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致命ID
山中天氣總是多變的,剛剛還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不過一會兒,烏雲便聚集過來,堆滿了天空,一連串的雷聲炸開。整個房子似乎都被這炸雷聲震得搖晃了起來。
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狂風呼嘯而過,門口種著的那兩棵白楊樹再也經受不住這狂風暴雨的摧殘,咔吧一聲,從中間斷裂成兩截。
大雨嘩嘩地落了下來,透過窗子往外看去,整個村子被雨霧籠罩著,黑暗之中,遠處的房屋影影綽綽,像是一個個潛伏在暗處的古怪生物一般。
隨著天色變化,屋內眾人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一個個或坐或躺,靜默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秦月突然感覺腳底有些發涼,低頭看了過去,卻發現地面上不知道何時已經汪起了一灘薄薄的水漬。
身下鋪著的被褥沒有幸免於難,被泛起的水珠浸透,潮噠噠濕漉漉的,源源不斷的涼意從被褥之中透了出來,隔著一層衣衫,侵入人體之中,將好不容易聚集的熱量驅離。
秦月打了個寒顫,站了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褲子後面已經被浸透了一大片,難怪她剛剛會感覺到冷了。
其他人也發現了地上的水漬,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瞪著已經被水浸濕的被褥,原本已經十分惡劣的心情更是盪到了谷底。
山裡潮氣大,接連下了這麼兩場大雨,地上回潮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只是這個樣子,他們便沒有辦法在待在大廳里睡覺了,然而,距離那個司機到來,還有一天半的時間。
他們還要在旅店裡待上兩夜,才有可能離開這裡。
有可能.……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一點多鐘,眾人腹中飢餓無比,實在熬不下去,紛紛去拿了泡麵來吃,只不過因為對能否順利離開還有顧慮,這些食物是唯一能食用的了,這些人倒是還有些分寸,只少少吃了一些,稍微安撫了一下造反的胃部。
吃過之後,眾人的情緒稍稍好了一些,將地上鋪著的那些被褥挪到了牆角——這些被褥已經濕透了,顯然是不能在繼續用了,大家也沒什麼心思整理,就那麼凌亂地扔在那裡。
大廳里除了櫃檯後面的一個高背靠椅,和擺在大廳中間的三人沙發外,便沒有了其它坐的地方。能坐的地方自然分給了弱小的人,比如,婦女,比如兒童,剩下的四個高大男人就那麼杵在大廳中間直挺挺地站著。
四個男人都是一流水兒的高個兒,往那兒一站,大廳里多了幾分說不清的壓迫感,原本挺大的地方因為這幾個人,似乎顯得小了許多。
秦月有些不太自在,動了動身子,坐在她和雷麗中間的大衛仰頭看向她,湛藍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秦月的身影。
「阿姨,你是不是害怕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秦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然後,她扭過頭,看向這個從她進入這個世界之後,就下意識地避開,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的孩子。
他有著和大衛一模一樣的面孔,當他睜著那藍色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那種無辜的眼神也與大衛一模一樣。
可是,他並不是大衛。
秦月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可是面對這個孩子,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和機器人大衛一起經歷的那些事情。
在那個世界之中,她為大衛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她對那個孩子投入了很深厚的感情,她以為,那個孩子,哪怕他是個機器人,也至少對她有一絲絲的感情。
可是,她的任務失敗了,然後被投入了這個懲罰世界之中。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大衛所有的感情全部都給了莫妮卡,他的媽媽,而她,沒有在大衛的心裡留存下一絲的痕迹。
怨恨么?
