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解除道侶關係
第43章 解除道侶關係
◎敘燃永遠自由◎
“計劃取消了。”
巫燭邁步走向醫療點的內部, 看見人群神色各異的警惕目光,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那典獄長一看見我連夜改了關押區的大門密碼,最後連個安檢閘門都沒進去, 他們就喊防暴隊來了。”
說著,他貌似無奈地攤了攤手,“明明當時那通緝令是他們自己上傳的, 我主動找過去, 倒還給老子整這套。”
“監獄區不是個好地方, 真進去了恐怕沒那麽容易全身而退。”
敘燃對此不置可否,隻是又偏頭咳了兩聲後這樣道。
巫燭:“哪裏都一樣。”
敘燃:“哈, 也是。”
周圍聚著的人群中,除了少數並不怎麽關注其他修士私人生活的和尚,剩下的都在明裏暗裏地打量著這一對在去年正式解除了關係, 此刻又碰到一起的“前道侶”。
兩人一坐一立, 皆是一副隨意的姿態,時不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幾句話。
看起來倒不像是傳聞中撕破臉皮老死不相往來的仇視關係,硬要比喻的話,更像是離異多年帶二孩的年輕鰥夫,抱著孩子來找女方重新商量撫養費的問題。
腦中剛冒出這個比喻,廖燕嬌就被自己的詭異念頭哽了一下。
她皺眉搖了搖頭, 剛想要說什麽,卻被另一道聲線所打斷。
“神君。”
希達爾麵無表情地站定在人群之後, 語氣中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當初您向霍大人承諾過,會跟隨武裝部隊一同進入瘟疫之地。”
巫燭靠牆站立著, 從喉嚨裏擠出一道嗯聲, 看起來並沒有多上心的樣子。“邊境線的那幾個老家夥說, 大家現在都在大樂山開會,我就先過來了。怎麽,這又有哪裏不合你們的‘規矩’?”
“你不該插手萬佛會的事宜,更不該殺死九玄宗的帶隊弟子。當初立下的條約就是,你不能幹涉進任何一處時區與城市。”
希達爾一字一句道,詭譎又繁複的刺金麵紋仿佛都隨著主人的怒火而鮮活起來。
“這些事我已經如實向核心議院匯報,等超過半數的議員達成協議之後,處罰單與懲戒措施便會發送到您的個人賬戶上……到那時,我想,尤金典獄長大人便不會再拒絕您的入獄通行申請。”
敘燃皺眉,那天在大樂山練武場中後半段發生的事情她都記不太清,隻記得自己的那些冤種真身難得支棱起來一次,打到後麵連苦無大師來勸都敢上去拔人家胡子。
“念青死了?”
“死就死了,這世上的所有生物總都是要死的。”巫燭倒沒事人似的拍拍她身邊的靠墊,咧著嘴角瞥了希達爾一眼。
“處罰單?我的違規記錄不是都被你們上城議院開到幾千年之後了,就這處罰單能罰個什麽,債多不壓身哈。”
頂著一眾議員的黑臉,他嘴角勾著十分欠揍的笑,又道:“違規一次,我怕上議院,違規一萬次,上議院怕我。霍東啟要當初知道簽打手合同能簽個爹回來,怕是今天也不會讓你們這種貨色來管老子吧?”
“請你放尊重一點!”
一名上議院的負責人終於不堪其辱,拍案怒斥道。
下一秒回應他的卻是另一道拍掌大笑聲,廖燕嬌終於些許解氣似的拍著自己大腿狂樂,一邊罵道:“神君說得好啊!有些人在核心八城待了幾年,真以為自己跟那些真正傑出的大能一樣,也是人上人了?不過是人家身邊負責亂叫的一條狗!”
“你!”
“你是哪個城市宗門的?我勸你放正自己的態度!”
