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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星辰

  第39章 星辰

    興許是醉了,李心玉兩腮染上淺淺的桃紅,更襯得眼波盈動,恍如東風吹皺的一池春水。


    裴漠望著她,隻覺得心口燙得發慌。他替她收拾好杯盞,將玉質的酒壺拿開了些,低聲道:“今日是你生辰,應該開開心心地過,莫要將事情鬧得太僵。”


    想想也是。李心玉甩了甩混沌的腦袋,含糊道,“你放心,本宮心中有數。”


    正說著,陳太妃前來敬酒,裴漠不好表現得太親昵,便退開了些許。


    太妃敬酒,李心玉畢竟是個晚輩,不好推辭,便笑著與她共飲了一杯。溫熱的酒水入腹,李心玉笑問道:“聽聞太妃娘娘是蜀川人?可惜本宮吃不得辣,這滿桌的清湯寡水也不知合不合太妃娘娘口味。若不是不合,娘娘盡管同本宮說,本宮讓庖廚再做一份。”


    “哎喲,瞧我家襄陽嘴甜的!”陳太妃釵飾閃閃發亮,描畫精致的眉眼彎如月牙,笑道,“我都嫁入長安十八年了,早習慣了長安的吃食,忘了蜀川的花椒麻辣味兒。”


    李心玉的視線落在陳太妃的釵飾上,金釵銀飾在燈火下閃著奪目的光,刺得李心玉眯了眯眼。頓了頓,她湊過身子好奇問道:“早就想問您了,您頭上的鳳頭釵花紋繁複精美,是我從未見過的,不知是哪位匠人打造?”


    “啊,這個……”陳太妃摸了摸頭上的釵飾,想了想道,“鳳頭釵身上鐫刻的是卷雲紋,在我們蜀川,這種樣式的鳳頭釵與龍紋環佩一般是成對出現,象征著天定姻緣。可惜先帝仙逝後,龍紋環佩隨他入了皇陵,唯有這隻鳳頭釵,還孤零零地戴在我頭上。”


    說起過世的先帝,陳太妃語氣有些哀傷。


    “本宮喝醉了,胡言亂語惹得太妃娘娘傷心。”李心玉舉起酒杯道,“來,我自罰一杯。”


    “是我失態了。今兒是襄陽的生辰,不要提這些傷心事。”陳太妃隔空與李心玉碰了一杯,便放下酒盞道,“我不勝酒力,就不奉陪了。”


    李心玉起身,目送著陳太妃遠去。


    “小裴漠,你發現了麽?”待陳太妃出了碧落宮,李心玉複又坐下,回首望著裴漠問道。


    裴漠目沉如水,輕輕頷首,“她的鳳頭釵,與《雙嬌圖》上薑妃所佩戴的樣式極為相似。”


    “這便能說通,為何我們一出鬥獸場的門,就有刺客來劫持那幅畫,原來不是劫財,而是為了掩蓋幕後真凶與薑妃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些日子,李心玉一直在想辦法打聽那薑妃的身世和死亡之謎,但宮中上下對此似乎諱莫如深。李瑨曾告訴她:“父皇此生,最討厭聽到那女人的名字。”


    難道,薑妃之死與父皇有關?所以那個與薑妃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幸存者,才會想盡辦法地報複李家人?


    可如果是針對李家的複仇,又為何會搭上一個裴家?

    李心玉想得腦仁疼,皺著眉對裴漠道,“元宵那夜,你去欲界仙都救人,我後來遇上了忠義伯夫人,她的無心之言倒是提醒了我,讓我知道了一條重要線索……”


    裴漠抬眸,道:“我一直也覺得薑妃畫像上的釵飾紋路眼熟,似乎在皇宮之外的某處見過。”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李心玉張了張嘴,剛要將心中的懷疑對象說出來,便忽聞宦官高聲唱喏:“陛下駕臨,太子殿下駕臨——”


    思緒就此打斷,李心玉朝裴漠眨了眨眼,說:“散宴之後,我再與你詳談。”


    李常年還未入場,就先聽到了他壓抑的、渾濁的咳嗽聲。吳懷義已死,皇帝雖然停了丹藥,但因浸淫煉丹的時間長久,體內毒素堆積,早已掏空了他的身體,再加上日漸年邁,身體再怎麽調養也回不到年輕的時候了……


    李心玉強壓住心中的揪疼,起身出列行禮,笑吟吟道:“父皇,來,您請上座。”


    李瑨在一旁搖著折扇,問道:“我呢?”


