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方白的腳再一次傳出痛意, 她放在紀鬱檸身上的注意力被拉走。
方白默默地把手從紀鬱檸胳膊上移開,方白手扶著牆麵,嚐試著用腳後跟抵地走路。
紀鬱檸無聲看著方白的背影, 腦海中浮現著方白的那一大段話。
紀鬱檸當然知道躲。
對於陸莉莉一群人平時的針對髒話,紀鬱檸不理睬不是代表她逆來順受, 而是因為她沒在乎過。可當陸莉莉的行為舉動要威脅到她時,紀鬱檸不會順從, 她隻不過是順水推舟,為了徹底讓陸莉莉消失在身邊。
紀鬱檸側身去避開陸莉莉的那一秒,餘光看見了方茂洲的身影。
因此, 她故意被陸莉莉推下水。
外界知道她是寄養在方白名下的人,也知道方白對她隻有厭惡,可就算方白再怎麽羞辱欺壓她,那也是方家自己的事情, 外人可以說, 可要是插手, 打的便是方茂洲的臉,更別談當著方茂洲的麵推她這個“方家的孩子”入水。
紀鬱檸在賭, 賭方茂洲不會將他看見的事情當做小孩嬉鬧,賭方茂洲會覺得陸莉莉打了方家的臉。不過就算紀鬱檸賭輸了也沒關係, 畢竟從一開始, 她對方家就沒有抱任何希望。
落水後, 紀鬱檸聽到了幾聲驚呼,她知道不是因為她,她被推落水這件事, 完全不會引起別人的緊張,隻當她是玩具, 可以隨意丟到任何地方。
所以當那條富有力量、宛如掉落山崖時纏著的藤曼的胳膊鎖住她腰的那一刻,紀鬱檸是無措的。
紀鬱檸不是沒有機會學遊泳,陸夏在世的時候,各種興趣班的報名表擺在她麵前,讓她自己選擇喜歡哪一個。
當時,鋼琴和遊泳兩張表緊挨著,她看都沒看遊泳的那一張,直接抽走鋼琴的報名表遞給陸夏。
紀鬱檸小時候,對灘積在一起的大片水域有莫名的抵觸,總覺得早晚有一天會沉入水底,水從四麵八方湧向她,透過嘴巴和鼻子闖入她的身體,剝奪她生的權力。可又有時候,紀鬱檸心底有會有一個聲音告訴它:跳下去,跳下去就能獲得新生,也正是這種不斷冒出的想法,讓紀鬱檸對水域的抵觸更甚。
隨著年齡增長,紀鬱檸的這份抵觸隨著時間被抹淡,但存在過的東西,不可能會完全清除,它總會在心裏或者身體上留下蛛絲馬跡。
當紀鬱檸腳下失重,想到即將要墜入水中的那一刻,殘留在腦海中的記憶被喚醒。
雖然做好了所有的設想,但對於一個從未下過水的人,那些想法隻不過是天方夜譚,是一個懼水之人對自己的強行安慰。
而當她強壓下心中恐懼,準備靠自己的那一刻,突然間有人摟住了她。
紀鬱檸之所以會無措,是她沒有想到會有人……救她。
就像是從船上掉落,隨著海浪漂泊幾天後,遇見了一條漁船,或者是一座孤島,無論是什麽,它代表的是希望。
不是自救,而是獲救。
可當獲救後,發現帶給她希望的人是三年裏的噩夢,紀鬱檸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隻覺得隻差一步她就能順著藤曼爬上山崖,可抬頭卻見藤曼被磨損,下一秒,她還是會墜入深淵。
看到女人為了救她受了傷,紀鬱檸第一時間想到了那條藤曼——
方白慢慢挪了兩下後感覺效果還行,站定後要同紀鬱檸說話,才發現紀鬱檸沒有跟著她,而是站在原地,眼瞼垂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方白心中的氣,在沒控製住數落紀鬱檸的時候就消的差不多了。