“……夠了。”
站定於人群背麵的希達爾終於冷肅下神情,出言中止了這場再次被掀起的混亂。
兩條從大腿處延伸向下的機械義肢在地上拖出道白痕,冰冷目光轉了一圈,原本還憤然狀的上議院負責人們頓時眼觀鼻鼻觀心。
“由於時間緊迫,防暴隊已經先一步進入67區紅樺市了,現在我們最後確定下幾支突擊隊伍與陣容的安排,明日正午之前將全麵開展清剿任務。”
希達爾冰冷的目光移至巫燭身上,“神君,請立刻隨我們的安排,進入集中消毒區做備戰準備。”
幾個負責人暗地裏手指已經按上了通訊設備,隨時準備聯係大樂山駐紮的武裝部隊,生怕眼前滿身反骨的男人一言不合就直接拔刀。
不過他們最終倒還是沒有再在大樂山見到過天狼神出鞘的機械焰刀。
巫燭隻是收斂了嘴角的弧度,貌似不耐地撥弄兩把頭發。不過態度也勉強算得上是配合,接過厚重的防護隔離服設備便抬腳走出醫療點。
臨轉身的瞬間,他朝著修複艙體的位置微微偏過頭,兩雙相似得驚人的黑色瞳孔便隔著人群直直對上。
敘燃身體還沒緩過來,也沒什麽力氣多說話,就抬起手在空中揮了兩下,算是再見的意思。
巫燭咧著犬齒,朝她笑了笑。
“……”
“燃道友,既然你堅持一同前往,想必釋沉之前也同你說過我們的安排吧。”
良久,並沒有隨著大部隊一同離去的湛心大師沉默片刻,突然這樣說道。
“嗯,”敘燃閉著眼睛靠在修複倉的床頭,看似假寐,實則在調動著幹澀枯竭的丹田拚命吸收空氣中的靈氣。“和尚說,苦無大師會坐鎮後方,而我跟他、還有另一位擁有佛身的師傅,將被打散成三個隊伍,分頭進入被汙染的城市。”
湛心一直默默觀察著她臉上的神情,除了受傷後不可避免的慘白,卻再不顯其他多餘的情緒。
他突然笑了兩聲,或許因為年紀大了,那笑聲一時間聽上去竟像是不可知論的鬼魂發出的咳嗽一般。“燃道友,老衲隻是想提醒你,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事情……也不像是萬佛會的試煉,還能擁有脫離空間重來的機會。”
湛心道:“不過,燃道友在如此重重險境下都能僥幸脫身。這麽一個瘟疫之地,想必也依然困不住你吧?”
話語中的意味深長讓一邊旁聽的廖燕嬌不住地皺眉,敘燃掀起眼皮,無聲地望向年長住持臉上皺出的笑容。
“您要不跟苦無師傅一起約著去做個熒光胡須吧?白天吸光晚上發亮的那種,”她突然勾起唇角,也對著湛心開始笑,“這樣到時候我們晚上出城的時候,還能有個參照標識,我跟和尚他們也不至於迷路了。”
於是湛心的笑容立馬被黑臉取代。
略顯扭曲的神色對著她抖了半晌,湛心重重冷哼一聲,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便拂袖離開了醫療點。
等到前來探望的佛修們也陸續離開,敘燃從胸口呼出一口濁氣,極度疲憊地後仰靠在牆上。
廖燕嬌又給她打了兩針止痛劑跟營養劑,也坐在修複倉邊上歎了口氣。
“燃啊,你還記得之前上議院那幫孫子說萬佛會是一次‘篩選’嗎?”
“怎麽了?”
“這次我也會跟你們一起進紅樺市,”廖燕嬌垂眼,神色間有些肅穆。“凡是這一次在問心幻境中堅持了二十天以上的佛修,都單獨被上議院的人找過。他們承諾了相當豐厚的報酬獎勵,甚至,在清剿任務中表現出眾者會授予宗門額外幾個晉升核心八城的名額。”
敘燃轉過頭,語氣中並無多少意外,“你同意了。”
“是。”
寸頭女人微微點了點頭,“地藏馭鬼……我們本來就不是什麽傳統意義上,被‘正道’認可的佛修門派。往年的萬佛朝宗盛會上,也多擔任的是陪跑角色,這很有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
“嗯。”
敘燃淡淡回了一句後便再次頭靠艙體休息,本來還有些擔心的廖燕嬌怔了瞬,下意識道:“你就沒什麽想說的,你……不怪我嗎?”
