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房間瞬間靜到落針可聞。


    方白正視著紀鬱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沒有絲毫回避的意思,目光清澄到紀鬱檸從方白眼中看到了她的倒影。


    方白也同樣。


    待方白看到紀鬱檸眼中一閃而過的冷笑,方白自知她說的話, 對紀鬱檸來說就像是講笑話,可她沒有辦法, 隻能厚著臉皮說出來。


    這些話如果不挑明講出,活在恨中的紀鬱檸永遠不會發現她的改變。


    本來方白已經想好, 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說。


    可今天的突發狀況,直接打斷了方白的計劃,她隻能在這個、她自認不是好的時機問出來。


    雖然方白已經料到結果, 但看到紀鬱檸像是在看小醜走鋼絲一樣看著她,每個動作都很滑稽可笑的模樣,一絲芥蒂在方白心中升起。


    舌尖掃過上顎,方白略微垂眸,“你可以先不用回答我的問題。”


    被紀鬱檸眼含嘲弄的注視著, 方白眼神逐漸飄忽。可說話時的語氣卻堅定著:“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傷害你的是我,求取你原諒的也是我。我隻是想告訴你, 從此之後,之前對你做過的種種, 我都不會再做, 帶給你的傷害, 我會盡力去彌補,你——”


    紀鬱檸聽不下去了,止疼藥雖然起了效, 卻壓不住心髒處的隱隱作痛。


    紀鬱檸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對方白的所有都早已麻木, 但在聽到眼前人慢慢說出的這些話時,那顆跳動的器官被喚醒了塵封許久的記憶。


    一件件,都來自眼前人。


    紀鬱檸輕淡叫道:“方白。”


    聲音低微,語氣卻猶如寒冰。


    方白怔住。


    這是她第一次聽紀鬱檸叫她全名。


    不得不承認,她被紀鬱檸的語氣中的氣勢威懾住了。


    …雖然隻有短短三秒。


    方白很快反應過來,她唇僵硬地揚起,“怎麽?”


    此情此景,方白忘記去糾正紀鬱檸的稱呼,隻想知道紀鬱檸叫她全名是為了什麽。


    紀鬱檸語氣毫無情緒起伏,她淡淡問道:“玩夠了嗎?”


    方白不解,下意識問:“玩什麽?”


    紀鬱檸眸子暗了暗,心裏佩服方白的演技,一時不知該誇她表演拙劣,還是該誇她演得很好。


    拙劣到自己一眼就看出了她突然的轉變,毫不掩飾的示好和剛剛無比誠摯的承若,宛如換了一個人般,對她掏心的好。


    演得讓自己有那麽一秒,差點陷入她的溫柔誘騙,沉溺在她費勁心思構建的親情堡壘。


    也讓她,

    差點輸掉這個遊戲。


    紀鬱檸澈黑的雙眸驟然轉變,眼裏的戾氣在瞬間抹去,她垂眸,嘴角噙著一抹哂笑,低聲說:“沒什麽。”


    她不會輸。


    “咚咚”


    敲門聲打破了兩人間詭異的氛圍。


    吳梅的聲音在敲門聲後傳入房間,“小姐,你在裏麵嗎?”


    方白將紀鬱檸態度轉變的異樣放到一旁,側頭看向房門,輕聲應答:“在,怎麽了?”


    門是虛掩著的,吳梅想了想,把門縫推開了些。


    開門就看到方白坐在紀鬱檸床邊,吳梅愣了下,然後說: “老爺打電話過來了,問你怎麽一直不接他的電話。”


    她手機沒帶在身上,自然接不到來電。


    方白說:“我知道了,我一會兒給他回電話。”


    “好的。”吳梅沒離開,她問,“小姐你沒事吧?我剛看見你翻藥箱來著。”


    方白搖頭:“沒事,小檸肚子疼,我給她找了止痛藥。”


    吳梅聽後看向紀鬱檸:“那小紀沒事了吧?”


