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時間像是被定格住。


    豐年顯然沒有認出徐笑笑, 又重複了一遍,“小姐,可以把我的酒還給我嗎?”


    徐笑笑錯開目光, 花了幾秒將情緒從回憶中拔/出來,唇角扯開抹淡笑,“當然可以。”


    她向前走了兩步, 當豐年手伸過來接酒時, 故意手一歪, 撞到他右肩處,整杯酒順勢從肩膀倒下, 將胸口連著手臂的布料浸濕。


    “誒呀,不好意思,我把酒灑你身上了。”


    何止是酒, 連帶著酒裏麵的冰塊, 檸檬片,幾乎傾灑而下,幾乎滿滿一杯,一滴不剩。


    豐年今天身上穿的是件白襯衫,小半邊布料肉眼可見的變透明, 濕答答的向下滴水,身上肯定不好受。


    徐笑笑又笑了笑, 眼睛亮得像裏麵盛了水, “真遺憾, 看來這杯酒, 你注定喝不成了!”


    張揚的笑容, 歡快的語氣, 丁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更像是在幸災樂禍。


    豐年確定以及肯定,她是故意的!


    他冷眼看向徐笑笑,沒有接受道歉,也沒有出聲譴責她一而再、再二三冒犯的舉動。


    “你這人怎麽回事,道歉都陰陽怪氣的。”


    倒是穿著黑背心,打著領結的酒保小哥不幹了,聲調拉高。


    一直關注這邊情況的許曼言覺出不對勁,連忙起身說了句“我去看看笑笑”,走了過來。


    她拉住冷著一張臉的徐笑笑胳膊,和聲問:“出什麽事了,笑笑。”


    徐笑笑繃緊臉,一聲不吭,暫時沒想好要是和豐年在這鬧開要怎麽收場。


    “算了。”


    出乎意料,豐年反而當了息事寧人的一方,睨了兩人一眼,側過身,低聲對酒保道,“給我重新調杯一樣的。”


    酒保為難道:“可是……那瓶酒最後一點已經用完了,要換一種喝嗎?”


    “拿普通的就行。”


    “我也要點酒。”


    徐笑笑喊住轉身想走的酒保,下巴微揚衝著豐年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說,“今天我開心,作為慶祝,給在場的每位顧客都點杯曼哈頓。”


    酒保:“……”


    因為驚訝而腳步停頓的豐年:“……”


    同事多的地方不好說話,兩人走到一邊,許曼言才開口問,“到底怎麽回事?笑笑,你不是去追那個歌手嗎,怎麽和人爭執上了。”


    “對哦,我都沒和他好好說話,都是那個豐年害的,遇見他就沒有好事!”


    徐笑笑氣鼓鼓地望向表演台,表演已經結束,就這麽一會功夫,心水的人已經和他的吉他一起消失不見。


    豐,年。


    許曼言聽名字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隔了好一會,終於想起是誰:“你是說,那個穿白襯衣的男的,是……是你高中喜歡過的那個豐年?”


    “是啊,樣子沒怎麽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真衰!早不遇見晚不遇見,偏偏是今天,真不知道他一個男的跑這個酒吧來幹什麽,難道說……他是個gay,也和我們一樣,跑這來看好看的弟弟來的?”


    許曼言瘋狂朝她使眼色。


    可惜徐笑笑絲毫沒有接收到。


    一杯曼哈頓從側邊遞過來,放在她跟前。


    豐年去而複返。


    聲音沉沉,像炸彈一樣落下來。


    “徐笑笑。”


    他已經換了衣服,身上簡簡單單一件黑色T恤,十分減齡,看上去像個大學生。


    徐笑笑被冷不丁的招呼嚇得靈魂要起飛,身體都彈了一下,等她恢複冷靜,強裝鎮定看向豐年時,發現他嘴角邊帶著淺淺笑意。


    徐笑笑差點當場翻白眼。


    笑什麽笑,認出來又怎麽樣,她可不想和他敘舊。


    豐年與剛才冷言冷語的樣子截然不同,“你樣子變了不少。”


    徐笑笑不鹹不淡地回道:“嗯,你好像沒怎麽變。”


    一遇見就沒好事,總成為她奔向幸福美好生活的絆腳石。


    豐年:“你怎麽想起到這來?”


    “當然是因為這裏有好看的弟弟。”


    徐笑笑毫不掩飾此行目的,她才不在乎豐年怎麽看她,而且希望豐年聽了後會識趣點離開,畢竟他長得明顯拉低了店裏的顏值,至少身高是。


    不過……徐笑笑偷偷將視線移動,估摸了一下豐年現在的個子,好吧,這人不知道是不是穿了暗增高,比起高中時長了不少,估摸著上了175,至少已不算矮。


    “你呢,怎麽想起過來了?”


    徐笑笑淡聲問,她有點好奇豐年是不是真的是gay。


    豐年喝了口酒,同樣是杯曼哈頓。


    “我是這裏的老板。”


    徐笑笑:“……”


    失策了!

    潑他一身酒,一時高興請全場喝酒,居然還拉抬了他的生意。


    豐年是酒吧老板的念頭在腦子裏轉了幾圈,徐笑笑靈機一動,想起唱歌的男生。


    “豐年,既然你是老板,那你肯定能命令你的員工做些事吧!”