“你剛才不應該罵那些上議院的負責人的,”敘燃卻道,“我的違規記錄不比巫燭的少,希達爾已經夠恨我的了。他們會認為你在替我出頭,你跟我是同伴。”
“本來就是啊!”廖燕嬌皺眉,“一起打過架,喝過酒,怎麽不算同伴?”
“……”
敘燃閉著眼笑了笑。
“占便宜不積極,思想有問題,更何況是從上議院手裏撈好處。”半晌,她對廖燕嬌道,“這次加油幹,等之後帶著晉升名額回到地藏馭鬼,你就是立功小子。升內門弟子都是屈才,怎麽著也得升個副掌門當當。”
廖燕嬌被逗得嘎嘎大笑,手臂伸過來攬她肩膀。
“那到時候,整個地藏馭鬼你隨便進,老娘保證你橫著在門派裏走都沒人攔。”
跟廖燕嬌了解這幾天發生事情的時候,敘燃也在利用最後關頭抓緊將體能恢複到正常狀態。
終於,當黃昏的餘暉照進後山的醫療點,一名身披防護服的修士走過來用儀器檢測了下她的各項數值。確認意識與身體已經完全融合不會出現將自己溺死在水盆裏這種非常規操作之後,修士擺擺手讓兩人“趕緊走將床位讓出來給別人”。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醫療點。
敘燃仰頭深深吸了一口大樂山特有的夾雜檀香與清冷夜露氣息的晚風,突然感覺到身邊廖燕嬌有些淅索的動靜。
她回過頭去,果然看見對方臉上滿是糾結與快要溢出來的好奇心,已經猶豫快一天了終於忍不住道:“那啥,我就是想問問……當然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說,沒關係的!我就純好奇……”
“因為走不到最後。”
敘燃打斷她,迎著對方略微詫異的目光,早有預料道:“你想問我跟巫燭的事情,當年我跟他解除關係,是因為都知道走不到最後。”
廖燕嬌沉默下來。
敘燃舌尖抵了抵破皮還有些滲血的口腔內壁,將目光重新移到極樂界漫天投影的星宿圖上。
“當初,本來就是因為要參加大樂八野的雙人世聯賽才結的道侶。這麽多年,感情肯定是有一點的,但若僅僅是所謂‘喜歡’來維係兩人之間的關係,太脆弱了。”
“我們都不是耽於情愛的人。比起虛無縹緲的感情,真正手握力量才能夠讓我獲得絕對的安全感,巫燭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就像是當初在大樂山的練武場,連苦無大師都無法抑製住狂暴的千手領域,但巫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執念。
敘燃亦是如此。從第一次接觸到因為參加聯賽而表麵上結為道侶,他們幾乎是在零磨合的狀態下一路殺穿了眾多來自世界的參賽者。
因為彼此太過相像了,凝視著對方宛如鼻尖抵在鏡麵上看著自己。
同樣的傲氣,同樣的滿身反骨,同樣的離經叛道,同樣的瘋狂。
某種意義上,他們比彼此都要更了解對方。
也正是因為如此相似,所以分別時,甚至也如同當初結契那樣心照不宣地離開。
由狼星墜落而冠以神位的神君,天生反骨,疏狂不羈,他的歸宿不在這裏,在每一陣吹拂過世界的長風中。
灼灼燃燒在歸墟城永不熄滅的烈火,機械構造的九重樓宇困不住她,升天歸途亦如是,永遠熱烈,永遠灼目。
敘燃永遠自由。
人無法捕捉一縷長風,也無法困住一簇烈火。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都知道走不到最後。”
她在夜色中垂眼,漫天星宿的投影劃過天際,又遙遙墜落在佛修的周身。
“……”
廖燕嬌站定在原地沉默許久,抬手拂去她身上墜落的星河,“自由沒什麽不好的。”
“我知道。”
敘燃笑了笑,抬眼去看隱匿在夜色之中如一頭史前巨獸殘骸般的邊境線。
“……”
敘燃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絕非虛無縹緲的情愫,亦不是那條通天的歸途大道。
直到死,直到宇宙傾塌、星河隕落,直到通天路被焚燒殆盡,世間再無升天。
屆時,所有人都將安息,她也依舊自由。
敘燃永遠自由。
作者有話說:
會h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