    紀鬱檸嗯了一聲,“沒事了吳姨。”


    “那就好。”


    吳梅放下心,視線在方白和紀鬱檸之間掃過,明眼可見的,小姐和小紀之間的關係變好了許多。


    吳梅心中笑著,五官也和藹的融化了起來,她對方白說:“小姐,我先下樓了,就不打擾你和小紀說話了。”


    “嗯。”方白說,“好。”


    紀鬱檸:“。”


    吳梅離開前,把房門帶上了。


    緊關的門和窗,使得房間裏的空氣流通變得緩慢,兩人都已經洗過澡,沐浴露的香氣攀纏在四周。


    吳梅的突然出現,打亂了方白的思緒,方白稍稍做了整理,開口道:“你一定好奇我為什麽突然間對你好吧。”


    紀鬱檸被子上的手蜷著,“嗯。”


    方白睫毛顫了下,“上次廖黎來給你治病,問我這樣子對你就不怕陸夏會來找我嗎?那天之後我就想到,陸夏把你送到我家時,我曾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你,可是現在我卻辜負了她的期望,違背了諾言。”


    雖然原主並沒有對陸夏做出承諾,原主隻是答應了陸夏會養大紀鬱檸,但沒說會好好對待她。


    “如果之前對你的那幾句解釋你不信,那你就全當我是怕遭到報應,所以才一改之前對你的態度。當然,這隻是我給你找的,信我的理由。”


    紀鬱檸停頓了下,道:“沒有不信,是我誤會方阿姨了。”


    方白頷首,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紀鬱檸信與不信不是她能控製的,她也沒有再待著不走的借口。


    重要的是方白再不走,就要被凍死了。


    房間的空調都不用開,紀鬱檸的冷足以降溫。


    方白起身,嫣然笑了聲,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


    紀鬱檸:“嗯。”


    方白走近兩步,抬手按在紀鬱檸的頭頂,揉了揉,“晚安。”


    想著紀鬱檸不會回她話,方白沒多做停留,手從紀鬱檸頭頂撤掉,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關上的刹那,方白雙手抱臂,搓了搓胳膊上冷起來的雞皮疙瘩,放輕腳步下了樓。


    翌日。


    紀鬱檸保持著在學校的習慣,六點就起了床。


    洗漱過後,紀鬱檸回到房間補昨晚因為肚疼而沒完成的作業,之後又背了會兒單詞。


    等到八點,紀鬱檸才下樓。


    到了一樓,吳梅剛好從廚房端出早飯放在餐桌,瞥見紀鬱檸時,吳梅笑著問:“小紀,起來了?肚子還疼嗎?”


    “已經好了,”紀鬱檸走上前,問,“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都弄好了。”


    吳梅說著想起一件事,她抬頭看著紀鬱檸,說:“小姐還沒起床,你要不要幫我上樓叫小姐下來吃飯?”


    “…”自己挖坑自己跳。


    對上吳梅請求的視線,紀鬱檸隻能說:“嗯。”


    上樓時,昨晚的談話再一次浮現在紀鬱檸腦海,揮之不去。


    站在方白臥室前,紀鬱檸手在米白色的門上敲了兩下。


    接著方白的聲音響起:“進。”


    紀鬱檸沒有動作,隻是用確保隔著房門,裏麵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吃飯了。”


    門內傳出女人驚疑聲:“小檸?”


    紀鬱檸轉身要走,剛有動作,“哢噠”一聲,緊閉的房門被從內拉開。


    方白看著紀鬱檸梳起的馬尾,翹著的發梢是完全不符合紀鬱檸的俏皮可愛,方白心軟了軟,“先別走,你進來一下。”


    可能是剛睡醒,方白語調慵懶,說的每個字拖著尾音,很像是在…撒嬌。


    對於冒出來的這個認知,紀鬱檸不予置評。


    紀鬱檸頓在原地,回眸對上方白有些惺忪的睡眼。


    知道紀鬱檸不會聽她的話,方白隻好說:“有話跟你說。”


    說完,方白拉敞開門,不管紀鬱檸進不進,自己回了屋內。


    紀鬱檸遲疑了下,邁步走進方白的臥室。


    與她房間的粉色牆壁不同,方白屋內是一片米白,舒雅恬靜,屋子裏的櫃子或其他物件也都是素色。


    方白房間內唯一的亮色,可能就是她身上穿著的寶藍色睡衣了。


    突兀卻不衝突,反而強烈的色差感更能引人注意。


    方白直接拐進衛生間,她剛刷了牙,正準備洗臉。


    照鏡子的時候,方白已經注意到紀鬱檸進了房間,她問:“肚子還疼嗎?”


