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傷到了
第20章 誰傷到了
◎重要的是宗主的態度◎
“呦,好久不見。”
三日之後,隻身出發前往焱宗地盤的路上,敘燃在某條巷子口見到了白星。
少年臉色看上去尚有些憔悴,但眼神比起往日卻多了幾分堅定與看不真切的幽深。
見到抬步而來的佛修,白星連忙從巷口的矮牆上站起身,道:“你可算來了。”
敘燃腳步一頓。
她高揚起一邊眉毛,打量著同樣看起來孤身一人的少年。“這是什麽話?我可從來不記得我跟你有過什麽類似在巷子口再次相遇的‘約定’。”
她惡劣地開口戳白星痛楚。
果然,少年劍修麵目扭曲一瞬,若不是驟然出現的空間波動打斷他思緒,他看起來像是要撲上來找敘燃幹一架。
“呦,好久不見。”
敘燃掀起眼皮望了眼執劍而立的男人,算是一視同仁地打了聲招呼。“右臂用著還順手不?”
華霄尊者微微朝她頷首,被寬大衣袖掩蓋的機械手臂一角在霓虹光線下泛著冷意。
“我們跟你一起去焱宗。”白星整理好情緒,清了清嗓子道:“我已經決定並且與前輩商議過了,現在最適合我的修煉方式並不是四處闖蕩。前輩說,歸墟這座城市獨有的特質才是目前為止對我來說最能提升修為的曆練地點,而等到五年之後,我會提升至歸墟市升天榜的前五位,到那時,我再會走出……”
“打住。”
敘燃眉心抽跳幾瞬,平伸手掌隔空抵在他們中間。“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我並不在乎。”
白星雙手握拳,“因為我必須變強,直到能夠與她堂堂正正地行走在陽光底下的那一天。而喬家、偷盜組織、老趙……還要焱宗,五年的時間,我要讓這些曾經傷害過婉阡的人與宗族勢力,統統都付出代價!”
敘燃:“哦,關我屁事。”
白星以一種“你騙不了我”類似的眼神看著她,言之鑿鑿地道。“我知道,你就是嘴上這麽說,其實你心裏還是有作為佛修的良知的。那一天你舍身想要去引婉阡身上的‘鬼修’,就說明你這人還是非常善良……”
砰!
突然子彈飛射的槍響炸開在少年耳畔,佛修眼睛眨也不眨地對準白星所在的位置開槍。還未反應過來的間隙,隻見他們身後的一處廢棄大樓中層,一名焱宗弟子慘叫一聲,直直從看台的位置墜落下來。
那弟子在地上抽搐兩下,倉皇地拖著條斷腿爬行想要掙紮離去。
敘燃的槍口冒著未散的硝煙,腳尖踩上碎裂的膝蓋骨,在又一道淒厲慘叫聲中將弟子手中握著的傳訊器打了個稀碎。
“哼,顏無咎也就這點本事……”
她撓撓耳朵,突然想起什麽又掀起眼皮看向白星,“你剛想說什麽來著?”
白星:“……沒什麽,你就當我是腦子不清醒。”
“你腦子確實不怎麽樣。”敘燃毫不客氣,說完也不再搭理這兩個不請自來的跟屁蟲,扛著槍繼續大步朝商業區的盡頭走去。
焱宗的總部建築所在地,就在臨近歸墟市中心不遠處、幾條堪稱城市所能達到的最繁華程度交易街道的匯聚處。
形如蛛網般的一條條自由貿易街道蜿蜒曲折,每一條盡頭的交匯處形成一片占地麵積相當驚人的操練場地。每當歸墟的其他修士路過貿易區,總能看見焱宗弟子們在模擬場地交鋒練習的場景,而在後方的一排連綿建築下佇立著火神持錘的雕塑,焱宗的總部便以此雕像為核心建立成群,頗有大隱隱於市之感。
他們如今所經過的高聳圍欄後,便是焱宗最為出名的“模擬練功房”。
“嘶,那是模擬戰場環境跟體感操縱儀嗎?你快看那兩個弟子對戰的場麵,他們竟是以各自的虛擬形態在交手!”
“焱宗不愧是歸墟市數一數二的大宗,連普通弟子都能夠進入這樣的模擬戰場訓練,可真是財大氣粗……哼,他們還不是靠剝削我們底層修士、榨幹我們的每一滴血才建出來這樣規模的場地!”
