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誘情
就在朝廷派人前往嶺南沒多久,整件事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封有關白行之通敵的秘密書信直接從御史台呈到了龍案上,皇帝閱后大怒,緊接著樞密使王堅覲見,不知談了些什麼,皇帝從御書房出來就怒氣沖沖地朝平陽宮去了。
放眼皇宮內苑,若論金碧輝煌無處能及平陽宮,且不說裝潢陳設,光是引殿就有三重,此等規格連太后的含章宮都不曾有,可見皇帝對白芷萱的寵愛。可如今這榮華盛寵的象徵卻似閻羅殿一般,光線晦暗,濁氣遊盪,皇帝從中走過,一干奴僕皆伏地顫抖,大氣都不敢出,唯恐掉了腦袋。
誰不知道皇帝是來興師問罪的?
當最後一扇門在皇帝面前敞開時,渾身縞素的白芷萱撞進了眼帘,就跪在他腳下,肩背挺得筆直,儼然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皇帝步履一頓,似笑非笑地說:「看來愛妃的消息很是靈通啊,朕人還沒到,你這架勢就擺開了。」
說罷,他虎目微眯,陰冷的目光掃過殿中各人,隱約是怒氣爆發前的徵兆,這般重壓之下,空氣頓時變得稀薄,恐懼感蔓延至每一個人的心頭。
「皇上,臣妾有罪。」
白芷萱俯身叩首,清晰的嗓音雖然劃破了緊繃的氣氛,卻似半桶水潑進了岩漿里,於事無補,皇帝的神色未曾緩和半分,還把手背到了身後,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說:「那愛妃倒是說說,你何罪之有?」
「臣妾的族叔罔顧百姓死活,犯下彌天大罪,臣妾懵懂,一直不曾察覺,實在有負皇恩,更無顏面對嶺南的黎民百姓,請皇上將臣妾一同治罪,以平息民怨。」
這幾句話擲地有聲,正氣凜然,白芷萱亦是含著淚伸直了粉頸,彷彿真是鐵了心要擔下這滔天罪責,任皇帝處置,皇帝沉默半晌,略一揚袖揮退了宮人。
白芷萱心口陡然一松。
先發制人總是沒錯的,如今白行之通敵之事已是罪證確鑿,無從抵賴,她倒不如坦坦蕩蕩地認了,再賭上自己這條命,或許皇帝會因為對她的寵愛而免去白家的株連之罪,照眼下的情形看來皇帝多半是心軟了,她這一步沒走錯。
她如此想著,耳旁突然響起了皇帝的聲音,似雪花飛絮,極輕極冷。
「愛妃好好想想,可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朕?」
白芷萱頓時警覺起來,袖中雙手微顫,強自鎮定地回道:「臣妾不敢有所隱瞞,但求皇上明示,臣妾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音剛落,皇帝猛然回身掐住她的脖子,粗暴地將她從地上拽到自己面前,神情暴戾至極,教她瞬間心魂俱散,伸手去推他,他卻紋絲不動,掙扎之下只聽見砰的一聲,青瓷白鶴燈被拂到了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杏兒打從出去之後就不安地守在門口,此刻聽到這聲巨響不顧禮數就沖了進來,見到皇帝正在對白芷萱施暴,頓時雙膝一軟撲倒在地哭喊道:「皇上,娘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您就饒了娘娘吧!」
「狗奴才,連你也敢在朕面前亂吠!」
皇帝一腳將她踹出一丈遠,旋即又回過頭怒視著白芷萱,手中力道越來越大,竟像是要把她掐死在這,白芷萱麵皮紫漲,已經完全喘不過氣來,雙手緊抓著皇帝的手腕,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臣妾……冤枉……」
「冤枉?」皇帝目中厲光連閃,狠狠將她摜至一旁,爾後掏出一塊玄鐵令牌砸在她面前,「你跟朕說你是冤枉?」
白芷萱一陣猛咳,似要將肺都咳出來,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抖著手撿起令牌一看,腦子裡霎時轟鳴不已。
他怎會有楚驚瀾手下影衛的令牌?