    紀鬱檸:“不了。”


    方白哦了一聲:“昨天忘記問你,你這個是每次來都會疼還是偶爾一次?”


    紀鬱檸:“偶爾。”


    “這樣啊。”方白擰開水龍頭,清洗著手,“昨晚我從你房間回來,廖黎打電話過來了,但是我怕打擾你休息,就沒上樓找你。她知道原因後,就說等她回來讓我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沒什麽檢查的。”紀鬱檸回絕道。


    方白輕聲:“不光是檢查這個問題,廖黎要給你做全身檢查。”


    方白心裏也認為要給紀鬱檸體檢一下,好讓她能知道之後該怎麽給紀鬱檸補身子。


    方白俯身,用清水摸了兩次臉後,拿起洗麵奶擠在手上,“你別抗拒,廖黎你還信不過嗎。”


    那可是全書僅有幾個對紀鬱檸好的人了。


    忽的,方白搓洗麵奶的動作緩了下來,廖黎對紀鬱檸這麽好,她要是不讓紀鬱檸和廖黎聯係,是不是不太好?


    方白想到此,從鏡子裏看著站在衛生間門口的人,問道:“你要加她微信嗎?我可以…給你推過去。”


    紀鬱檸:“…不用。”


    “嗯?”方白詫異轉眸,“為什麽?我以為你會同意呢,畢竟你倆每次聊天我感覺你很開心啊。”


    因為廖黎每次都會說關於陸夏的一些事。


    三年不長不短,但有關陸夏的記憶不知從何時變得模糊,腦海中的陸夏越來越不清晰,隻有偶爾看到陸夏的照片或者在夢中夢見,紀鬱檸才會清楚看到陸夏,才能與陸夏短暫相擁。


    收起思緒,紀鬱檸淡漠地說:“我先下樓了。”


    “等一下。”方白出聲叫停,“我馬上就好。”


    紀鬱檸抬眸,就看見方白滿是洗麵奶的手揉抹著臉。


    手法很倉促,沒有一點溫柔。


    似乎為了某件事在趕時間…


    段然不是為了跟她一起下樓,紀鬱檸想。


    兩分鍾後,方白和紀鬱檸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方白趿著拖鞋,鞋底與梯麵產生出細微的磨擦聲,這聲音打破了方白和紀鬱檸間的尷尬氛圍。


    下樓後,方白看著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的早餐,坐在椅子上,她不由昨晚廖黎給她發的那條消息…


    方白默了默,“吃了早飯,我帶你去個地方。”


    紀鬱檸望向方白,“我有事。”


    “很重要的事嗎?可以推了嗎?”


    紀鬱檸:“不行。”


    “那好吧。”方白輕咳了聲,“明天其實也可以,你明天有事嗎?”


    紀鬱檸不知方要拉著她要去做什麽,但她還是如實說:“沒有。”


    方白點了點頭:“那明天我再帶你去。”


    紀鬱檸:“嗯。”


    “需要李叔送你嗎?”


    方白問的是紀鬱檸一會兒出門需不需要。


    紀鬱檸將嘴裏的粥咽下,拒絕道:“我坐公交。”


    方白沒有堅持,挑眉:“好。”


    紀鬱檸八點半出門,一直到下午三點才回家。


    方白也在這一天,體會到了養崽子的感覺。


    吃午飯的時候不由會想到紀鬱檸吃沒吃,吃的什麽,給紀鬱檸發消息問她什麽時候回家,久久等不到消息後會擔心意外發生……


    不過想到紀鬱檸是女主後,這份擔憂就釋然了。


    捋了捋劇情線,方白很快明白紀鬱檸去做的是什麽事了。


    按照劇情,紀鬱檸此時應該跟那人取得了聯係,屬於她的藍圖就此開始繪畫。


    紀鬱檸回到家,還以為方白會打聽她去做了什麽,結果進了客廳,就見方白懶散地靠在沙發,旁邊坐著一位陌生女人,那女人半握著方白的手,低著頭塗抹著指甲油。


    聽見動靜,方白閉著的眸睜開,看到是紀鬱檸後,她彎眸問:“回來了?”


