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修)
第53章 (小修)
華玉的小日子一向準時,往常得疼上幾天,這次竟然幾乎沒什麽影響。她知道是暖湯起得作用,一碗暖湯下肚,小腹暖融融,擱在她現在,就像身體內的小冰塊慢慢融化。身上雖乏力,但精神很好。
燕娘奉上一碗熱茶:“去年這個時候,奴婢隨姑娘入宮,住在未央軒。宮裏小半的宮殿都住人,宮裏頭開宴娘娘們聚在一處,真比百花還要好看!”
華玉笑問:“燕娘要說什麽?”
燕娘將她手裏的空碗拿下,語重心長道:“姑娘美貌,無人能及。可是顏色留不長,姑娘現在正是好時候,若再拖上幾年,人老色衰,一切就都是空談了。去年,姑娘有主意,一心想著親近攝政王,奴婢還當姑娘是睡糊塗,可如今新皇登基,足可見得姑娘說得都是對的。之前,礙於身份,姑娘尚且有主意,怎麽現在名正言順了,反倒不敢做了?”
攝政王登基,燕娘惴惴不安了數日,生怕華玉不尷不尬的身份跟著遭殃。宮裏除了王皇後,餘下竟是小門小戶的妃子,無兒女傍身,被一旨送去興國寺。她擔驚受怕,怕新皇為了名聲暗地處死曾與他私會的姑娘,又怕他不顧念舊情將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去寺廟,輾轉反側,她終於得到消息,姑娘被安排去了儲秀。
她鬆口氣,又吊起心。
所幸後麵都是好消息,她也去儲秀繼續伺候姑娘。隻是宮裏頭沒有正經的娘娘,前麵又在傳要給皇上張羅選秀。眼見著姑娘去龍馭殿呆了小半月,回來仍舊沒名沒分的,皇上這幾日也不來了。
姑娘竟一點不擔心。
華玉住在儲秀,有吃有喝,自覺沒什麽不滿意的。但聽燕娘這麽說,忍不住正色道:“燕娘何出此話?是外麵有人說什麽嘛。”
前幾日還是好的,無論是禦膳房還是宮裏各處,凡是孟華玉要的東西,燕娘不管去哪裏都能拿到,還能得幾句奉承話。可小半個月過去了,皇上不來儲秀,也未召見孟華玉,宮裏頭風向就變了。
伺候皇上數日,卻連個名分都沒有,可見並不得聖心!
燕娘去禦膳房時,被管事宮女好一頓陰陽怪氣:“前朝要派兵跟北境打仗,處處都需要銀子。皇上早就發話了,要宮裏勤儉些,不必要的花銷省去,不是我故意為難你,靈芝如今可精貴,王皇後雖遷居長興宮,可她位份擺在那,今兒這一碗烏雞靈芝湯,早備下給王皇後送去了,孟姑娘那份自然就沒了!”
燕娘氣極:“這是皇上吩咐的,要姑娘每日喝呢!”
管事宮女笑笑:“你也別氣,讓皇上下道聖旨,別說孟姑娘要吃靈芝,就是要萬年的人參奴婢也給她弄來!”
燕娘氣得轉身走了。
“孟姑娘到底是司寢宮女,又在皇上身邊服侍了小半個月,據說皇上對他不一般呢,你怎麽敢得罪她的婢女?”
管事宮女不在乎道:“你懂什麽?長興宮那位才是真正的尊貴人呢!她與皇上是從小的情誼,景帝後宮妃子都被送去寺廟,明著是讓她們為景帝祈福,可誰不知道,這是給後宮騰地方呢!偏偏王皇後還留在宮裏,當今皇上沒立後,若論家世王皇後父親是太師,相貌才情也是數一數二的,雖說身份上有些阻礙,可這位皇上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誰敢硬碰硬?總之,討好王皇後才是正理。”
時日久了,華玉漸漸察覺出什麽。
她本就不是愛湊熱鬧的性子,平日裏哪裏清淨躲哪裏,往常膳前有開胃的小菜,膳後備著養胃的熱湯,如今都沒了。漸漸地,燕娘領回來的膳食越來越敷衍,隻一碗冷粥,幾碟讓人胃口大失的菜樣。燕娘再憋不住,將這幾日的冷嘲熱諷挑了重要的說給華玉聽。
“這禦膳房的管事宮女,姓鄧!她跟長興宮的何公公相好,如今王皇後住在長興宮,是不是她故意為難?她是景帝皇後,犯得著總跟姑娘過不去嘛!”