    李心玉哼道:“皇兄帶了禮物不曾?若是禮物不合我意,便一旁候著罷,別打擾我和父皇親近。”


    李瑨道:“東唐的掌上明珠生辰,哪能不備禮物?放心吧,早命人抬到你的清歡殿去了,整整四箱十六件珍寶,總有幾樣合你心意。”


    李心玉聞言苦笑。皇兄一對她好起來,就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到她麵前。正因為他總愛恣意揮霍民脂民膏,才惹得前世民憤四起……


    思及此,李心玉一副興趣索然的模樣,擺擺手道:“我隻是身居一品的襄陽公主,哪能受太子哥哥這麽多禮?這不合國禮,回頭我挑兩件喜歡的留著,其餘的送還東宮。”


    “心兒說得有理,看來是真的長大了。”李常年坐在上位,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頂,歎道:“今年想要朕賜你什麽?”


    李心玉在皇帝身側坐下,並不急著回答,隻雙手托著緋紅的腮幫,緩緩道:“父皇,昨夜我夢到了母親。”


    一提到逝去的婉皇後,李常年眉頭微皺,眼中的哀傷更甚。他問:“婉兒托夢,與你說了什麽?”


    “母後說我紅鸞星動,將有命定之人出現。”說罷,李心玉眼波流轉,視線追尋著裴漠所在的方向,隔著攢動的人群與他相望,莞爾道:“她說,我這命定之人乃是辰年陽月出生,與午年桃月出生的我最為般配。他雖暫陷泥淖之中,不得自由,但相貌品性皆是一流,如蒙塵明珠,一旦拭去汙垢,必當光芒萬丈……”


    聞言,李瑨在旁邊瞪大雙眼,無聲道:還能這樣?


    李心玉回瞪他,警告他不需多言。


    兄妹倆眉來眼去,李常年全然不知,問道:“也就是說,此人雖身份低微,但才貌雙全,將來必成棟梁之才?可是,這樣的人太多了。”


    李心玉收回眼刀,湊過去神神秘秘道:“所以,母後還說了,此人心口有一塊朱砂胎記,很好找的。”


    “若真有此人,身份低微一些也就罷了,隻要你喜歡,隻要他像父兄一樣疼愛你,朕也絕不阻攔。”李常年拍了拍女兒的肩,啞聲道,“婉兒也曾說過,將來不靠你聯姻,隻願你嫁個真正喜歡的兒郎。”


    李心玉又感動又歡喜。但她知道,裴漠不是普通的罪奴,他是橫亙在父親心中的一根刺。若是父親知道她的命定之人,是有著‘殺妻之仇’的罪臣之後,定是不會同意的。


    盡管,父皇這些年一直在回避裴家的冤情……可若將女兒嫁給了裴家之奴,不就等同於向全天下承認他當年審判糊塗,是個鳥盡弓藏的昏君麽!

    李心玉必須為兩人的將來鋪平道路。


    想了想,她起身跪拜,正襟危坐道:“父皇,今年的生辰禮,我想好要什麽了。”


    李常年溫和道:“盡管說,隻要朕能做到。”


    “我想向父皇討一道旨意,不管將來發生何事,這道旨意可免除一人的罪責。”


    “不過是小事而已,朕應允了。”


    燈火下,李心玉額間的花鈿鮮豔欲滴。她狡黠一笑,“口說無憑,父皇需給一樣憑據給我,讓這裏所有人都給我作證。”


    “好罷。”李常年拗不過她,便解下腰間的玉佩,起身當著所有人的麵高聲道,“朕,今日送愛女襄陽公主一件賀禮:將來不管何人犯了何罪,隻要襄陽公主出此玉佩,便可免除那人死罪;若罪不至死,便許他脫離奴籍,重新做人。君無戲言,有爾等為證!”


    “喏!”在場眾人皆伏地跪拜,齊聲道,“吾皇萬歲!公主千歲!”