    紀鬱檸:“嗯。”


    方白:“我在做美甲——”


    方白突然頓住。


    想通紀鬱檸去做什麽後,方白不再擔心紀鬱檸,倒是對未來的她捏了一把汗。


    活在當下,她不能一直憂患著兩年後的淒慘,最重要的應該是學會享受。


    所以她叫來了原主常用的美甲師。


    沒想到被紀鬱檸撞了個正著。


    不知為何,方白心虛了一秒。


    就有種“我在外麵努力奮鬥掙錢,你卻在大手大腳亂花錢”的怪異感。


    雖然她知道花的是原主的錢,但這種感覺還是異常明顯。


    方白做了個吞咽狀,放低音量問道:“你要一起嗎?”


    掩蓋心虛,就是要拉著紀鬱檸一起享受。


    紀鬱檸看著美甲師旁的大箱子,裏麵堆滿了瓶瓶罐罐。


    紀鬱檸對此毫不感興趣:“學校不允許。”


    方白當即一臉報以遺憾地說:“那等暑假的時候再做好了。”


    方白對美甲師示意了下,坐起身,“吃過飯了嗎?吳姐給你留了。”


    紀鬱檸嗯了一聲,說:“我上樓了。”


    方白眨了眨眼:“…好。”


    一個下午就這麽過去。


    晚上,方白與往常一樣端了杯牛奶敲響了紀鬱檸的房門。


    三個呼吸後,門被從內打開。


    見到是方白,紀鬱檸側過身。


    方白見狀,笑了笑,“怕打擾你學習,就不進去了。”


    紀鬱檸聽後回正身子,手握著門把,隨時等著關門。


    方白伸出胳膊,將手中的東西遞到紀鬱檸麵前:“給你牛奶。”


    紀鬱檸低眸看了眼,接過。


    方白又把另一隻手的東西遞給了紀鬱檸,“還給你拿了藥,如果疼得厲害就吃一顆,或者給我打電話,別硬扛著。”


    紀鬱檸猶豫後再次接過,“謝謝。”


    “不用客氣。”


    方白半空中的手沒有落下,反而高高抬起,手放平到紀鬱檸的額前,手指甲上的白色水鑽在光照下閃耀著。


    停下後,方白又將手慢慢移向自己,做了個比較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你長高了些。”


    比較的結果是兩人持平。


    方白放下手,手背身後,慢悠悠道:“看來真是我的錯覺。”


    目睹方白手向上抬了抬的紀鬱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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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女人說話時的輕微戲謔都被她捕捉在眼中。


    方白完全沒意識到她的行為被紀鬱檸發現,她說道:“今晚早點睡,明天還要帶你出去。”


    方白說著習慣性地抬手,在紀鬱檸發頂揉了兩下,說:“我也去睡覺了,晚安。”


    頭頂被方白揉了很多次,紀鬱檸有種被方白當成了動物,一個對她來說沒有殺傷力的可愛寵物。


    紀鬱檸想躲過方白的手,可每次女人都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手伸到她頭頂,她躲也躲不過。


    方白好奇,紀鬱檸明明寡著一張臉,但她就是能看出紀鬱檸隱藏著的小表情。


    就像現在,方白察覺到紀鬱檸麵無表情下,想要反抗卻又無法反抗的矛盾。


    方白沒忍住扯了抹笑,收回手,“趁熱把牛奶喝了,我順帶把杯子拿下去。”


    頭頂沒有方白的手,紀鬱檸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按照方白說的,喝完奶她就會離開,所以紀鬱檸隻是盯著牛奶看了眼,便仰頭飲下。


    方白雙臂環胸,不去接紀鬱檸手中的空杯子,反而笑中帶著揶揄問:“這麽想讓我離開?要不我進你房間坐坐?”


    方白說話時一直盯著紀鬱檸的臉,不出意外,她又從紀鬱檸那張寡淡的臉上看見了一絲快速閃過的微表情。


    是厭惡。


    但很快,那絲厭惡消失,佯裝成了順從。


    嘖。


    之前怎麽不知道紀鬱檸的表情這麽豐富?