敘燃被邊上嘰嘰喳喳又異常嫉惡如仇的少年吵得頭疼,步子越邁越大,想將兩人甩掉。
而白星又深知自己那位嚴肅負責的大能尊者是不會理會這樣無關緊要的話語的,於是腳步也越跟越緊,試圖從佛修這裏得到點反饋共鳴。
“你那麽討厭那個焱宗宗主,一定也看不慣他剝削底層的這種作風吧。要我說,我們就應該先從這個顏無咎身上下手,大鬧一通,拿他殺雞儆猴來震懾黑市那群人。誰叫他當時拿刀架在婉阡脖子上的,他活該!”
敘燃猛地停下腳步,正說到興頭上的白星一時沒刹住車,差點一頭撞在焱宗一名巡邏弟子的後背上。
少年暗罵一聲,揉著腦袋回過頭,卻看見佛修與劍修一起抱臂站定在原地。
注意到自己投來的目光,敘燃彎起嘴角,衝他笑了笑。
白星一時間覺得這個笑容很熟悉,熟悉到讓他麵上一涼。然而下一秒他驚恐發現自己臉上竟然真的涼颼颼的,下意識伸手想要摸,卻看見戴上防毒麵具的敘燃隔空朝幾名焱宗弟子招了招手。
“喂!我把敘燃給你們抓來了,這是我賬戶的收款碼,記得讓你們宗主給我打錢。”
白星:“??!”
被幾名焱宗弟子在將信將疑下還是製服住了的少年有些崩潰,他想大喊說你們都瞎嗎看不出男女的性別差異。可臉上被佛修一把按上去的皮麵修改器效果實在過於逼真,相似到第一眼甚至根本注意不到身形的區別。
白星扯著與麵容絲毫不匹配的破鑼嗓子大喊,下一秒他卻驚異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了。
驚恐目光望向對麵,頭戴防毒麵具的佛修轉身朝旁邊的劍修比了個拇指。而單手捏訣的華霄尊者輕描淡寫投過來一眼,薄唇開合著分明是在說:
曆練。
氣急攻心下,少年被架起離地的腿踢得活像是在蹬上坡的三輪車。
其中有一名焱宗弟子在看了他好幾眼後,終於麵露猶豫,道:“這真是那個女佛修嗎?感覺有點不太對啊。”
“你懂什麽。”另一名內門弟子白了他一眼,“重要的不是佛修不佛修的,而是‘態度’,宗主的態度。”
那弟子怔愣一瞬後,肅然起敬。
……
被強行帶進焱宗建築深處的白星可不管什麽態度不態度的,他尚處於自家前輩竟然跟著別人一起算計自己的哀愁中,而在心裏又再次遷怒般的狠狠給顏無咎記上了一筆。
他被蒙著眼睛一路抬進高層的會客大廳,隻能聽見耳邊傳來淅淅索索的動靜,隱約還有什麽人在匯報“抓住了敘燃”之類的話語。少年感到荒誕無比,然而嘴上被施加的術法來自於另一個時空的大能,不是他自己可以輕易解開的。
他隻能整個人埋在黑暗中,一邊試圖解開手上的限製器,一邊苦中作樂地想著前輩跟那個討人厭的佛修這個時候會不會在準備暗中救自己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星最終沒有等來“同伴”的營救,卻等到了一陣有些熟悉的、皮靴踏在地麵上而發出的踢踏悶響。
視線被剝奪的情況下,他隻能聽見會客大廳的門被緩緩推開。
來者穿著那雙做工精良到大概底層修士們一輩子也買不起一雙的皮靴,那陣令人心悸的腳步聲一點一點踏進來,接著又緩緩在身後一點的位置停下。
白星屏住呼吸,敏銳地感知到來人的視線堪稱肆無忌憚地在自己身上掃視。
他默默又攏緊了些之前從沙發上扯下來的厚毛毯。
“敘燃。”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良久,一道歎息般的男聲響起。幾乎在一瞬間,白星認出了那個聲音,與當初樓中樓裏那名束起的長發如燃燒烈火的宗主一模一樣。
完了,佛修與他是多麽互相仇視的關係,自己這會兒作為“敘燃”還不得被他折磨致死。
白星咬牙又開始暗地掙紮起來,要不是限製器弄出去的動靜過大,他都準備拚一把直接翻身給砸在地上。
“你說說你,這些年來怎麽一年混得不如一年了?”
