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美人
第17章 美人
那的確是個很美的女人,雲鬢金釵,花容月貌,一襲血色的紅羅裙上點綴著長安最華麗的團花。橙紅的燈火下,她如雪的肌膚被鍍上一層溫潤的光,好似這世間最珍貴的羊脂暖玉精雕細琢而成……
樓下街道上擠滿了前來一睹芳容的男子,他們爭相晃動著手中的禮盒、釵飾和最昂貴的綾羅綢緞,大聲高呼著柳拂煙的名字。若是那紅妝美人的目光在他身上駐足片刻,那男人便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恩賜似的,高興得幾乎要發狂。
李心玉被人潮擠得東倒西歪,但仍伸長了脖子去看那樓上的美人兒,饒是她這種見慣了美色的紈絝帝姬,也不禁要為柳拂煙的容貌折服。
“小心。”身後傳來一個溫暖的聲音。裴漠伸出手臂,將她護在自己身後,壓低聲音道,“若是走丟了,可沒人負責將公主撿回來。”
李心玉這才想起裴漠身上還有傷,被人群擠來擠去,約莫傷勢又要加劇了。她張了張唇,剛要開口說話,聲音卻被樓上姑娘的吆喝截斷:“諸位郎君,拂煙娘子要拋手絹啦!今夜若是有幸能拾到手絹者,便可與長安第一美人把酒今宵。!”
聞言,李心玉眼睛一亮。
裴漠卻是收回視線,對李心玉道:“此處人多眼雜,還是離遠些吧。”
李心玉笑吟吟地看著他:“正是精彩的時候呢,不多看一眼再走?”
裴漠疑惑。
李心玉又道:“我見你眼也不眨地盯著她,還以為你喜歡她那樣的女子呢。”
聞言,裴漠略微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他別過頭去,悶聲道:“沒有的事,你想多了。”
正說著,人群中一陣歡呼,李心玉抬首一看,那柳拂煙倚在雕欄上,已將手中的紅綃帕子輕輕一丟。
夜風襲來,那張嫣紅的手帕在空中飄飄蕩蕩,眾人的視線也隨之漂移。
那一刻,四周靜得可聞落針,每一個人都屏息以待。萬眾矚目中,帕子如一隻輕巧的紅蝶,從樓上飄然墜下,準確無比地落在了……裴漠的頭上。
四周靜了一瞬,隨即如沸水入了油鍋,滋啦一聲引爆全場。
“看,是個少年!”
“拂煙娘子怎麽選了個小孩兒啊!”
“不管了,把手絹搶回來!”
完了完了,這下成了眾矢之的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李心玉一把拉住怔愣的裴漠,不顧一切地擠開擁擠的人潮,朝著僻靜的小巷跑去。
跑著跑著,回過神來的裴漠反客為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反拉著她往前跑去。李心玉是錦繡堆裏養大的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裏能跟得上裴漠的長腿?
不到片刻她就氣喘籲籲道:“慢、慢些!要死啦要死啦,我快喘不過氣兒來了!”
裴漠聞言停了腳步。欲界仙都濃烈璀璨的燈火下,他回過頭望著她,一隻手裏還攥著柳拂煙的帕子,神情在燈火的浸潤下顯得那麽溫柔。
“你看著我作甚?”李心玉叉著腰喘氣,又往後看了一眼,驚道:“跑,快跑!他們追上來了!”
裴漠鬆開攥著她的手,眼裏帶著笑意,極低極低地說了句:“冒犯了,公主。”
“什麽……啊!”
李心玉話還未說話,便見身子騰空而起——她,堂堂帝姬!竟然被裴漠輕輕鬆鬆地打橫抱在懷裏!
“喂,小裴漠!你要幹什麽?”