    “兒臣叩謝父皇!”李心玉將手高高舉過頭頂,帶著李常年體溫的玉佩落在她掌中的那一刻,她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般踏實。


    “不過是一句承諾,就將你高興成這樣?”李常年幹咳兩聲,眼裏也添了兩分笑意,“去年朕將尚衣局花費三年織好的百花羽衣贈與你時,也不見你有這般開心。”


    李瑨在一旁酸溜溜插嘴:“父皇您有所不知,這一句諾言對心兒來說,宛如再造之恩呐!”


    李心玉隻是笑笑,視線越過人群,與裴漠交織。


    裴漠烏沉的眼睛帶著溫柔的笑意,仿佛揉碎了萬千星辰,璀璨萬分。他知道李心玉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與他的未來。


    直到這一刻,裴漠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柳拂煙和盛安所說的那些,如夢魘般的話語,終於煙消雲散。


    皇帝和太子走後,李心玉便按捺不住了,一刻也不想在宴會上待,隻拉著裴漠出了碧落宮。


    上了步輦,李心玉趴在輦車邊緣上,手中晃著那枚玉佩,對跟在車旁的裴漠道:“如何,我聰明吧?”


    裴漠沒說話,可嘴角上揚的弧度卻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礙著有白靈和雪琴等宮婢在場,李心玉克製住自己,沒敢和裴漠來太過親密的舉動。


    輦車路過太史局門口時,卻被賀知秋手下的中郎攔住了去路。


    楊中郎提著燈盞站在路旁,顯然是等候多時了。見到李心玉的輦車前來,他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公主殿下,太史令大人想請殿下移步觀星樓。”


    “賀知秋?”李心玉有些訝然,問道:“你家大人有何事要見本宮?”


    楊中郎道:“大人未曾明說,殿下一去便知。”


    莫非是有什麽重要線索要密探談?李心玉擔心錯過消息,便提裙下了輦車,對雪琴道:“將輦車撤了,本宮這兒有白靈和裴漠陪著,不用你們伺候了,回去罷。”


    雪琴福了福禮,躬身退下。


    楊中郎在前頭引路,李心玉跟在他身側,後頭有裴漠和白靈陪著。一陣風吹來,李心玉連打了兩個噴嚏。


    裴漠微微皺眉,對白靈道:“公主的披帛忘在輦車上了。”


    “此時輦車還未走遠,我去取來。”白靈朝前頭的李心玉揚了揚下巴,示意道,“公主就交給你了。”


    裴漠點頭。


    摘星樓比望仙樓還要高兩層,李心玉爬到樓頂的平台時,已是出了一身熱汗,要靠裴漠扶著才能勉強站立。


    頂樓無牆,唯有雕欄廊柱支撐著屋頂,四麵垂下竹簾,星辰日月仿佛懸在頭頂,觸手可及。若是俯瞰,則長安夜色盡收眼底,是個觀景測天的絕佳之地。


    巨大的渾天儀旁,白衣公子長發飛揚,翩翩而立。


    李心玉喘著氣,對著纖白的背影笑道:“賀大人將本宮請來此處,該不是僅僅為了讓我爬樓健身的吧?”


    聽到她的聲音,賀知秋緩緩回身。


    他今夜沒有戴麵具,端正的麵容在月光的的浸潤下尤顯溫潤。他攏袖一躬,溫吞道:“臣今日才知是公主殿下生辰,未遞拜帖,冒昧請公主來此,還望恕罪。”


    說罷,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李心玉在茶案邊坐下。


    裴漠抱臂站在樓梯口,冷哼一聲,有些不屑地轉過身去。


    李心玉暗自好笑,斂裾跪坐,開玩笑道:“莫非,賀大人是專程來送禮的?”


    賀知秋一怔,將茶盞遞給李心玉,說:“正是。”


    猜中了?李心玉回頭看了裴漠一眼,隻見他的麵色更為陰沉了,看著賀知秋的眼神宛如刀片。


    偏偏賀知秋是個遲鈍之人,對裴漠的敵意全然不覺。


    李心玉訕笑,揉著鼻尖道:“本宮什麽也不缺,賀大人就不用客氣啦。”


    “公主於我有活命之恩,若不送生辰禮,總歸不像話。”賀知秋坐得筆直,認真道,“何況臣要送給公主的,與別人的都不同。”


    說著,他不等李心玉發言,便按下身邊地上一個圓形凸起的機關。


    哢嚓哢嚓幾聲機關括約的聲響後,在李心玉驚訝的目光中,樓頂四麵的竹簾緩緩卷起,露出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許是今日晴朗無雲,漫天的星辰宛如碎鑽洋洋灑灑潑在夜空中,璀璨的銀河清晰可見,月色迷蒙,長安十裏燈火映著滿天星鬥,美得像個仙境。


    李心玉情不自禁站起身子,撲到雕欄前,讚歎道:“好美!”


