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生死（一）
第503章 生死（一）
“為什麽？”蘇諾忍不住問道。
她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穆雲影還要拒絕。
如果是因為擔心狡兔死走狗亨的結局，那大可不必，娘娘和皇上都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如今娘娘和皇上親自請他下山，乃是給足了他麵子，足以表示對他的重視。
穆雲影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在外人看來挺不知好歹的，可他就是想要看看，這一對年輕的帝後，底線在哪裏。
當初他家為求仁得仁，幫助楚君解決了那麽棘手的疫症，救助了那麽多的百姓，可卻因為小人嫉妒，想要藥方，將他們一家趕盡殺絕，一路逼迫到景國。
要不是因為他早早繼承了父親的醫術，隻怕也會死在這鳥不拉屎的林子裏。
所以事實上，那一句“仁義之師”，聽得穆雲影覺得挺諷刺的。
“你是想要我們的保證？”虞子蘇見他目光望向夜修冥，一下子就明白了，出聲問道。
穆雲影輕輕一歎，道：“娘娘能夠找到這裏來，想必對在下的身世也有一定的了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下，可不願意這一下山，反而讓穆家絕了後。”
皇家無情，這道理，他全是用血和淚換來弄懂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這次來，也帶來了足夠的誠意。”虞子蘇讓蘇諾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道：“你有什麽意見，盡管寫上，隻要我們能夠滿足的，就會答應。”
蘇諾拿出來的東西，讓穆雲影一驚。
那是一張空白的聖旨！
“這……”穆雲影忍不住去看麵前的兩個人，最後望向了一直很少說話的夜修冥身上，有些不確定地道：“真的隨便我寫？”
那聖旨右下角蓋了印章，隻要他一落筆，皆是金口玉言，不可隨意更改。穆雲影有些被嚇到了，這誠意委實太誠了點。
虞子蘇知道穆雲影是有些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示意夜修冥開口說個話。
夜修冥望了一眼穆雲影，沉聲道：“你若是想要讓讓朕親自請你下山也可以不寫……”
要他說，何必要這麽麻煩，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直接讓繩子綁了下山，再好好教訓一番，扔到官洲去，還不是會老老實實地給他治病！
哪裏需要蘇兒說的這樣還要把人好好招待著！
不過夜修冥也明白，虞子蘇這種辦法才是最保險的，用他的辦法，若是穆雲影來個魚死網破，他們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咳咳……”穆雲影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咳了兩聲，才緩過來道：“我寫……”
“第一，如果我將疫症治好後，希望景國不要左右的去留第二，我要景國出治病的藥材第三，若有那麽一天，我需要景國的幫助，希望皇上皇後可以看在這件事情的麵子上，出麵幫幫忙。”
穆雲影一邊說，一邊在詔書上寫。“在下也就這麽幾個願望，如果皇上和皇後沒有異議，在下今晚就啟程前往官洲。”他也不是一個拖拉的人，決定了的事情，就會立馬去做。
虞子蘇和夜修冥兩個人看了一下，覺得都沒有問題，遂點了點頭，終於放下了一塊大石。
“藥材的話，我讓人種了麴麻和貢苟，還有沒有什麽是需要的，若是現在能夠確定下來，我就開始讓人著手準備。”虞子蘇想得更多一些，他們現在就是在跟時間搶命，自然是越快越好。
聽到虞子蘇已經讓人種了麴麻和貢苟，穆雲影眼睛一亮，這兩味藥材因為種植時間和農作物衝突以及不怎麽好賣錢的原因，大多數的藥農都不願意在那個時間段種植。
以至於平常時間，市麵上都很少看見。