秦月覺得她自己並不恨大衛,只是在面對這個與大衛有著相同容貌的孩子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避開他。
終究,還是被他傷了心。
雷麗聽到大衛的話,許是覺得冒昧,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拉了大衛一把,朝他搖了搖頭,大衛低下頭,乖乖地坐在那裡,不再吭聲了。
雷麗這才抬頭,看向秦月,臉上帶著客氣而又疏離的笑容:「很抱歉,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計較。」
老實說,經歷了這麼多的世界,秦月對雷普利的記憶已經變得極為淺淡,腦子裡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她那堅強到似乎沒有任何人能打倒的模樣,眼下,冷不丁地見著這麼一個頂著她的面容,卻做出完全不可能在她臉上出現的神色的人,秦月有些怔然。
她很快回過神,朝雷麗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句沒關係,又低頭看著大衛那柔軟服帖的金色小腦瓜,順嘴誇了一句:「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對於一個媽媽來說,誇孩子要比誇她更讓人覺得舒服,雷麗笑了笑,眉眼間的疏離淺淡了幾分。
屋外的天色越來越暗,地上回潮十分厲害,水已經漫了上來,淺淺地鋪了一層,腳踩在上面,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空氣中多了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像是什麼東西埋在地下,腐爛之後發出的氣味。
這些從大城市裡出來的嬌生慣養的先生小姐紛紛捂住了鼻子嘴巴,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我們上樓去吧,樓下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林槐最先開口,目光掃過屋子內的眾人,最終落到了拐角的樓梯處。
「大家應該沒有意見吧?」
待在充滿了古怪味道的一樓,還是去那個死過人的二樓,眾人只猶豫了片刻,便下了決定。
二樓雖然死過人,可是屍體已經不見了蹤跡,他們只要不去203號房間就好。
說做就做,大家收拾了一番,帶著自己的行李以及僅存的食物,朝著二樓走去。
樓上的空氣要比樓下乾爽許多,並且那種難聞的氣味似乎被隔絕在樓下一般,樓上除了劣質的檀香味之外,沒有其它的味道。
樓上有五間客房,除了203號房間之外,其餘的幾個房間都可以住人。
為了安全起見,眾人決定兩人一間,相互間也能有個照應。
四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性,一個身材不相上下的雷麗,以及,一個看起來嬌嬌小小,沒有任何攻擊力的成年女性,外加兩個更加弱小的未成年孩子。
如何分配房間,成了一個問題。
雷普利表示,她要和大衛待在一起,她可以照顧好大衛。
伊思整個人都死死扒在黑山身上,任憑黑山怎麼勸,怎麼哄,都沒辦法把她從身上撕下來,最終,無奈地同意了和伊思待在一間房裡——事實上,如果不是伊思扒著他不放,黑山更願意和看起來就十分有安全感的林槐待在一起。
四個婦女兒童,已經有三個有了分配,剩下的,只有秦月這一個看起來弱弱小小的女人。
秦月其實不介意自己待在一個房間裡面,不過,房間容量有限,她必須要選一個男人,與他共度一夜——為了保衛自己的安全。
她的目光從林槐,申毅臉上滑過,最終落在了楚陽那溫潤如玉的身形上。
「我可以和你住一起么?」
楚陽自然不會拒絕,笑著答應了。
林槐的臉色陰沉得似乎能滴下水來,如刀似的目光從楚陽那俊俏的上剜過,楚陽神情一凜,轉頭看向林槐,林槐卻已經移開了目光,看向了秦月。
申毅倒是內斂許多,不過渾身散發的那種冰寒氣息,似乎要將整個過道凍結一般。
選好各自的室友之後,便是房間分配。
申毅和林槐兩個人選了201號房間,202號房間住了雷麗和大衛母子,黑山和伊白兩個人選了204號房間,最後的205號房間,則是秦月和楚陽的住處。
分配好房間之後,另外的一件事情,更加難以抉擇。
那些不多的食物,應該被誰帶在身邊。
說起來,這些人的關係只是比陌生人好上一些罷了,這些食物的重要不言而喻,交給誰保管都不能讓人安心。
大家相顧無言,微妙的平衡隱隱有打破的跡象,最終,還是林槐開口,打破了一室寂靜。
「食物不多,我們平均分了,各自保管各自的口糧。」
對於林槐的提議,眾人都沒有什麼意見,就地將食物分了,這才安心帶著食物回了房間。
205號房間,和秦月之前住的房間相比,除了牆壁和床單的顏色不同之外,沒有其它太大的區別。
兩個並不是很熟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屋外的雨聲沒有一絲停歇的跡象,反倒比剛剛,似乎更加大了一些,房間里的溫度似乎比剛剛低了一些,秦月搓了搓毛奇雞皮疙瘩的胳膊,覺得有些冷。
楚陽見她這樣子,默不作聲地從背包里取出一件黑色的衝鋒衣,遞給了秦月。
「穿上吧。」
他說。
秦月沒有矯情,接過衣服套在了身上。
楚陽的身材高大,衣服穿在秦月的身上,下擺直垂到了大腿處,過分寬大的衣服襯得秦月的身子越發的小巧玲瓏。
秦月身上暖和了一些,心底卻仍舊冰冰冷冷,沒有一絲的熱度。
她還是沒有猜到兇手是誰。
陳秋的死亡,將所有人的嫌疑全部剔除掉了。
他死在旅店外面,而剩下的那些人,全都在旅店之中。
難道,真的還有一個她不曾見過的人,躲在暗處么?
秦月想起伊思所說的父母,她說父母外出,不在這裡,誰也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在知道了有客人回來的前提下,把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姑娘,留深山之中的旅館中,這是正常的父母會做的事情么?