    還挺好玩。


    方白看到想看的,沒有再逗弄紀鬱檸的意思,伸手拿過杯子,丟下一句:“騙你的。”


    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門口。


    紀鬱檸怔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剛才,是被方白耍了是嗎?


    -

    周日。


    吃過飯,早上八點方白開車待著紀鬱檸出了別墅。


    天上的雲很多、很重,遮天蔽日,沒了太陽的光照,地麵陰沉沉的。


    車駛出別墅區,十幾分鍾後開到了一個花店前。


    看到車停在花店,紀鬱檸驀然猜到了方白的意圖,隻不過她不能確定。


    可在下一秒,方白說的話證實了紀鬱檸的猜想。


    方白問她:“還記得你媽媽喜歡什麽花嗎?”


    果然。


    是要買花給母親。


    紀鬱檸看向窗外,就算母親的臉在她的記憶中模糊,但母親所有的喜好,她記得一清二楚,永不會忘記。


    方白解著安全帶,“我要進去買束花,你也一起。”


    紀鬱檸轉過頭,她盯著方白,問:“你…要去?”


    方白:“嗯。”


    方白:“周一是你媽媽的忌日,但是你要上學,我本來想昨天帶你來,但你有事…索性今天也行。”


    前天廖黎除了問紀鬱檸的事情外,還提起下周一是陸夏忌日,問她會不會去。


    原主從未掃祭過的。


    方白卻覺得她有必要去祭拜一下。


    不是替原主賠罪,也不是對陸夏許諾,隻是身為紀鬱檸監護人該有的…行為。


    有關陸夏的事,紀鬱檸無法再偽裝,她垂眸問道:“你配嗎?”


    紀鬱檸的語氣不衝,她就是很冷漠地問出了這句。


    可正是因此,三個字有種直擊方白內心、揭開虛偽麵紗的衝擊,像被蔑視成為螻蟻,方白所有要做的事,仿佛是個笑話。


    方白說:“…陸夏是我朋友。”


    方白覺著她該裝生氣,關門的時候就用了一下力。


    砰的一聲響起的同時,紀鬱檸不輕不重的一道低笑傳入方白耳中。


    “嗬。”


    朋友,多諷刺。


    這道笑中包含了太多,方白裝作沒有聽到。


    方白不是真的生氣,紀鬱檸說的是原主又不是她,她隻是站在“想要變好”的原主的角度演生氣而已。


    但讓方白在意的是紀鬱檸說話的語氣,跟前天晚上一模一樣。


    等到紀鬱檸下車,方白走到她麵前,“小孩子家家的,以後少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方白覺得不夠,還補充了一句威脅:“再有下次,打…扣你零花錢。”


    說完方白轉身走進了花店,獨留紀鬱檸在身後。


    “…”


    湖郊墓園。


    車停在路邊。


    方白下車後從後座拿出了她買的花,抬頭,正好看見紀鬱檸抱著花從副駕下車。


    兩束同樣的,代表著太陽、充滿光輝和朝氣的向日葵。


    四目相對,紀鬱檸率先錯開視線,默不作聲朝墓園走去。


    陸夏下葬時,原主並沒有出現,這導致方白並不知道陸夏的墓在哪。


    所以此時,方白屏聲斂息的跟在紀鬱檸身後,前一秒還說時陸夏的朋友,下一秒卻連陸夏的墓在哪裏都不知道,方白也覺得諷刺。


    紀鬱檸餘光瞥到了方白的行為,她沒有戳破。


    方白帶她來墓園是紀鬱檸從未想過的事,對這件事的疑惑,已經掩蓋住此刻方白的可笑行為。


    紀鬱檸在想方白這麽做的目的。


    是為了讓她相信那晚說的報應論?讓她徹底相信?

    可方白不是說,那隻是讓她信任的一個理由嗎?


    “?”


    紀鬱檸突然恍惚,因為她發現…


    她居然信了方白的話?

    見紀鬱檸停下來,方白還以為已經到了,但左右環顧一圈,沒有發現有陸夏的名字。


    方白出聲問:“怎麽了?”