方白時常被人說是那種仿佛什麽都很在乎,但又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性子,溫和又清冷,大概是這個原因,方白不是個愛生氣的人,就算生氣,沒一會兒就自愈了。
方白也不知道為什麽,穿書後她時常會被紀鬱檸氣到。
現在想想,大概是那種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的煩悶。
方白吸了下鼻子,衝紀鬱檸說:“不用你扶我了,我試著扶牆走一下。”
方白接著又說:“給你準備的衣服應該也在我房間,你跟著我走。”
方白說完不等紀鬱檸聽沒聽清,憑著記憶確定了原主的臥室,然後扶著牆慢悠悠的往房間走。
腳跟走路並沒有踮著腳尖走那樣順暢,反而是走一步停下來,然後再挪腳跟。
從背後看,像是小鴨子走路,一扭一扭的。
方白走著走著,受傷的那隻腳因為一直繃著,連帶小腿有抽筋的趨勢,方白剛停下來準備放鬆一下,卻依稀聽到了一聲悶笑。
很輕的一聲笑,方白懷疑是她聽錯了。
畢竟走廊中隻有她和紀鬱檸兩個人,紀鬱檸怎麽可能會笑?
雖這麽想,但方白還是為了確認是不是她耳朵出了問題,轉頭望向了身後。
紀鬱檸還是那副樣子,麵無表情,一副討債模樣。
見她望過來,紀鬱檸眉微蹙,“方阿姨,怎麽了?”
“你,”方白手指了指前麵走廊,“走我前麵。”
不管是不是她聽錯了,方白總要給自己突然的轉頭找個借口。
紀鬱檸沒問方白原因,似乎早就料到方白會指使她,紀鬱檸拿著兩人的浴巾,應聲走到方白身前。
紀鬱檸腳步很慢,最後停下問:“方阿姨臥室在哪?”
方白走到紀鬱檸身邊,“前麵靠右的那扇門。”
紀鬱檸低頭看了眼方白受傷的腳:“好。”
等繼續向前走時,紀鬱檸微蹙的眉轉變成擰皺。
方白沒有聽錯,剛才確實有人笑了,而發出笑聲的,是紀鬱檸。
當聽到笑聲的那刻,紀鬱檸的震驚不比方白小,無論方白做什麽,她隻會嫌憎,可她卻因為方白的走路姿勢笑了。
不是嘲笑,而是不自控的歡愉。
紀鬱檸不願承認,她匆匆收起笑容,抿起嘴角後給那道不知名的笑╈君/羊 ㈧㈦㈠㈥㈧㈢㈠??定位成幸災樂禍。
“……”
進入房間,房內的擺式與方白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方白適應了用腳後跟走路後,就沒再扶牆,她挪到床邊,望著床上的兩套衣服,問:“你要哪一套?”
紀鬱檸望向床,陳賢東準備了兩條連衣裙,還有兩件薄外套,估計是怕她們冷準備的。
兩條連衣裙的款式相同,不同的是顏色,一套淺紫,一套淺藍。
紀鬱檸還沒說話,耳邊響起方白聲音:“阿姨想要藍色的。”
“……”
紀鬱檸俯身拿起那套淺紫裙子。
方白見狀,唇角翹起,“那邊是衛生間,你先去衝下澡,然後再換。”
紀鬱檸低聲:“嗯。”
應聲過後,紀鬱檸站在沒動,因為她看見方白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方白注意到了紀鬱檸,她疑惑抬頭,“怎麽了?”
紀鬱檸抿唇:“你不出去?”
方白不解:“我出去做什麽?”
紀鬱檸皺眉:“我要洗澡。”
“…?”方白困惑後恍然,原來是害羞了。
方白將受傷腳搭在了另一條腿的膝蓋上,輕聲說:“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受傷了?”
