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吳梅看著坐在沙發上,端著水杯小口啜飲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小姐有些不一樣,但她卻又說不出具體的點來。
吳梅抬頭掃了眼站在鋼琴旁的紀鬱檸,巴掌大的臉沒有血色,眼底的黑青大概是被小姐罰站整晚造成的,寡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對於小姐刁鑽的話已經習以為常。
吳梅心疼了下紀鬱檸,也隻是心疼一下。
她拿著方白的工資,管不了方白做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紀鬱檸被暴力對待而不作為。
吳梅訕訕收回視線,衝著方白說:“是小姐,那我先去洗碗了。”
說完,吳梅轉身走向了廚房。
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了方白和紀鬱檸。
紀鬱檸在吳梅話音落下的時候,重新坐回凳子。
方白見狀,輕聲吐出兩個字:“彈吧。”
下一秒,鋼琴聲再次響起。
同時,方白起身坐在距離鋼琴稍近的沙發上,身子陷入柔軟的坐墊,伴著鋼琴音,倒是有種在聽音樂會的錯覺。
說實話,方白還沒從穿書這件事中緩過來。
明明前幾分鍾還是為了論文而心煩的人,一眨眼就變成了身價上億、純純作死的炮灰,甚至……還要養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雖然紀鬱檸完全不需要她來養。
如果方白沒有記錯,按照書中寫的故事線,紀鬱檸已經在發展她隱藏的勢力了。
很快的,紀鬱檸不會再逆來順受。
方白將手中的杯子放回到茶幾上,垂眸細想著。
目前來說,她想活命的話,最主要的目標,就是讓紀鬱檸對“自己”的恨意小一些。
方白覺得很難。
就算紀鬱檸剛剛看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情緒,可方白還是從那淡漠的眼中,看到了隱藏深處的不可磨滅的恨意。
紀鬱檸手臂上的青痕、手背上的創可貼、蒼白的臉……
全都是原主的“功勞”。
甚至說,還有些傷藏在衣服下看不見的地方。
“!”
方白突然想到了剛才的體感畫麵。
隻想著不讓對方洗碗了,卻忘記對方身上還有傷。
這麽一想,方白的視線瞬間落在了彈琴的人身上。
紀鬱檸雖然在彈琴,心裏卻在想其他的事。
被方白要求上台表演的時候,紀鬱檸就知道了方白的意圖,所以就算方白故意不給時間讓她練琴,紀鬱檸隻能默默將琴譜背熟,為的就是想在表演時不出錯,駁了方白的念想。
可現在方白又讓她練琴——
後背的疼痛打斷了紀鬱檸的思緒。
紀鬱檸眼睫微顫,手下輕微用力,琴鍵發出道道悅耳聲。
第一遍開始彈的時候,後背傷處沒有明顯的疼,但當紀鬱檸彈第二遍後,每當紀鬱檸按下一個琴鍵,後背的傷就會被扯動,螞蟻噬食般疼了起來。
不過這點疼痛在紀鬱檸眼中算不上什麽,畢竟身上的每處傷口都比這還要重。
可耐不住疼意星星點點的堆砌,不一會兒,紀鬱檸眉宇間染上痛楚。
方白轉頭就看見了紀鬱檸這副樣子。
方白先是盯著紀鬱檸緊繃的臉看了幾秒,當耳邊傳來錯亂的音符後,方白叫道:“紀鬱檸。”
鋼琴聲停下。
方白纖細的雙腿交疊,整個人陷入沙發,用慵懶至極的語調說:“回你房間去。”
“…”
原主時常說這種話。
與方白不同的是,原主說的是“滾回房間,我不想看到你”這類話,有時說完還會嘲諷紀鬱檸幾句。
紀鬱檸聽後,沒有猶豫,直接起身走向了樓梯。
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方白。
方才還縈繞著美妙音調的大廳驟然陷入安靜。
-
紀鬱檸住在閣樓。
在她搬來前,閣樓是方白存放雜物的地方。
打開房門,入眼是堆滿的箱子,一張單人床擠在牆邊,床上的被子被疊成了豆腐塊,床單連個褶都沒有。
參差的箱子被紀鬱檸堆得錯落有致,倒是成了房間裏的裝飾。
唯一不足的就是閣樓唯一的窗戶被紙箱遮蓋了大半,光線不足,就算是在正午,屋內昏暗不明。
紀鬱檸沒想過去移動箱子,反而她很享受這簡陋狹窄的沒有光照的感覺,母親去世前,她是暢遊雲端的天使,可以隨意觸碰陽光,那是帶給她力量的東西。
現在…對於陽光紀鬱檸避而不及,長時間的光照會灼傷她。
所以她喜歡黑暗。
她墜在深淵中,無需陽光。
床上扔著一件衣服,是紀鬱檸換下來的那件,沾滿麵粉的那麵在上,紀鬱檸看著,俯身拿了起來。
紀鬱檸沒有衣櫃,所有的衣服都放在床邊的紙箱中,好在她衣服少,除了校服外,也就兩三件替換的衣服,紙箱正正好放得下。
紀鬱檸抽出床下的洗臉盆,將衣服扔了進去。
洗衣機紀鬱檸是不能用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她手洗的。
有次洗衣服被方白撞見,方白一腳踢爛了洗衣盆後,紀鬱檸每次要等方白睡午覺,她才會去洗衣服。
距離方白午睡的時間還有一會兒,紀鬱檸將洗臉盆放到了一旁。
正對床的牆上掛著一麵鏡子,不算大,但足以將紀鬱檸胸口以上的位置照全。
紀鬱檸背對鏡子,側頭望向鏡子裏的她。
接著,紀鬱檸雙手交叉拽住衣擺,將套在身上的短袖脫了下來。
鏡子中出現了位穿著小背心的人。
紀鬱檸確實營養不良,胸脯肚子腰間這些容易藏匿肥肉的地方,非但沒有一絲的贅肉,反而瘦弱到腹部處的胯骨和鎖骨分外突出顯眼。
紀鬱檸脫衣服是為了看她後背的傷。
當把衣服扔到床上,紀鬱檸視線重新轉到鏡子中時,就看到了內衣下泛紫的淤青。
“咚咚咚”
隨著三下敲門聲,吳梅的聲音傳過門進了房間,“小紀,在嗎?開一下門。”
被突然打斷,紀鬱檸沒再去看傷處,她走到床邊勾起衣服,等把衣服套在了身上後,她才拉動門栓,打開了房門。
吳梅抱著一個四方塑料盒站在門前,看到門開,她向前一步,“小紀。”
紀鬱檸:“吳姨。”
吳梅問:“你的傷好些了嗎?”