就在她呆愣之際皇帝再度開口了:「朕的人到達嶺南時白行之已經被人救出來了,據說是黑衣蒙面,不知來歷,後來在現場找到這樣東西朕才知道,原來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是朕的皇弟……」
語音悠悠未絕,輕若鴻毛,縱使那人離她有數步之遠,暴虐的氣息卻持續飛漲,令白芷萱忍不住顫抖。
「皇上,不是這樣的……」
「哦?那是怎樣的?」
白芷萱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抱住了皇帝的腿,聲淚俱下地說:「皇上,白家與瀾王未曾有過任何來往,這一定是有人惡意構陷,您千萬不要上了他們的當啊!」
皇帝伸手鉗住她的下巴,森然冷笑道:「那照你看來是誰想要構陷你們白家?」
「臣妾……臣妾不知,但求皇上明鑒,如今白家已是重罪難逃,臣妾又何必在這件事上狡辯?自瀾王回朝以來,白家已經竭盡全力為皇上分憂,他人不知,您難道還不知白家的忠心嗎?」她停了停,顫聲拋下一枚驚天響雷,「皇上若是還不信,臣妾唯有帶著腹中骨肉死在您面前了……」
皇帝驟然側首,陰暗的瞳色微微一斂。
杏兒強撐著一口氣也爬了過來,不停地磕著頭哭喊道:「皇上,娘娘自從被太醫診斷出有孕以來身子就一直不爽利,已經好些天沒下床了,若不是奴婢今天聽到東凰宮的宮女議論此事,回來學給娘娘聽,娘娘還一無所知,懇請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聽娘娘一言吧,莫著了小人的道啊!」
她這番話看似是求情,卻不著痕迹地把禍水引到了皇后那裡去,皇帝生性多疑,當下便垂眸不語了,似乎在考慮著什麼,見狀,白芷萱悄悄沖杏兒使了個眼色,杏兒會意,緊跟著驚呼出聲。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白芷萱隨著她的話逐漸朝邊上歪去,秀眉緊蹙,嘴唇發白,雙手緊捂著腹部,卻是一言未發,皇帝眸光一跳,盯了她半晌才道:「傳太醫。」
「不必了,臣妾不看太醫。」白芷萱深喘了幾口氣,情緒顯得十分平靜,「臣妾說過了,願以死證明清白。」
「娘娘您說什麼氣話,這孩子可是您盼了多年才來的,您千萬不能放棄啊……」
這句話再度點醒了皇帝,縱然他寵愛白芷萱,可六年來她一直未曾有孕,怎料孩子在這個節骨眼來了,懷疑、憐惜、期待等種種情緒交織在他心頭,剪不斷理還亂,但見白芷萱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終究還是放下了疑慮。
「朕說傳太醫,都聾了嗎!」
他又吼了一遍,語氣較上次堅定不少,杏兒不敢耽擱,立刻跑出去喚人了,白芷萱面上猶作痛苦狀,心底卻死裡逃生般地鬆了口氣。
這一關算是暫且過了吧?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塊令牌上,卷在袖中的柔荑立刻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刻下一道道銳痕。
楚驚瀾,你真是好演技,我竟上了你的當……
遠在皇城外瀾王府中的楚驚瀾忽然耳朵一癢,下意識轉過頭去看,邊上那個人正安安靜靜地伏在矮几上看書,膝下墊著厚厚的羊毛織錦地毯,了無寒意。
陸珩先前上來過一次,見此場景頗有些瞠目結舌,還低聲問他,這般春光明媚的天氣,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不跟親朋好友出去遊玩,縮在這窄小的閣樓里看什麼書?楚驚瀾沒回答他,徑自翻閱案上摞著的北境奏報,就像沒聽到似的。
他心裡是知道答案的,只是無可啟齒。
「王爺看我做什麼?」
楚驚瀾回神,發現夜懷央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面色紅潤而健康,已完全不是過年時的虛弱模樣,隨後他便轉開了視線,淡淡道:「不是說有事要與本王商議?」
「唔,差點忘了。」夜懷央放下手中的畫卷微微擰過身子說,「王爺做起事來總是不聲不響,若不是嶺南事發,我還不知道您已經同意與我合作了呢。」
楚驚瀾沒有否認,只道:「你派夜懷信去嶺南搜羅白行之的罪證,又慫恿裴元舒上書,不也沒告訴本王?」
「王爺以為我願意孤軍作戰么?」夜懷央勾了他一眼,一副都怪你的樣子,隨後傾身過去沖他伸出手,「既是盟友,從現在開始無論榮華或寥落皆不離不棄,如何?」
隨著她的身體動作,矮几上那張又輕又薄的畫卷被掃落在地,末端的空心木軸一路滾至楚驚瀾腳下,整張畫就這樣攤開在兩人之間,楚驚瀾垂眸一掃,眸心霎時濺出了火花。
敢情她剛才從書架上抽出來的就是這玩意!
夜懷央見他面色有些發青,心中戲耍之意頓起,索性勾住他的手臂把他往下拉,讓他把紙上的一筆一劃都看得更清楚。
「王爺卧榻之側空懸至今,平時瞧了這等香艷之作要如何泄火?」
楚驚瀾眼角一陣輕搐,伸手捋下夜懷央的胳膊,她沒了支撐點驟然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栽倒在他膝間,胸前的柔軟恰好抵住他的下腹,他頓時一僵。
夜懷央自是感覺到了,不緊不慢地從他胸口仰起頭,盈盈一笑道:「本以為王爺年近而立,自當閱女無數,怎麼……」
話未說完,她的雙肩即被楚驚瀾握住並使勁朝外一推。
「夜懷央!」
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三個字,眼底火星四濺,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她扔出去,她無羞無懼地回視著他,眼神晶亮,倏爾一絲狡黠閃過,她捂著左肩無力地彎下了腰。
「疼……」
楚驚瀾右手驟然鬆開,見她要磕上桌角又去扶她,只不過這次避開了她受傷的左肩,轉而攫住她的藕臂,豈料她突然發力將他往下一拽,他整個人瞬間撲倒在她身上!
軀體交疊,嬌容近在咫尺,泛著紅暈,曖昧至極。
「原來王爺是能把持住的。」
她瞅著雕像般的楚驚瀾揚唇謔笑,正如一輪斜陽照耀下的春江水,瀲灧動人,楚驚瀾近距離地看著她,身體內側彷彿被火燎過,血氣直衝腦門,才欲怒斥,那張嬌媚的臉就貼上前來。
「可我把持不住怎麼辦?」
她嬌嬌柔柔地抱怨著,驀地吻住了他的唇。
正是纏綿之際,樓下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既輕又遙遠,勻速朝頂樓而來,那人一開口,糯軟的聲線更是叫人酥了骨頭。
「王爺,您可在上頭?妾給您做了甜湯,這就端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