    紀鬱檸暫時將詫異掩藏,回過神,“沒事。”


    一分鍾後。


    紀鬱檸站在一個墓碑前,方白跟在她的身後,望向墓碑上陸夏兩字,看著照片裏麵的女人,唇角揚著笑,看起來溫柔極了。


    陸夏是個好人,一生善良,就是愛錯了人,毀了自己。


    看文的時候,方白對陸夏總有一種遺憾。


    遺憾她的性格開朗,遺憾她無常人生。


    在墓碑的下方,有兩束不怎麽新鮮的花,一束是向日葵,另一束香水百合。


    兩個都像是昨天的……


    方白裝作不經意地看向紀鬱檸,對紀鬱檸昨天出門做的事有了猜想。


    如果說紀鬱檸昨天來過,那麽多出來的那一束是誰送的?看包裝,是出自同一家花店,紀鬱檸是和別人一起來的。


    大概率,那束向日葵就是紀鬱檸的,至於那香水百合,看來同行的人並不了解陸夏。


    兩人在墓碑前沉默地站著,各懷心思,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風吹過,紀鬱檸的悶聲伴著風吹到了方白耳邊,“可以了。”


    方白將吹起的發絲撩到耳後,輕聲,“那走吧。”


    方白穿著裙子,裙擺隨風擺動。


    遠處走來一個人。


    廖黎看著站在陸夏墓碑前的人,驚訝叫道:“方白?”


    方白循聲看去,隻見廖黎拿著一束向日葵朝她們走來。


    與方白短暫對視,廖黎目光鎖定在了紀鬱檸身上,她聲音不自覺放低,“鬱檸。”


    紀鬱檸看了眼廖黎懷中的花,叫道:“廖阿姨。”


    廖黎微笑著走到紀鬱檸麵前,抬手拍了拍紀鬱檸的肩膀,“我先去跟你媽媽打招呼。”


    得到紀鬱檸點頭回應,廖黎轉過頭看向方白,臉上的笑意全無,冷肅地對方白說:“等我一起走。”


    方白:“……”


    廖黎練過變臉吧?!


    五分鍾後,三人並排走在下山的路上。


    方白想著前天廖黎發給她的消息,問:“你不是說下周才回來嗎?”


    廖黎肩上挎著包,“請假回來的。”


    方白聽後感歎廖黎對陸夏的情意,“剛下飛機?”


    廖黎:“嗯。”


    廖黎想起剛才看到的,問:“還有誰來過?我見還多了兩束花。”


    紀鬱檸垂在腿側的手不由握起。


    方白望向遠處,“陸夏又不止隻有我們兩個朋友。”


    也是。


    廖黎繼續問:“你怎麽今天來?”


    她記得跟方白說的是周一。


    方白還記著剛才廖黎凶她,反問:“你不也是?”


    廖黎冷哼了一聲,解釋道:“明天開始有幾個手術要做,實在騰不出時間,我隻能請到周日的假。”


    方白哦了一聲:“明天周一,小檸要去學校。”


    提起紀鬱檸,廖黎轉過頭看向紀鬱檸,笑著說道:“三年不見,鬱檸都快有我高了。”


    方白下意識接話:“你把高跟鞋脫下來,可能就一般高了。”


    廖黎嘴角的笑一僵,她轉過頭,說:“就你會說話?”


    方白:“…”


    她要說,是出於原主記憶控製的本能,廖黎會信嗎?


    小吵小鬧過後,三人周圍重歸安靜。


    廖黎等了一會兒,快要到山腳時,直接對方白說:“我想和鬱檸單獨聊一下。”


    方白想都沒想拒絕道:“不行。”


    廖黎:“為什麽不行?”


    當然是怕你把紀鬱檸拐走。


    方白唇角翹著,“有什麽話我聽不得的?”


    “沒什麽,隻是我想跟鬱檸私聊,你在旁邊有點煞風景。”廖黎雙手環胸,毫不留情的奚落道。


    方白無動於衷。


    廖黎等了等,見方白沒有要走的意思,開口:“上次說的事,我——”


    廖黎故意頓住。


    方白呼了一口氣,扭頭對紀鬱檸說:“…我去車那等你。”


    紀鬱檸視線在廖黎身上停留了一秒,點頭:“嗯。”


    方白獨自朝車的方向走去,廖黎和紀鬱檸在原地相對站著。


    等到方白走遠了,廖黎才出聲詢問:“鬱檸,這兩周方白對你怎麽樣?她…有再欺負你嗎?”