紀鬱檸點頭:“好了。”
吳梅聽後沉聲問:“前幾天的都好了?”
紀鬱檸:“嗯。”
“那,”吳梅停了下,擔憂地問,“那剛才小姐打的疼嗎?要不我給你點錢,你去醫院看看。”
“…沒事。”
“怎麽會沒事!你掀開衣服讓吳姨看看。”吳梅說著抱著箱子擠進了房間。
本就窄小的地方,吳梅略微肥胖的身軀進來後,空氣都有些稀薄。
紀鬱檸下意識拉開了與吳梅的距離,她後背抵著門,低聲說:“不用。”
吳梅見狀,她不好強求紀鬱檸,隻是一邊將盒子放在一旁,一邊說道:“不用我看也行,那我給你找藥,你自己抹。”
四方盒子是藥箱。
說著吳梅在藥箱裏翻找著,但沒有找到治療淤傷的藥膏,隻找到一支祛疤的。
吳梅直起腰,把祛疤的藥膏遞給紀鬱檸,“你先抹這個,另外一個可能是落在哪裏了,我去找一找。”
“吳姨,”紀鬱檸叫了聲吳梅,在吳梅轉頭看她時,她低聲道,“謝謝。”
吳梅一怔,紀鬱檸的道謝在此刻,如棍子一樣攪著吳梅內心,那份淺露的愧疚被攪亂,吳梅無措地說:“不用謝我,是…”
吳梅隻要一看到紀鬱檸和她身上的傷,就能從紀鬱檸身上看到懦弱不堪的她。
對紀鬱檸的慚愧心使得吳梅不會主動上樓來找紀鬱檸,更別談給紀鬱檸送藥了。
兩分鍾前,吳梅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就被方白要求帶著藥盒上樓給紀鬱檸送藥。
吳梅頓了一下,說出實話:“是小姐讓我拿藥箱上來的。”
紀鬱檸眼皮撩起,隨即垂下眸,“嗯。”
吳梅的話紀鬱檸是不信的。
方白不會有這麽良心。
紀鬱檸隻當是吳梅不想被她牽連,所以才多此一舉地解釋了遍。
吳梅在原地站了兩秒,見紀鬱檸沒有要說的後,轉身離開了。
紀鬱檸關上房門,她這次沒有脫衣服,而是將衣服撩到前肩,用肩頸勾著衣服防止掉落。
將藥膏擠在指腹,紀鬱檸反手抱著自己,手伸到後背後,她把膏體塗在了後腰的疤處。
這個傷倒不是方白弄得,而是她之前逃跑時不小心被鐵絲刮傷的。
可要不是方白派人追她,她也不會驚慌到沒注意到鐵絲。
剛想到方白,方白的聲音就傳進了紀鬱檸耳中。
紀鬱檸愣怔後才確定她不是幻聽,方白就在門外,聲音不輕不重地叫著她的名字:
“紀鬱檸。”
這是女人今天第三次叫她全名。
與平時的“喂”“biao子”“狗東西”全然不同,喊全名這個叫法,讓紀鬱檸覺得自己在她眼裏是個人了。
紀鬱檸還不至於被方白叫全名而感恩戴德,她隻當女人是在玩什麽新的遊戲。
紀鬱檸慢條斯理地擦掉指腹遺留的膏體,然後動作輕緩地放下肩處的衣服。
衣服將傷口遮蓋,看不出紀鬱檸的身體的脆弱。
與鏡子裏的人對視了眼,看著她眼中洶湧的情緒在瞬間歸於平靜,紀鬱檸低頭把紙巾扔進了垃圾桶,隨後打開房門。
看著三年來第一次出現在門前的人,紀鬱檸眼中平淡如水,平聲叫道:“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