紀鬱檸看去,方白腳很白,但此時有些發紅,不知是冷到了還是走路時用力的原因。
被紀鬱檸盯著看,方白麵上有些不自在,堪堪說道:“浴室有鎖。”
等到紀鬱檸關上衛生間門,方白清楚地聽到了小屁孩把門反鎖了。
……她這樣的傷殘人士,能對她做什麽啊?
方白沒理會紀鬱檸,她低頭看著傷口,創口貼完全沒有起到作用,邊緣已經卷開,而被它覆蓋的傷口暴露在方白眼中。
傷口大約有三厘米,算是比較深的傷了,不過因為隻劃到了皮下的一點深度,血其實在泳池邊就流得差不多了,可能走路用力的緣故,方白撕掉創口貼後,傷口又滲出了血。
當方白用衛生紙將血擦掉時,房門被敲了兩聲,然後門被從外擰開。
方白意識到紀鬱檸還在洗澡,正要說別進來,那個女服務生的聲音穿過門縫,“小姐,紀小姐的手包我已經拿來了,還帶了藥箱上來。”
聽到是女生,方白放下心,“進來吧。”
服務生推開門,看到方白坐在沙發上,而衛生間裏響起了嘩嘩的水聲,服務生一時詫異。
小姐居然讓紀小姐先洗澡?
服務生是最近幾年新來的,之前沒有接觸過方白,但她聽幾個在方家待了好幾年的同事說,小姐脾氣很差,很愛刁難她們,性格也不好,總是咄咄逼人的。
反正對於方白,服務生心中全都是那些囂張跋扈、嬌縱魯莽的富二代印象,與麵前這位為他人著想、溫聲對她說謝謝的人完全不同。
方白從服務生那裏接過了藥箱,沒著急打開,而是對她說道:“麻煩你了,能不能倒兩杯溫水來?然後再弄點蛋糕,要不放奶油的,也別太甜的那種。”
“好的小姐,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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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鬱檸花了十五分鍾洗了澡,本來就不用太認真洗,隻衝一下就好了。
紀鬱檸換上了那套淺紫色裙子,拉開衛生間門就看到方白坐在沙發上,小口小口的抿著水。
而她身邊……坐著賀紫顏。
“洗好了?”
聽到開門聲,方白抬頭看向紀鬱檸。
紀鬱檸頭發吹得半幹,一半的發撩到耳後,另一半遮擋住了臉頰。
“嗯。”紀鬱檸應聲,視線落在賀紫顏身上。
賀紫顏也在紀鬱檸開門的時候就看向了她,所以在紀鬱檸看她時,兩人毫無意外的對視上了。
賀紫顏搬出了她對方白的那套解釋:“我聽我媽說你被推泳池裏了,就上來看看你有事沒。”
賀紫顏是跟著服務生一起進門的,看到賀紫顏的那刻,方白的臉色沉了下來,但不是很明顯,進門的兩人誰都沒有發現。
原因無它,隻因為陸莉莉就是賀紫顏的人。
賀紫顏聽到陸莉莉把紀鬱檸推到水裏時,都快要氣死了,她好不容易接近了方白和紀鬱檸,結果就被陸莉莉毀了。
她忙從宴會上脫身,詢問了一遍後,恰巧碰上了要給方白送水的服務生,便跟著上了樓。
見到方白神色不對,賀紫顏麵上瞬間展露出濃濃的擔心,問著紀鬱檸的情況,方白才放她進了房門。
方白放下手中水杯,對紀鬱檸說:“給你準備了水和蛋糕,餓了就吃一點。”
說著方白站起身,挪著腳繞過小桌子,“我去洗澡了。”
賀紫顏隻聽到紀鬱檸落水,方白把她撈了上來,沒聽到人談論方白受傷,所以當她看到方白別扭的走路姿勢,下意識出聲問:“方阿姨,你腳怎麽了?”