華玉瞥燕娘一眼,心想自己還是景帝後妃呢。
隻是這件事不得不放在心上了,不管是不是王皇後指派的,能發展成現在這樣,必定有她的默許。華玉並不知曉王皇後在檀雲秋心中的地位,她本意也不想得罪她,可不得罪也已經得罪了,從她接近檀雲秋那天起,就注定有照一日會跟王皇後對上。她聽過不少王皇後跟檀雲秋的傳聞,可她在檀雲秋身邊也有好多日了,若說真放心上,後宮皆是他的,見一麵也不難,可他總推拒王皇後的邀約。
這讓華玉實在摸不準。
華玉讓燕娘拎上冷粥冷菜:“去禦膳房。”
到了禦膳房,裏麵忙碌的人不免要抬頭盯著華玉看幾眼,都在暗想這人是誰。
華玉生得天人似的容貌,甫一踏進禦膳房的門檻,便驚得人看愣了眼,她脾氣溫和,甚至笑得有些討好:“請問鄧管事在哪兒?”
鄧管事道:“我在這兒,”她認得燕娘,看清手中提著的食盒,心下便猜到定是來要說法的,心中冷哼聲:“你就是孟華玉?”
華玉看起來並沒有架子:“是我,是我。”
鄧管事掃了一眼食盒。
華玉主動開口:“勞煩管事通融通融,我身體素來有疾,吃東西精細得很,雖知後宮各處都儉省,可每日的烏雞靈芝湯是皇上吩咐下來的,這總省不得吧?還有這食盒裏的,總得再添幾樣吧?我好歹也是伺候過皇上的!”
她這些話說得句句在理,隻是她的姿態放得實在太低了。她打聽過鄧管事的為人,仗著有個在王皇後身邊的交好,便恃強淩弱,先前景帝後宮時,沒名的小妃子礙於她跟何公公的關係,也會上前巴結著。禦膳房這種地方,她又是管事宮女,平日裏多給誰一道菜,少給誰一道菜,上頭也不會有人知道,反而因此收了不少好處。
把心也給收大了。
果然,見了華玉這副伏低做小的態度,鄧管事越發盛氣淩人:“孟姑娘這是什麽話,像是我故意短缺了什麽似的!這裏各樣東西都是記在冊子上的,本就不多,自然先緊著貴人用,姑娘能得粥菜已經是我發了大善心了,姑娘也隻是司寢宮女,別真當自己是娘娘了!”
華玉捂著臉離開了。
回到儲秀,燕娘關上門問道:“姑娘為何不讓奴婢去找劉成公公?”
華玉道:“先不急。”
如此過了幾天,華玉坐在鏡台前發覺自己臉都瘦了一圈。這幾日檀雲秋仍舊沒有消息,她心下不禁悶脹,果真喜新厭舊?那她接下來要做的事,還能不能成啊!
她本想著讓這些事再發酵幾天,徹底坐實了她被人苛待,過幾日便裝作身子不舒服請檀雲秋來,可不等她裝不舒服,午膳用了小半碗涼粥,她的肚子就疼開,捂住肚子在床上滾了幾圈。
燕娘見狀還以為華玉裝的呢,也沒去請太醫,先去找了劉成,跟他說明了情況。
劉成這幾日忙得團團轉,皇上不休息,前朝又是戰事又是各地瑣碎事務,回了宮也不歇,燈火通明地在大殿內,胡先生趙太醫日日守著,藥浴、針灸一個不落。皇上勉強能站起來了,期間磕倒數次,他在旁看著都眼熱,起過要將孟姑娘請來的想法,被皇上止住了。
他說:“別讓她來。”
太狼狽了。
他長久沒用過這兩條腿,走起路來勉勉強強,很怪異,時常跌倒。誰都能看見他這副模樣,但他不想讓孟華玉見到。
這時,正是午膳後,他有休息半個時辰的習慣,便用這個時間練習走路,如今他已經能走好一會兒了,姿勢也比剛開始入眼許多。
檀雲秋夾著雙拐,慢慢往前走著。
劉成忽然進來:“皇上!孟姑娘不好了,”咯噔一下,舌尖一疼,他頂著檀雲秋寒涼的目光顫顫道:“燕娘方才來說,孟姑娘身體不好了。”
燕娘存了心往壞處說,就怕檀雲秋聽了不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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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雲秋進儲秀時,華玉蜷成一團窩在床上,身邊也沒個太醫照看。她閉著眼,雙手使勁壓著肚子,額頭沁出密麻的汗珠,聽見人聲,眼睛都睜不開,隻一個勁地嘟囔著疼。
他的心立馬糾成一團:“人呢?還不快去請太醫!”