那焱宗宗主依然維持著站定在他身邊的姿勢,似是歎息一聲,“你還記得以前的時候,我們倆跑到隔壁飄零市的企業大樓去縱火。中途被隔壁的巡邏防暴隊發現,整整追著我們跑了十幾個街區,最後兩個人灰頭土臉地混在逃難者的隊伍裏回到歸墟市,但還是被抓住了,哈哈……”
顏無咎跟敘燃還有這樣的舊識關係!
白星一時被他話語中蘊含的深層意味給怔住,都忘了要繼續掙紮。
身邊的沙發陷進去一部分重量,顏無咎在他邊上一點的位置坐下,語氣中似有感慨。
“當時歸墟市的掌權者為了一筆礦晶交易,毫不猶豫地將這批難民交出去任由飄零市處置。我們兩個混在難民中間,他們要我們自己承認是誰放了火,不然就從排在第一個的人開始殺,直到殺完為止。”
白星在眼罩下怔怔地睜著眼睛,心想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的分歧導致了如今兩人對立的結局?
而像是根本不在乎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顏無咎陷入回憶之中兀自說了下去。
“可是,就算犧牲掉這些難民,一個一個殺的話還是會輪到我們頭上。於是我提議,說我們聯手用異火操縱一個替死鬼出來,你的火掠奪掌控他的身體,而我的火鑽進他的大腦,毀掉他的個人意誌與思想。”
“你知道的,敘燃。他隻是一個逃荒來的難民而已,靈根弱小得連個凡人都不如,世上多他一個少他一個沒有任何區別。”
“你同意了。”
“而當我釋放術法的時候,你的火,燒得卻是我的身體。”
“……”
白星整個人一僵。
他感受到身邊那名年輕的宗主連搭在腿上的手都微微戰栗著,像是在克製極大的情緒。可耳中傳來的男聲依舊沒什麽起伏,這種強烈的反差割裂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顏無咎深吸一口氣,“我被飄零城的執法隊帶走的時候,心裏還愚蠢地期待著,這一切都隻是你的計劃,你在試探飄零市對此次事件容忍的程度——你知道的,我們以前總是玩這種揣測人心的小遊戲,每次都是你贏得多。哈、哈哈……每次都是你贏,我早該知道的。”
“那一天我父親以拱手相讓兩塊接壤地盤管轄權的代價,將我從牢獄裏保了出來。我的肋骨被防暴隊打斷了四根,手指也折了,我推開請來的醫修就去漢天大道找你。”
“我問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你知道嗎?其實你哪怕說一句,你說你不忍心看到那個難民死去,我都可能會原諒你的。哈哈哈……但是你告訴我,因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因為你他媽的不、想、和、我、在、一、起。”
男人可怖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白星差點因為突然逼近的壓迫而激得拔劍,強行按捺下來,他內心的震撼一點都不比顏無咎此刻的情緒平靜。
“是,我是想跟你結為道侶,我說我喜歡你,哪怕你當時回複我的是一句冷冰冰‘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認了。”
顏無咎低聲一字一句道,“我隻以為你不開竅,你修佛不懂這些,沒關係,我給你時間。可你呢?!轉眼就跟天狼神結契,轉身就翻臉不認人地離開歸墟市!敘燃,我問你,當你把火種種在我身上,當你說出那句‘因為不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哪怕是一瞬間覺得對不起我?!你把別人的真心當成什麽,啊?!”
“後來我親眼看見那些難民組團來向你道謝,說你有菩薩心腸,說你慈悲為懷。多可笑啊敘燃……慈悲?敘燃你他媽就是個瘋子,冷血殘忍的瘋子!你不會愛別人,也從不在乎其他人的感情,你甚至連自己都不在乎!”
“……”
“……”
——“顏無咎,你又在那裏狗叫些什麽啊?”
白星瞪大眼睛,驚愕地聽見從自己口袋中傳出來的聲音。
下一秒,他臉上的黑布與麵皮修改器竟是被一股巨力撕扯下來,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顏無咎嘶嗬喘著粗氣的扭曲麵孔。
白星驚愕意識到,原來從一開始,顏無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那些話,也不是在對自己說的。
焱宗宗主看也沒看他一眼,眼瞳中燃燒著灼灼火焰,一字一句地對著那一小塊顯示屏幕說道。
“敘燃,來找我,不然這一次的‘人質’可不會輕易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