大夫一般都將麴麻和貢苟用來做去火的藥材，沒有的時候就用其他的代替了，可在治理疫症中，這兩味藥材卻是十分重要不能替代的，因為其餘藥材的藥性很容易被另外的藥材融掉。
穆雲影的父親曾經像楚君提議過鼓勵藥農種植，可惜的是，被楚君忽略了，以至於當年那場災難，所用的麴麻和貢苟皆是野生的，不知道廢了多少力氣和銀錢！
更重要的是，還有很多的百姓因為藥材的不及時而喪命了！
“還需要嬌容、甘喬、紅九，其餘的，得等在下到了官洲看了才知道。”穆雲影沉聲道：“不過臨走之前，娘娘可否讓在下為娘娘把脈看一下？”
穆雲影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這話實在是大不敬，可他向來坦蕩隨性，所以即便是發現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圓話，索性直接道：“看娘娘滿頭白發，似乎是因為氣血虧空的原因，可又有些不合理。”
“不用了，我……”
“給她看看。”不等虞子蘇拒絕，夜修冥就出聲道。
見虞子蘇皺眉，似乎有些不情願，夜修冥心中明白她不願意將自己的軟弱露出來。
心中一疼，他放緩聲音道：“讓他看看吧，雖然有青尋和江大夫診治，可多一個人，總會多一點方法，說不準，他有什麽辦法能夠早些恢複？”
“唉……好吧。”虞子蘇有些無奈地應道，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除了好好養著，還能怎麽辦？不是她消極，而是事實如此。
穆雲影確實有兩把刷子，不過一會兒就看出來，虞子蘇曾經在懷孕期間服食過清油草，沉默了一會兒道：“在下無能，沒有別的辦法。”
是他自大了，以為自己還能幫個忙，順便也表表自己前往官洲的誠意。
穆雲影明白當一個人有了希望之後又麵臨失望是什麽樣的心情，可是卻見虞子蘇臉上並沒有什麽失望和難受，就連笑意還是和之前一樣淡然沉穩，心中對她多了幾分佩服。
“官洲的祁連縣原本都是盛產草藥的地方，如果京都的草藥運來不及時的話，你可以聯係當地官府，收購那邊的藥草。另外，宮中的太醫青尋等人，也已經前往官洲，這是他們的聯係方式。”
虞子蘇沉聲吩咐道：“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我們會讓兩個暗衛跟著你一同上路，當然，若是在那邊有什麽不能解決的問題，你也可以通過他們聯係京都。”
穆雲影見他們兩個確實是在一心一意為這次疫症，為百姓做準備，心中也送了一口氣，正色道：“我知道了，也請皇上皇後放心，此次前往官洲，定會竭盡全力！”
官洲祁連縣，一片哀嚎聲之中，這一方沉凝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最後還是太醫小聲地問了一句：“徐相感覺怎麽樣了？”
徐慶澤搖了搖頭，想要說話，卻因為嗓子啞了，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輕輕搖頭。
原本他們還僥幸自己喝的水沒有問題，哪知道越往上麵走，就越膽戰心驚，原本狹窄的溪溝變得更加的窄，而那些牲畜腐爛的屍體，還有難民的屍體，也都逐漸顯露出來。
不等他們害怕，隊伍裏就逐漸有人發起了高熱，慢慢地渾身無力，然後就燒得神誌不清。
徐慶澤和那個太醫兩個人一個喝的水少，一個是因為沒有喝水，本來情況都比較輕，可因為跟這些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也完全感染上了。
一直到了這祁連縣，四周皆是疫症之人，徐慶澤才真的意識到自己這一次是凶多吉少。
祁連縣的縣令早就因為感染疫病死了，縣城裏麵的百姓聽說朝廷的官員來了，各個歡呼不已，以為有救了，哪知道又得知朝廷的官員也感染了疫症，就連那太醫也是，一下子，所有人都絕望了。
所有人如同行屍走肉一樣活著，都已經放棄了掙紮，縣城之中，隨處可以看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
徐慶澤看到這些，沒有辦法，靠著強大的意誌力撐著沒有倒下去，讓人去尋找縣城裏麵沒有感染的人，然後想盡了辦法，才讓人送出去了消息。