他到了華玉的跟前,探手一拭,額頭冰涼涼的。這才幾日沒見,起先還活蹦亂跳的人,這會兒病懨懨歪躺床上,看得他心都疼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擦她額上的汗,低聲道:“你再忍忍,太醫很快就來了。”他瞥見她的動作,又問:“是怎麽回事,吃壞肚子了嗎?”
華玉這時聽出檀雲秋的聲音,睜開眼,氣若遊絲:“皇上怎麽來了,”
檀雲秋安撫地摸摸她的頭。太醫很快就來了,燕娘將賬幔扯下,隔著一層簾子,太醫把在華玉的脈上,華玉由蜷縮的姿勢改為平躺,這一動才察覺到什麽,小腹一墜,她的臉色都不好了。
“孟姑娘飲食不調,寒從口入,並不是什麽大毛病,臣開幾副暖宮藥飲下便好。多虧孟姑娘身子骨強健,若是旁人,寒邪入體,到時可就後悔了。”
檀雲秋吩咐人取藥,他揮手讓其他人出去。
華玉開口:“皇上能先出去嗎,我有些不便,”瞥見他疑惑的眼神,她臉紅地垂頭:“月事來了,”
檀雲秋皺眉:“你之前不是來過嗎?”他記得清楚,前些日子華玉幾乎日日留在龍馭殿,他不是聖人,守著這個女子,根本做不到清心寡欲,也就是憑著雙腿不便有些壓製,後來見她身子不便,就叫她回儲秀住著,正好他也能練一下走路。
華玉小聲說:“方才太醫都說了,是寒從口入。”
檀雲秋很疑惑:“正是因為這樣,禦膳房每日都會做完暖湯送來,”旋即,他像是恍悟:“你嫌湯苦?雖然裏麵是加了藥材,喝起來卻大有益處,再說了,烏雞靈芝湯你也不喜歡喝?靈芝就那麽幾顆,特意給你的。”
話落,他輕歎口氣。
華玉瞪大眼睛看他。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麵對一個不聽話的小孩,滿臉無奈。她心裏一急,小腹又是一墜,也顧不得辯駁,連忙叫著燕娘的名字。
等她處理好一切,再回屋時,床上的被褥已經換成了新的,窗戶也打開。原先縈繞的淡淡血味消散,隻剩下從窗外飄進的花香。
她進屋就看見檀雲秋仍坐在輪椅上,他去了鏡台前,隨手捏著一幅珍珠耳墜,小巧玲瓏的珍珠輕晃幾下,他側過頭,目光正對上華玉纖塵不染的素白小臉。
他招招手。
她小步去他麵前。
“還疼嗎?”
華玉沒回答,她靜靜站在原地,臉上的神情有些委屈,雙手交疊在前,兩隻腳也並起來。
檀雲秋見她這樣,伸手抓住她的手往麵前拽拽,等她近了,手一攬把她攬在懷裏:“到底怎麽了,一句話也不說,這幾日發生了什麽?”
他不問還好,一問華玉的眼珠子跟斷線的珠子流個不停。
檀雲秋沉默看她,隨後讓燕娘進來:“你仔仔細細,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跟我說一遍,一句都不許隱瞞。”
聽完燕娘的話,檀雲秋許久無言。
華玉打量著他的臉色,他慣沉著一張臉,大多時候都是沒什麽表情的,可是現在仔細看著,隱隱像是有怒氣?她心裏緊接著一喜。
檀雲秋確實很生氣,尤其是想起剛進屋時,女人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模樣,叫他滿腔都是怒意。他垂眸,瞥見華玉迅速低下頭,麵上閃過絲微微的期盼與喜色,他心都快沉落穀底了,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泄憤似的怕幾下她的豚。
華玉瞄一眼屋裏的人,低聲:“皇上!”