    “臣夜觀天象,算出今夜的星辰最清晰燦爛,星月同輝,一年來也難得見上幾次。”賀知秋嘴角帶笑,仿佛也沉溺在這一片夜色中,“可巧,碰上了公主的生辰。”


    一陣風吹來,李心玉凍得一哆嗦。


    星空是美,但,也真的很冷啊!

    李心玉忘了裹披帛,單薄的春衫被樓上的大風吹得十分淩亂。她在風中站了片刻,上下牙不住地打顫,勉強笑道:“賀大人有心了。”


    裴漠一副看不下去的模樣,冷著臉走上來,脫下自己的外袍給李心玉披上,還不忘淡淡剜賀知秋一樣。


    熟悉的醋味彌漫開來。


    賀大人癡迷於星象,對冷得發顫的李心玉和嫉妒得發狂的裴漠渾然不覺,頗有遺世獨立之風。


    唉。深更半夜一起看星星,是否有些怪異?


    “咳。”李心玉幹咳一聲喚起賀知秋的注意。


    賀知秋將視線從夜空中收回,落在李心玉身上,帶著詢問的意味。李心玉不想讓賀知秋誤會,灑脫一笑道,“賀大人,本宮已經有心儀之人啦。”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著笑意的眼睛一直望向裴漠。


    裴漠下壓的唇角微微翹起,麵色總算沒那麽難看了。


    賀知秋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輕輕‘哦’了一聲,微笑道:“臣恭喜公主,找到了意中人。”


    他笑得很真誠,這下輪到李心玉不明所以了。她問:“你就沒有什麽想法?”


    若是沒有男女情愛的想法,誰會大晚上的找人看星星?

    “有何想法?”賀知秋微微側首,滿眼都是稚子般的單純,沒有任何功利之心。


    或許,他真的隻是將自己當做恩人和知己?


    如此想著,李心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聲道:“抱歉。是本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賀知秋並不介意,慢吞吞道:“其實,星星比人要好懂得多,方向,位置,吉凶,一看便知。不像人心隔著肚皮,我總是無法猜透。”


    “哎,可不是麽。”這話算是說到了李心玉的心坎裏,勾起她許多前塵往事。


    星空之下,高台之中,兩人並肩而立,頗有知己惺惺相惜之意。


    一陣風卷地而來,烏雲蔽月,星光黯淡。裴漠抱劍站在廊柱下,忽見一道寒光折射,剛好映著李心玉的背影上。


    裴漠瞬間站直了身子,順著寒光閃現的方向望去。這種寒光他實在太過熟悉,乃是鋒利的冷鐵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光芒……


    果然,對麵的屋脊上站著一條纖細的黑影。


    星羅。


    裴漠並不想驚動李心玉,便手撐欄杆,翻身躍下高樓,幾個騰躍間穩穩落在屋脊之上,與黑衣少年對峙。


    “皇宮禁衛森嚴,你如何進來的?”裴漠站著不動,可渾身氣場全開,帶著肅殺之氣,低聲道,“我說過,不要妄想接近她。”


    “放心,我沒打算動她。”星羅懶懶一笑,露出嘴角的小虎牙,“隻是三娘子想你了,托我來看看你。”


    而觀星樓上,李心玉連打了幾個噴嚏,實在是受不了寒風凜冽了,便吸了吸鼻子道:“多謝賀大人邀我觀星,可時辰已晚,本宮該回去了。”


    “臣送殿下。”


    “不必不必,有裴漠在。”說著,她往廊下一看,頓時愣了,那裏空空如也。


    裴漠呢?

    “殿下的護衛,興許有些急事。”賀知秋仍是平淡的表情,溫吞道,“月黑風高,還是臣送您出門。”


    李心玉四下找不到裴漠,隻好笑道:“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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