徐慶澤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連聽清楚太醫的話都很困難了，心中不免悲從中來。
腦海中閃過許多東西，有那日在祥誠店鋪看到的那個年輕少女的身影，有在燈火下給自己做衣服的母親，還有那些熬夜苦讀的日子，母親去世後那些孤苦寂寥的時光……都逝去了啊……
最後的最後，還是前幾日落入眼中的滿目瘡痍。
皇後娘娘啊，這裏的一切，臣，已經無能為力了……
“慕太醫！慕太醫！又死了一個人！”迷迷糊糊間，徐慶澤又聽見絕望地大吼和悲號，隨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青尋趕到官洲的時候，易郡守正在祁連縣外麵跳腳不已，大吼道：“快點讓我進去！那裏麵的是朝中的相爺！你聽見沒有！婂兒！”
在蘇城聽聞官洲變故趕回來的易婂拉著自己爹爹的手不放道：“我才不管裏麵是誰！要進去也是我進去！重薛，你快點過來幫忙！”
如今沒有半點方法治療疫症，一旦染上，就是一個死字，再過不了多久，祁連縣就會變成一個死城，易婂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去送死！
她企圖讓重薛幫忙，哪知道重薛沉聲道：“我進去看看。”
“不！”易婂想要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重薛已經跑了進去。
祁連縣外，是徐慶澤還清醒的時候，讓人插上的一根根細小的枝椏，可就是這一根根枯枝，將裏麵和外麵隔離成了兩個世界。
一邊天堂，一邊地獄。
“易郡守？”青尋看著怔怔站在那裏掉眼淚的男人，遲疑地道了一句，“在下是從京都來的……”
“你便是青大夫吧！”易郡守仿佛看見了救星一般，扯著青尋的手道：“青大夫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下官能夠幫忙的絕對會幫忙，還請青大夫竭盡全力救救他們啊！”
“造孽啊！都是下官的錯！都是下官的錯！”若不是他管理不當，怎麽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易郡守一想起上午時候，武鄉縣那邊發生的一起**事件，就忍不住自責。
一個村子裏麵的村民啊，為了不帶累其他人，自己點燃了大火，然後隨著村莊變成一堆灰燼！裏麵有八月的產婦，有懵懂孩童……
“爹！”易婂也是見到了那一幕的，自然明白易郡守為何如此激動，她忍著眼淚道：“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能先將情況給我說一下嗎？”青尋沉聲道：“易郡守，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好好，現在官洲感染了疫症的縣，發現的暫事就有祁連縣、武鄉縣……”
“易郡守！徐相快要不行了！”易郡守話還沒有說完，就從枯木枝裏麵躥出一個人影，是先前進去查看的情況的重薛。
“什麽！”
“不行，我要進去看看！”青尋和易郡守兩個人的話同時響起。青尋帶著自己帶來的人，匆匆忙忙趕了進去，而易郡守卻被易婂拉在了原地。
“爹，我進去！”說完，易婂也不給易郡守反應的時間，一個手刀砍在易郡守腦後，然後將他交給一旁的衙役道：“照顧好我爹。”
說罷，便不理會眾人的反對聲跑了進去。重薛在裏麵，她怎麽可能置身事外！
青尋看見徐慶澤的時候，嚇了一跳，急忙吩咐身後跟著的人打水拿藥，先將徐慶澤身上的熱給降了。
因為知道官洲這邊的情況嚴重，所以青尋來的時候，特地向夜修冥求了兩個有內力身強體壯的人來幫忙，免得出現還沒有做事所有人都完蛋了的情況。
“你怎麽進來了？”
“你在裏麵啊。”
外麵響起兩個人的爭吵聲，說是爭吵，更像是打情罵俏，青尋怔愣了一下，想到了蘇諾，隨後強迫自己不去多想，吩咐其中一個侍衛道：“將這藥拿去給外麵的人服下。”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防止疫症傳染，可有總比沒有好。在來的路上，他研究了眾多資料，如今也隻有把握能將疫症拖著，卻沒有辦法保證不傳染和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