檀雲秋道:“都出去吧。”
人都退下去了,他仍是抱著華玉不鬆手,黑幽的眸子沉得辨不清情緒,落在她耳邊的氣息卻冰涼瘮骨,他又拍一下,瞥見孟華玉越紅的臉頰,歎一口氣道:“方才燕娘說得我都知道了,那個叫鄧荷的宮女,我會處置了她。隻是你,”他的語氣帶著歎息:“怎麽不早點讓人告訴我?非得把自己弄病了才說!”
正巧這時,藥湯熬好了。檀雲秋這才停住話頭,讓人把藥湯送進來,他仍不避諱地抱著華玉。倒是送藥的宮女顯得很驚訝,檀雲秋若無其事地掃她一眼,送藥宮女抖著身子將藥放下,急步出去。
“皇上鬆手吧,我要喝藥。”
檀雲秋沒理她的話,伸手一撈便把托盤連著藥碗一起拿到手裏,讓華玉試試溫熱,等她喝完,伸手拭一下她的額頭:“肚子還疼嗎?”
華玉當然點頭:“還疼著!”
檀雲秋麵無表情:“疼就對了。”
他掃過放在桌麵的食盒,讓華玉把它拿過來。華玉走過去,拿起遞到他手裏,本想假惺惺說一些寬容大度亳不計較的話,可她一看男人那雙深眸,想說的話就咽下去。
揭開食蓋,裏麵隻有一碗白粥,幾碟小菜。
連宮女太監都比不上。
華玉往前湊湊,指著白粥道:“這幾日送來的時候,都涼透了。”
檀雲秋問:“你都喝了?”
華玉微仰下巴,大眼睛水潤潤的:“禦膳房送來的,我不能不喝。”
檀雲秋嗬了聲:“你倒是聽話。”
華玉聽出他這一聲語氣不太好,沒琢磨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幹脆閉上嘴巴,靜靜看著他。
檀雲秋呼了口氣:“往後遇到這樣的事,要先派人找我,知道嗎?”
“皇上事務繁多,我不敢打擾。”
“你不敢的事情可真多。”檀雲秋盯著她。
華玉揚唇笑笑,沒有接話。
她臉色瓷白,細密汗珠落在額頭兩側,眸子黑亮,吐出的氣夾雜著一股熱,綿軟無力的模樣。檀雲秋看她一會兒,將手伸出,將將擦過她的額頭,又落下,從她手中扯過帕子,蓋在她的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再看她的臉,大眼睛惶然無知,他心頭驀地一動,將臉側開。
“去床上睡。”
他拍拍華玉,示意華玉從他身上下去。
華玉剛喝了藥,正是疲倦,思緒飄飄然,她窩在溫暖的懷中賴了好一會兒,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蜷著身子睡過去。
檀雲秋看她幾眼,唇角忽然勾了勾。
他出去:“去查查,這一陣禦膳房有誰對她不敬。”
劉成哈著腰上前:“回皇上的話,禦膳房的管事姑姑鄧荷,她跟長興宮的何公公是,”他兩手一對,宮中並不忌諱宮女太監對食,但這事也不能拿在明麵上說,何公公是王皇後身邊的人,涉及到王皇後,劉成覺得還是要稍微提幾句。
檀雲秋沒說話,劉成便覺得他是給了長興宮麵子,不好罰鄧荷了,應該給皇上遞個台階:“孟姑娘是嬌貴人,這人再糊塗也犯不著難為姑娘,照奴婢說,這鄧管事著實糊塗,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讓孟姑娘受了這幾日累,”
檀雲秋冷哼一聲:“糊塗人?”他垂眸,陰戾氣息徒然在他周身暴漲,女子杏眼通紅臉頰瓷白,說話的聲有氣無力的,他狠很皺眉:“凡是經手孟姑娘膳食的,通通杖二十,沒命的丟出去,有命的發配勞役局。”
劉成一愣:“這,長興宮,”
檀雲秋看他一眼,劉成渾身一激靈,不敢再提,心裏一個勁犯嘀咕。
長興宮這位主,貌似並不像傳聞中那樣頗得聖寵啊!
劉成腦中的思緒正在翻天倒海,又聽檀雲秋道:“把龍馭殿西麵的隔間收拾出來。”
說完,他便讓茂竹推進屋裏去。
隻留下劉成在風中淩亂,過一會兒,他壓低聲對著身邊的小太監:“可明白皇上的話了?這往後該捧著誰你們可得注意了,那些跟長興宮有關的話,聽見了不許再傳!”
作者有話說:
結尾處把原來的刪掉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