
江宜年自覺失禮,忙收回視線,道了個歉,盡管再怎麽掩飾,可耳根的薄紅卻證明了他沒這麽冷靜。
蕭明珠敲了下尋冬的頭,才認真問:“江公子,人你也見到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江宜年神色一肅,沉聲開口:“娶她為妻。”
“我不同意。”
覓夏抬頭看他,一字一句道:“江公子的情誼我很感動,可我並不願意,如今江公子已經看到我還活著,我想從前的那些事您可以放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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