方白:“劃到腳了。”
賀紫顏趕忙起身,快步走到方白身邊,“嚴重嗎?走路是不是很費勁?怎麽會劃到腳啊?我讓司機送你去醫院吧?”
兩人就站在了紀鬱檸的對麵。
相比與她受傷後紀鬱檸一句話都沒說,賀紫顏的一連串問話讓方白心中升起了暖意,對於剛才沉著臉責怪賀紫顏的行為,方白有些尷尬,她說:“沒事,一點小傷,等洗了澡再上藥就好了。”
賀紫顏聽到後抓著方白的胳膊,“那等你洗澡出來讓我看一下傷口,要是不嚴重我幫你上藥,嚴重的話我帶你去醫院。”
賀紫顏的手勁很大,抓得方白有些疼,她微微掙脫了下,平聲說:“我先去浴室。”
賀紫顏意識到她有些失態,清咳了一聲後說:“我扶您。”
方白其實不怎麽習慣跟陌生人有太多的接觸,而賀紫顏對方白來說,就是陌生人,今天是兩人第三次見麵,算不上有多熟。方白想說不用,但又怕打擊到賀紫顏樂於助人的心腸,隻能將話咽在下。
方白挪了兩步,走到了紀鬱檸身邊。
紀鬱檸不知道怎麽了,在看到賀紫顏起身扶方白後,就站在原地沒有動。
不過也正好隨了方白心意。
方白停在紀鬱檸身邊,對賀紫顏說:“有小檸扶我就行了,你回沙發上吃蛋糕吧。”
說著方白雙手握住紀鬱檸胳膊,剛洗過澡,紀鬱檸的胳膊滑膩得很,冰冰涼,被方白灼熱的手心貼著,像是要融化了她。
方白側過頭,對上紀鬱檸低眉望向她的雙眼,柔聲道:“扶阿姨去浴室。”
出於本能,紀鬱檸想要拒絕,但拒絕的話在瞥到賀紫顏的時候,變成了一道悶聲:“好。”
方白雙手握住紀鬱檸胳膊的那刻,賀紫顏就放開了方白的胳膊,她看著紀鬱檸把方白扶向浴室,看著方白從內關上了門。
等到紀鬱檸轉過身的那刻,賀紫顏抱懷,“方阿姨是不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
紀鬱檸冷眸:“是。”
賀紫顏被紀鬱檸的態度弄得一怔,“那你態度怎麽這麽冷淡?都不扶一下方阿姨。”
賀紫顏清楚,如果不是她扶了方白,那麽方白可能就要挪著到浴室。
紀鬱檸輕嗤了聲,“知道是因為誰發生的這件事嗎?”
賀紫顏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說:“陸、陸莉莉。”
紀鬱檸嘴角微勾,走到賀紫顏麵前,斜睨著她說:“是你。”
紀鬱檸沒有一絲猶豫,直白的將賀紫顏擔心在方白麵前暴露的事情說說了出來。
賀紫顏不清楚的是,方白已經知道了。
但此時,賀紫顏下意識看向浴室,隻見房門緊鎖,裏麵的人應該沒有聽到聲音。
賀紫顏鬆了口氣,繼續對紀鬱檸說:“我承認,之前在學校裏帶陸莉莉那群人針對你是我不對,但自從搬進你的宿舍後,我跟陸莉莉那群人已經斷了聯係,今天的事情不是我指使的,跟我沒有關係。”
跟賀紫顏沒有關係,可她脫不了幹係,她們是為了討好賀紫顏做的這些事,隻因賀紫顏在學校說過,隻要看不慣紀鬱檸,那就是她的人。
賀紫顏說完也想到了這句話,她哽了下說:“等周一開學,我會在全班麵前收回那句話,會說今後要跟你做朋友——”
“賀紫顏。”紀鬱檸勾著的唇角落下,“你是真的為了跟我做朋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紀:你不是!你為了什麽,以為我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