李心玉有些窘迫。想她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是二十好幾的人,早已過了懵懂青澀的少女時期,如今卻被十七歲的少年郎打橫抱在懷裏,怎麽想怎麽別扭。
“別亂動。”裴漠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胸腔中的心跳蓬勃且有力。他說:“公主跑得太慢了,我抱著你跑更快些。”
話音未落,他足尖一點,如一隻敏捷的黑隼,抱著李心玉躍上牆頭,踩著灑滿殘月清輝的瓦礫,躲進了巷子轉角的陰影裏。
今夜的長安真美啊,天上漫天星鬥,人間萬家燈火,天上人間遙相輝映,美得驚心動魄。
李心玉躺在裴漠懷裏,望著他精致而略顯青澀的下巴,思緒紛雜。
若沒記錯,他們裴家,大多都是俊男俏女……
這條巷子離朝鳳樓已經很遠了,裴漠彎腰,小心地將李心玉放下來,又伸手扶穩了她的身子。
離開裴漠懷中的那一刻,李心玉竟然有些貪戀和不舍。前世今生,她已經太久沒有嚐過與他親昵相處的滋味了。
她掀開兔子麵具的一角,紅唇輕翹,說:“小裴漠,你的心跳得好快。”
聞言,裴漠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將臉上的狐狸麵具壓低了些許,垂下眼蓋住眸中的波瀾。
因在鬥獸場受了內傷,方才又劇烈奔跑過,他的唇瓣有些發白,平添幾分脆弱之美。
見他不語,李心玉伸手抽出他掌心的紅綃軟帕,笑著問:“還去朝鳳樓麽?與長安第一美人春風一度,可是千金難買的好事,你看,郎情妾意,連上天都在幫你。”
“不去。”裴漠皺了皺眉,很快又鬆開。他說,“柳拂煙這條帕子本該是給你的,風吹偏了,才落在了我身上。”
“我看未必,也許柳拂煙想見的就是你呢?”李心玉直視裴漠的眼睛,像是要深深望進他心裏似的,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道,“隻是拂煙娘子的年紀大了些,與你不像是情人,倒像是……姐弟。”
裴漠眼中閃過一抹暗色,看著她道:“公主此話何解?”
“沒什麽。”李心玉緩緩抬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終是不受控製地撫上他略顯蒼白的唇瓣。
裴漠渾身肌肉一僵,那是來自身體本能的警戒。然而當李心玉的手撫上他的唇時,他所有的戒備又全都分崩離析。
她的指尖柔嫩且溫暖,帶著令人懷念的氣息。奇怪,除了最開始被下藥的那一次,這該是李心玉第一次如此親昵地碰他,他卻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好似前世就該如此。
裴漠心跳如鼓,眸中仿佛有一片濃烈的夜色暈染開來。他受了蠱惑般握住她細軟的手,低頭朝她湊近了些許,淡色的唇微張,似乎下一刻就會吻上她俏皮的兔子麵具。
然而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李心玉卻是想起什麽似的,不動聲色地退開了些許,頗為不自在地說:“你受傷了。若是不想見柳拂煙,就隨我回宮罷。”
她在顧忌。是顧忌自己裴家後人的身份嗎?還是她察覺到了什麽?
那一刻,裴漠心中湧起了諸多複雜的情愫,然而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生生咽回腹中,最後變成輕飄飄的一個字:“好。”
出了欲界仙都的門,所有的浮華喧鬧被衝淡了不少,李瑨的馬車已經在街道旁候著了。
“心兒,你跑去哪兒了?”李瑨焦急地從車內探出一顆腦袋,見她和裴漠並肩走在一起,他眼中的陰鬱更甚,冷聲道,“你若再晚回來一刻,我非殺了你那不稱職的女侍衛不可。”
白靈垂首跪在街邊,一聲不吭。
“和白靈沒關係。”李心玉向前一步,與裴漠拉開距離,又伸手扶起白靈,道:“起來吧。”
李瑨命令:“上車,回宮。”
李心玉依言上了車,坐在李瑨身邊,見他神情鬱鬱,便小聲試探道:“皇兄,還在生氣呢?”
李瑨撇撇嘴,哼了一聲:“生氣?你是小祖宗,我哪敢氣你啊。”
李心玉將腦袋湊到他麵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頑劣模樣,道:“還說沒生氣呢,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是,我就是生氣!”李瑨破罐子破摔道,“你說那姓裴的有什麽本事?也就是一張臉生的好看些罷了!倒讓我疼了十五年的親妹妹胳膊肘往外拐了,連朝鳳樓的柳拂煙都要將帕子丟給他!”
李心玉一怔,問:“柳拂煙?你也見著她了?”
“長安絕色,我自然是要見上一見的。難不成隻有你能見不成?”說到這,李瑨滿眼閃著興奮的光。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盡,他興致勃勃地問李心玉:“哎,心兒,你覺得那柳拂煙如何?美不美?”
“唔,隻比我差那麽一點罷。”
“可惜了,那樣的美人不該成為欲界仙都的金絲雀。”說到此,李瑨用折扇敲著手心,認真道,“終有一日,我要讓她成為我的女人。”
李心玉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道:“皇兄,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