    “什麽事?不過分,不違反個人意願的,我可以幫忙。”


    許曼言在邊上見兩人聊開了,而且似乎沒有什麽敵意,為了方便兩人說話,拍了拍徐笑笑肩膀回了卡座。


    “就是……”


    徐笑笑心一橫,大著膽子要求,“你能不能讓你店裏駐唱的小哥哥加我微信。”


    “你喜歡他?”豐年挑高眉毛。


    徐笑笑點點頭。


    豐年垂眸,“那你恐怕會失望了。”


    難道是連老板的麵子都不給……


    徐笑笑詫異問:“他很高冷,不願意加?”


    “不是?”


    “還是你不肯幫忙。”


    “不存在。”


    豐年側過臉,麵上隱約有笑意,“他取向和你一樣。”


    啊這……


    徐笑笑瞬間明白了。


    豐年不是gay,反而她喜歡的美男小哥才是,她不可置信地重複問道,“不會吧,這麽隱私的事情,你怎麽知道。”


    豐年,快說,你是誆我的,是誆我的!


    “我是他老板,而且,他是我堂弟,就是因為喜歡男人和家裏鬧翻,不肯回家,一直住在我店裏,順便唱唱歌賺點零花錢。”


    錘得不能更實,徐笑笑這才終於死心,她意興闌珊一口喝盡麵前的酒,大有一醉解千愁的意思,轉身和酒保打了聲招呼,再來幾杯。


    聽得豐年直皺眉。


    “雖然你照顧我生意很好,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這麽喝下去,很容易醉。”


    徐笑笑惡狠狠地瞪了他眼:“我失戀了,喝點酒都不行嗎?”


    “女孩子喝多了酒,容易被人占便宜。我這裏的男孩子,基本都是些沒有出社會的大學生,個個氣血方剛的,來這裏的女生抱著什麽目的,他們心裏門清,難保有人心懷不軌想做點什麽出格的事情。”


    “不用你管,沒看到我有那麽多同事在那邊嗎,誰敢欺負我,她們都會幫我!”


    明知是好言相勸,但因為麵前人是豐年,徐笑笑在走出陰影後,少有的情緒化了。她想告訴他,她再也不會像高中時候那樣,明明被霸淩了,被欺負了,還默默忍著不敢反抗。


    豐年將自己的手機打開,問,“能不能加你個微信?”


    徐笑笑一動不動。


    “你要是真把剛才點的酒全喝了肯定醉,等你安全到家了,再把我刪掉也可以。”


    徐笑笑依然惘若未聞。


    酒保將點的酒拿了過來,豐年輕歎了口氣,端起酒杯和她麵前的杯子碰了碰。


    “這杯,向你賠罪,高中的時候,是我太懦弱,傷害了你。”


    一飲而盡。


    他換了杯酒,再次端起來,“不奢求你原諒,實話告訴你,其實那件事……也是我的心結,那是我人生裏做的最有愧於心的事情,我很高興今天遇見你,能向你當麵道歉。”


    又是一口幹。


    當他準備去拿第三杯時,徐笑笑伸手擋住酒杯,“你該不會想把我的酒喝光吧,向人道歉的方式就是這樣的嗎,那也太沒誠意了吧!”


    “我是老板。”


    豐年雙眉展開,牽動嘴角笑道,“今晚我給你免單,所有的。”


    包括卡座,包括點給全場的酒。


    “想喝什麽酒,想喝多少,你隨便點,但是你得加我微信,我會讓可靠的人送你回家。當年沒有的肩膀,該給你而沒有給的保護,今天讓我稍微彌補一下。


    穿著黑T恤的豐年,笑得像十七歲時那個少年,那個她在花季時做過的夢,溫和善良,可以凝結成時光裏的琥珀,好像從來沒有因為流言蜚語改變過,沒有對她的無助冷漠視之過。


    徐笑笑一瞬間有點眼熱。


    她撇開眼,倔強道:“不加!”


    不待豐年出聲,她又低聲說了句:“但是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豐年笑容像水波層層蕩開。


    見不得他得意,徐笑笑冷聲說,“不是稀罕你免單,而是我不想再計較了。那都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誰都要往前走,沒必要抱著不放。”


    人長大了,就好像容易對小時候看不慣的事情見怪不怪。


    也許是涼薄到更不在乎,也許是因為懂得了寬容和包容,不管出於何種原因,徐笑笑在聽了豐年的道歉後,是真的不計較了。


    誰能保證自己年少時有足夠的勇敢和智慧,去麵對異樣的目光,去抵抗集體的力量。豐年當年表現出的遷怒,不過是因為同樣是受害者。


    她想得通透。


    接受,放下,是為了放過自己。


    放下那個在花季雨季裏茫然無助的自己,允許裏麵的不完美,甚至是苦難,都變為成長的土壤與養分,然後再勇敢地活成心向陽光的模樣。


    “那我們和解了?”豐年笑問。


    “和解了。”徐笑笑如釋重負。


    豐年招手叫來酒保。


    “今天我很高興,給全場每位客人再送一杯長島冰茶。”


    酒保瞳孔巨震。


    他想問向來不沾花惹草的老板,是不是今天泡妞泡得很開心。


    但是,兩位是故意來整他的嗎?

    他今天的工作量,倍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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