伊思的父母是這裡的老闆,他們對這裡非常熟悉,他們完全有可能在所有人察覺不到的時候,殺了爾萊,騙走伊白,將落單在外的陳秋殺死。
然而,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沒有確實的證據支持,秦月面對那個只有她能看見的選項,又一次選擇了否。
她只是懷疑,並不能確定,嫌疑人就是那對兒只存在於伊思嘴裡的父母。
秦月嘆了一口氣,收回思緒,卻發現,楚陽已經坐到了床上,就在挨著她不足十厘米的地方。
他什麼時候坐到這裡來的?
秦月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獃獃地看著楚陽那張俊朗的過分的面容,已經被遺忘許久的記憶恍惚間,又從腦海深處翻了出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和記憶中的那個影子重合了起來。
眼睛有些酸澀,秦月眨眼,將那陡然出現的酸意壓了下去,再看向楚陽的目光,已經恢復了平靜。
「楚陽,我們聊聊吧。」
兩個不算熟悉的男女,共處一室,聊天無疑是緩解尷尬的最好辦法,楚陽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兒,沒有提出什麼意義。
兩人各有分寸,說話聊天的內容不涉及對方一點兒的*,且沒有一絲曖昧之意,就像是最普通的朋友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雨聲小了很多,窗外的天卻依舊是陰沉沉的,看不見一絲的光亮。
小小的山村裡,只有旅館里二樓的四間屋子亮著燈光,昏黃的燈光穿透層層雨幕,像是一盞啟明燈,指引著潛伏於黑暗之中的人。
201號房間。
林槐毫無形象地躺在床上,過於高大的身子將本就不大的雙人床佔據了一大半的面積,堪堪只留下勉強能躺下一個人的一縷地。
申毅居高臨下地瞟了一眼林槐那睡成大字型的身體,眼神淡漠無比,不像是再看自己的朋友倒像是再看一灘醜陋噁心的肉一般。
屋子裡很安靜,極其淺淡的劣質檀香味兒充斥在整間屋內,申毅有些厭惡這味道,眉頭皺微微皺了起來。
林槐躺了半天,見申毅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沒有一絲搭理他的樣子,也覺得有些無趣,慢騰騰地坐了起來。
林槐在口袋裡摸了一通,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抬頭看向西裝筆挺人模狗樣的申毅,無端端地覺得有些厭煩:「有煙么?」
雖是討厭這個人,要煙的語氣倒是毫不客氣,申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有些發皺的煙連帶著打火機一起扔了過去。
林槐接住,看了一眼煙盒,挑眉看他:「那個xx呢?」
申毅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眼睛像是再看著林槐,又像是透過他在看著別的什麼:「給了陳秋。」
林槐罵了一句什麼,滿臉嫌棄地抽出一根煙,叼在了嘴裡,打火機冒出幽冷的光芒,煙被點燃,淡淡的薄荷香氣與空氣中的檀香味兒纏繞在一起,糾結成另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
申毅的眼神冷了下去,眉目間的嫌惡之色毫不掩飾,他將放在柜子上的包拎了起來,轉身準備離開這間讓他覺得不愉快的房間。
「你去哪裡?」
林槐在他身後開口,呼出的煙氣散在空氣之中。
申毅吐出一口濁氣,回答:「我去203。」
林槐夾著煙的手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莫名的神色,不過卻沒有阻止申毅。
申毅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同樣的,他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尤其是,再得知他對秦月也抱著某種莫名其妙的心思的時候。
那個女人是他的,沒人可以和他搶。
屋外的天色從午時開始,一直便是黑沉沉的,讓人無法從天色分辨現在是什麼時候,秦月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發現居然已經到了下午六點鐘。
居然已經過了這麼久,秦月有些訝然,抱著僥倖翻看了一下手機信號欄那一格,依舊是沒有信號。
預料之中的結果,秦月沒有太多的意外,嘆了一口氣后,將手機放在了身側。
聊了這麼長時間,秦月和楚陽之間的那一點兒僅存的尷尬感也煙消雲散,兩人相處得極為融洽。
在床上坐的太久,秦月腿有些發酸,站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走動起來,楚陽去衛生間處理生理問題,現在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
秦月來回走動著,恍惚間,似乎聽到了有人不斷地在她耳邊叫著什麼,秦月愣住了,四下張望,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耳邊的那個聲音停頓了片刻,又開始叫了起來,秦月隱隱約約聽見,他似乎再叫著一個叫做克萊恩的名字。
克萊恩,那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