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一箭穿心
第210章 一箭穿心
城牆上，城牆下，所有人，都被這個變故驚呆了。
這樣匯聚了鐵和血的殘酷戰場，不知怎麼的，讓凌亦晟恍然想起，那日，東山峰頂，漫天灑落下來，帶著某種殘酷訣別意味的夕陽。
那一天，話盡，他送秦姝下山。
山路崎嶇，他平抬手臂遞給她，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以免不小心摔了。
她搖頭拒絕，「謝謝，不用，我又不是菟絲花，沒那麼嬌弱。」
視線看到路旁的一叢菟絲花，她又失笑：「這麼說也不對。」
「菟絲花的本性，其實並不嬌弱，它們只是，擅長用嬌弱來掩飾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毫無威脅性，但其實，它們細柔的莖線，早已無聲無息，細細密密的纏繞上宿主，不斷汲取宿主身上的養分，滋養自己，直到將宿主榨乾，枯萎而死。」
浮光散去，他定睛看著城牆下，笑容凝固的少女，那般可憐，那般弱小，那般乖巧，看起來毫無威脅性，最大程度的，激起人的保護欲，想將她庇護於羽翼之下，為她遮風擋雨，免她顛沛流離，免她無枝可依。
父王說，她是上天送來的禮物。
哪裡知道，卻是災難的開始。
密室里，凌亦晟一個人，見了安嬤嬤。
審問人這種事情，他向來是交給邵雷去辦，邵雷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人痛不欲生，吐出所有的真話，但是這一次，他只想親自審問，親手揭開，那些被乖巧可憐的皮相，所掩蓋的殘酷真相，那些被相依為命的情誼，模糊的細枝末節。
他一寸寸，挑斷安嬤嬤的手筋、腳筋，用長長的竹籤，一根一根的，沿著指甲縫，插進手指里，沒用多久，就摧毀了對方的意志。
「我說，我都說。」
「是西嶸王，他擄走我兒女，我沒有辦法，只好聽從他的吩咐行事。」
「公主暗查小姐身世來歷，是我聽從西嶸王的吩咐，誤導公主以為，小姐是先主血脈，就此在公主和先主之間，插入一根刺，離間夫妻之情。」
「小姐漸長，慢慢懂事，是我引導小姐，讓她無意中發現自己的身世，發現自己竟然是仇敵之女，是我教她如何偽裝自己，如何以柔弱為外衣，以眼淚為武器。」
「後來，公主在經年日久的疑心折磨中，漸漸病重，先主派人尋遍天下，終於尋來神醫，神醫看出問題所在，小姐是公主的心病，必須送得遠遠的，先主無比後悔，後悔把小姐帶回來，他跟公主坦白了心跡，決定送走小姐。」
「小姐不想走，不想跟您分開，她哭著求我想辦法，可我也沒有辦法啊，只好告訴她，先主說一不二，除非薨逝，否則，此事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我對天發誓，我不是想咒先主，我只是想斷絕小姐想留下來的心思。」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小姐小小年紀，竟然那麼狠毒，她借你的手，把那碗能夠讓公主神智錯亂的湯藥，送入了公主的口中，更趁著公主神智錯亂時，誤導公主，讓公主以為，先主根本捨不得把小姐送走，對她說的那些話，都是騙她的，先主其實，是徹底的厭棄了公主，要把公主送走，另娶他人。」
「公主徹底崩潰了，失手殺了先主，她回過神來，無法接受竟然親手殺了心愛之人這個事實，也自刎追隨先主而去……」
「青天在上，王爺明鑒，我被逼無奈，淪為西嶸王的走狗，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謀害先主和公主的性命，先主說要把我和小姐送走，我心裡很開心，因為這樣，我就變成一顆無用的棋子，西嶸王就不會再逼迫我了。」
「是小姐，她的骨子裡，流著西嶸骯髒卑劣的血液，為了一己私慾，不擇手段，比蛇蠍還毒，我知道我該死，但是她，更加該死百倍千倍。」
安嬤嬤嘶啞的聲音，喚起了被痛苦和時光，淹沒的久遠記憶。
「哥哥，父王不是說，我是上天送來的禮物嗎？可為什麼，母親不喜歡我？哥哥，你能幫幫我嗎？我想討母親的歡心。」
「當然可以，小思，你想做什麼，哥哥都會幫你。」
「那哥哥幫我，把這碗參湯端給母親可好，這是我親自守著，熬了兩個時辰的參湯，神醫爺爺說，最是補氣養身，希望母親喝了，精神能好起來。」
「小思這麼懂事，母親知道了，肯定會心生歡喜。」
那麼天真無邪，可愛乖巧的女孩，他信任疼惜的妹妹，誰知道，皮相底下，包裹的，竟會是，如此惡毒到極致的一顆心。
那麼多年，她竟能若無其事。
此間重逢，她竟還說得出『哥哥，救我！』。
讓他，噁心反胃得想吐。
凌亦晟繼續開弓，拉弦，放箭，這一次，是巨大的，沾著火油的利箭，精準無比，朝凌思歸射去，『嗤』的一聲，沒入了她的心臟，貫穿而過。
連同她身後的森泰，也一同被貫穿，被點燃。
凌思歸終於回過神來，旋即感覺到了震碎靈魂的劇痛。
她獃獃的看著城樓上那抹身影，那樣的俊美非凡，那樣的燦若星辰，就連聲音，都好聽得像是天上傳來的仙音。
他說：「將西嶸賊子，盡數屠殺，不留活口。」
意識彌留之際，凌思歸恍然笑了，她從出生，就是被拋棄的人，為了不被拋棄，她只好用盡一切辦法，只求留在最在乎的人身邊，她錯了嗎？
回答她的，只有熊熊燃起，將她徹底吞沒的火焰。
城牆上，凌亦晟不再看底下一眼，轉身吩咐邵雷，「通知張安，可以啟程了。」
一個時辰后，三十裡外，西嶸大王子收到來高陽城傳來的捷報。
他激動奔進王帳，「父王，森泰拿下高陽了，已屠盡羊羔，備好酒菜，恭迎父王入城。」
「好！好！好！」西嶸王霍然起身，狂笑出聲，「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跟隨征戰的八部貴族，無不狂喜，滿心激蕩。
祖先們都沒攻破的高陽，如今，都被攻破了，西境的脊梁骨斷了，他們拿下整個西境，就等於探囊取物。
所有人拔營啟程，朝著高陽飛快挺進。
只有上空盤旋的大鷹，翱翔天地的萬鷹之神，發出警示的悲鳴。
突然，一隻利箭破空而來，貫穿了它的身體和脖頸，它再也叫不出來了，眼睜睜的看著奉它為神的子民，爭先恐後的湧向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