    紀鬱檸如實說:“沒有。”


    廖黎鬆了口氣:“那就好。”


    紀鬱檸對於廖黎,沒有太複雜的感情,跟廖黎說話時,也沒再擰著那股恨勁兒,語氣平緩地問道:“廖阿姨,剛剛你們說的約定是?”


    廖黎猜到紀鬱檸會問,隻是頓了一下,沒有隱瞞:“上次你發燒,我發現了你身上的疤,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三年她是這麽對你的……”


    廖黎對上紀鬱檸雙眼,“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不然你也……”


    紀鬱檸打斷:“沒事,廖阿姨你繼續說。”


    廖黎:“當時給你輸好液後,我就對方白說要養你,但是被方白拒絕了。”


    紀鬱檸神情一頓。


    廖黎繼續說著,“方白說之後會一直對你好,然後我見她說的是真的,加上我這段時間很忙,可能照顧不了你,就跟方白約定每周末我都會去家裏看你,算是監督她有沒有遵守約定。給你打電話的那兩次,就是想看她有沒有違約。”


    “所以…”紀鬱檸眼皮半眯著,“她開始對我好的原因是你要養我?”


    廖黎聽後卻道:“不是。”


    紀鬱檸微微詫異看向廖黎。


    不明白廖黎為什麽會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廖黎眺望著已經走到山下的那抹身影,纖細的背影,猶如一吹就飄動的柳條。


    廖黎抿唇說道:“我了解方白,能看出來在我提出要養你之前,她就很緊張你,可能在你發燒前,她就後悔了。”


    廖黎說:“這段時間她或許不是在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而是真的悔過了,不然她也沒有臉來看陸夏。”


    廖黎道:“當然阿姨不是在給方白開脫,她家暴你是事實,之後怎麽對你,這件事也抹不去,你怨恨她或是什麽,阿姨都能理解。還有兩年你就成年了,到時候可以選擇離開她身邊。如果這兩年裏你某天受夠了她,可以來找阿姨。”


    紀鬱檸頷首:“謝謝廖阿姨。”


    “這有什麽謝的?我還沒做什麽呢。”廖黎哈哈一笑,“我要說的其實也就這些,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沒有咱們就下山吧。”


    紀鬱檸望向倚靠在車邊的人,想到廖黎一句沒說完的話就能讓方白聽話的下山,眉挑了下說:“她很怕你。”


    紀鬱檸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說。


    廖黎先是怔了下,順著紀鬱檸視線看去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方白,“有嗎?”


    廖黎回憶以往,“好像是有點,我們三個在一起玩的時候,她就很聽我的話。”


    紀鬱檸眼底劃過沉思。


    廖黎倒是不在意這個,她從包裏拿出手機,遞到紀鬱檸麵前,“你有手機嗎?把號碼給我吧,到時候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紀鬱檸低頭。


    方白問她加不加廖黎,她拒絕。


    現在是廖黎主動加她,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好。”紀鬱檸伸手接過,輸入她的手機號後,點了撥通。


    鈴聲響起的第一秒,紀鬱檸切斷了通話,然後把手機遞還給了廖黎。


    “走吧,不然讓她等久了又發脾氣了。”廖黎接過手機後說。


    紀鬱檸腳下一頓,隨即:“嗯。”


    方白剛撕開一根棒棒糖,就見廖黎和紀鬱檸從山上走了下來。


    看著方白手裏的糖,廖黎問:“怎麽開始吃糖了?”


    方白手指夾著糖棍,像是夾著煙一樣說:“戒煙。”


    “?”廖黎疑惑,“什麽時候抽得煙?”


    廖黎居然不知道?

    方白找了找原主記憶,發現原主是從三年前突然抽的煙。


    方白聳肩:“沒什麽,都戒了。”


    廖黎嗯了聲,“我還要趕飛機,就先走了。”


    方白點頭。


    廖黎又跟紀鬱檸說了幾句話,轉身正要走,又突然問方白,“對了,什麽時候帶鬱檸去我那做檢查?”


    方白把糖從嘴裏拿出,“你什麽時候有空?”


    廖黎:“周四我回湖市,周五怎麽樣?正好鬱檸放假。”


    方白搖頭:“周五不行,換一天。”


    “怎麽不行?”


    方白想著前天的那通電話,“方二公子過生日,老頭讓我過去。”


    原主稱呼她爸就是喊老頭,至於方二公子,是原主後媽生的孩子。


    廖黎問:“你要帶著鬱檸一起?”


    方白:“嗯。”


    廖黎抬起手看了眼表,時間不允許她再閑聊,“行,那等我回來再說吧。”


    廖黎走向她打的出租車,“走了。”


    方白慵懶地揮了揮手:“嗯,注意安全。”


    紀鬱檸也出聲說了句再見。


    等到出租車離開,方白看著紀鬱檸默了幾秒,接著轉身鑽進了車。


    等到紀鬱檸上了副駕,方白把一根青蘋果味的扔到了紀鬱檸懷中,“上次蜜桃味的沒見你吃,試一下這個口味,還蠻好吃的。”


    紀鬱檸拿起,她不準備吃。


    係好安全帶,紀鬱檸等著車開,等了十幾秒,駕駛位上沒有一點動靜。


    紀鬱檸轉過頭,與方白對視。


    方白:“蘋果味的也不喜歡?我這還有其他口味,你自己選一個。”


    紀鬱檸:“…”


    最終在方白的注視下,紀鬱檸撕開糖紙,把糖送進了嘴中。


    方白這才駛動車,等開出墓園的範圍後,方白問:“中午想在外麵吃還是想回家吃?”


    紀鬱檸的回答一如之前:“都可以。”


    嘴裏的糖太甜,膩到讓她不想說話。


    攥在手中的糖紙嘩嘩作響,紀鬱檸將它塞進了口袋中。


    車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一個小時後,車從郊外開進了市。


    方白選擇帶紀鬱檸在外麵吃飯,她有個問題想問紀鬱檸。


    點過餐,服務員離開包房後,方白在問和不問間猶豫了五分鍾,第一道菜上了後,方白才問出她憋了一路的問題。


    方白看著紀鬱檸,問:“廖黎跟你說了什麽?”


    紀鬱檸端坐在椅子上,明明糖在幾十分鍾前就吃完了,可嘴裏還是有股蘋果味道,她喝了幾口水才衝淡了嘴中的甜膩。


    心情不太好,沒了想演戲的欲望。紀鬱檸嘴角掛著抹非笑,慢條斯理地問:“方阿姨想知道?”


    方白點頭:“嗯。”


    “我為什麽要告訴方阿姨呢?”


    方白沒想到紀鬱檸會問她原因,道:“我就是…關心關心你。”


    紀鬱檸半闔眼,收起嘴角的笑意,直言道:

    “說要養我。”


    “但被你拒絕了。”


    “呃……”


    她就是知道廖黎會說出來。


    方白筷子在盤子上戳了戳,“其實我拒絕是有原因的,我——”


    方白頓住,想著該編出個什麽理由來。


    難不成讓她說,是為了想在你身邊,跟你搞好關係才拒絕的?


    太直白了。


    方白能說出口,紀鬱檸也不會信。


    沒等方白想出理由,紀鬱檸開口:“我不會走。”


    方白錯愕抬頭。


    不可思議地詢問:“…真的?”


    紀鬱檸放下手中的水杯,嘴裏終於沒了甜味,她不緊不慢地說:“方阿姨不是說過,等我成年後,會把我媽留給我的東西給我嗎?我要是提前走了,方阿姨還會信守承諾嗎?”


    話中全是對方白的不信任。


    紀鬱檸看向方白,隻見方白雙眼亮晶晶的,單手托腮,驚喜著說:“小檸,你第一次跟我說這麽長的話。”


    以為方白聽到她話裏嘲諷會生氣的紀鬱檸:?

    “…”


    這是重點?


    服務員進門上菜,中斷了兩人的談話。


    等到服務員離開,方白早已恢複正經,有了紀鬱檸的保證,方白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心情頗好。


    方白鄭重其事地說:“你放心,我說到做到。等你十八,都是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等到紀鬱檸18歲找上逃走的方白。


    方白:你別過來啊.jpg

    紀鬱檸(攔住):不是說等我十八,都是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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