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下午五點,日頭西沉下去,斜照進體育館一樓的整麵玻璃牆,落得滿地夕陽。


    在充足明亮的光線下,每個人臉上的細微表情都瞧得分明。


    嘉芙驟然出現,引起一波小小訝異。


    “嘉芙姐——”


    一群男孩們很快反應過來,叫了聲。


    嘉芙算得上是他們排球社的元老,在場沒人不認識她,就連隊內資曆最淺的賀柏川也和她混個臉熟。


    宋鳴一分神,顧不上追問齊垵,跟著喊道:“嘉芙姐,你怎麽來了。”


    “有點事,來找個人問問。”


    “誰?”


    甫一問出口,刹那間宋鳴恍然意識到:嘉芙跑來這找誰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還真不湊巧,“哦你來晚了,程奕才走——”


    “我看見他了。”


    “在走廊拐角。”嘉芙麵不改色,道:“我過來的時候,他正要出去。”


    碰麵後,程奕還點頭跟她打招呼,兩人擦肩而過,誰都沒停留。


    宋鳴有些不明白,竟然不是程奕,那是誰?


    嘉芙目光越過眾人,直視居中一人。


    幾乎是對視的那一刻,齊垵神色微變。


    嘉芙深吸口氣,“齊垵,你過來。”


    直奔來意:“我有些話要問你。”


    齊垵跟著嘉芙走後,留下一群人疑惑更深。


    “齊哥找隊長談話,嘉芙姐又找齊哥談話……一個接一個的在幹什麽呢?”


    有人猜測:“他們之間不會發生了什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旁邊人頓時覺得在理,“哎,嘉芙姐不是那啥,喜歡隊長嗎?”


    “對啊!她這回竟然不是來找程哥的,這裏邊肯定出了問題!”


    “不過話說。”一人不解:“這跟齊哥有什麽關係?”


    他們想不明白,又齊齊望向了宋鳴,指盼他能透露些隱情。


    宋鳴見了一陣煩心,“我哪知道,一個個都怪裏怪氣的。”


    “行了,都別聊了。先去訓練,不然等會教練要過來催了。”


    出了體育館,嘉芙走在校道上,身後齊垵沉默地跟著,亦步亦趨。


    夕陽印在臉上,溫度不燙不熱,卻刺目得叫人睜不開眼。下課後學生們背著包,三三兩兩從教學區回宿舍,女孩子們怕曬撐著傘,談笑間講到個有趣的話題,幾人笑成一團。在這條富有生活氣息的道路上,唯獨他們周邊一陣詭異緘默。


    在經過第一體育館與第二體育館之間的空地,嘉芙拐了進去,齊垵緊跟隨其後。


    水泥建築將落日遮得嚴嚴實實,餘暉在這裏止步。


    嘉芙站定轉身,齊垵看著她。


    “你那天問我考研專業的事,為什麽?”


    “我好奇。”


    “好奇什麽?”


    “你沒繼續選擇法學,總該有個原因。”


    問得快,答得更快。


    嘉芙是個聰慧細心的人,早在來之前,就做好步步逼問的打算。


    她最初猶豫過一段時間,懷疑自己是否太過敏感,太過想當然:如果詢問之後,主觀臆測全盤錯誤,那未免顯得自作多情,該多下不來台麵?


    但嘉芙心底憋了好幾天,實在快要受不了,她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向來想什麽便做什麽,行徑任性自我隨心所欲,不顧及別人會怎麽想。


    她隻在乎自己,但凡認為對的,隻管去做,從不在意旁人異樣的眼光。


    正如喜歡的程奕時候,一廂情願對他好,至於程奕會不會回應,全然不在考量之中。


    ,


    嘉芙不慌不忙,又拋出個問題:“那為何在我解釋完後,你沒有停止下好奇心,又問了一遍。”


    “似乎認定了我報考經濟學,會有別的原因。”


    “……”


    “而在我講述完後,你的表情——”


    嘉芙回憶一下,“非常奇怪,像是很不可置信。可你又不是我,怎麽會設想出我的答案?”


    不愧是學法的,邏輯縝密滴水不漏,齊垵在她麵前幾乎處處透露破綻,唯有以默然應對。


    可惜嘉芙專程過來,並不準備無功而返。


    她坦然直言:“對此,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


    “齊垵。”


    嘉芙正色道:“你當時讓我說實話,我這回想聽的,也是實話。”


    終於,齊垵嘴唇動了下。


    “實話?”


    “對。”


    “我可以解釋。但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嘉芙不禁皺下眉頭。


    她尚且沒問清楚,齊垵怎麽反而來問她?


    嘉芙有些不快,沒答應也沒拒絕。


    齊垵見之表情苦澀幾分,還是開口:“學姐那天說的,全部都是真的,沒有半點欺瞞成分?”


    他竟然糾結的是這個。


    嘉芙感到自己被輕視,不由冷笑一聲:“你讓我講真話,我縱使騙了你,也沒好處。”


    齊垵變相得到肯定的答複,難得笑了笑。


    “程奕。”


    他直接道:“——我認為你是因為程奕。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嘉芙的表情沒有絲毫意外,仿佛早已知曉,這令齊垵微微錯愕。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為什麽——嘉芙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所以他才會下意識做出這般猜測,那嘉芙順著這條思路,自然能找到最明顯的那個答案。


    “我因為程奕,或者是別的什麽選擇了我研究生的方向,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嘉芙一陣見血,“齊垵,我可不可以理解為。”


    她頓了頓。


    “你喜歡我?”


    短暫靜謐中,嘉芙慢慢感到緊張,聽到自己胸腔的心跳聲,她覺得自己真是大膽。


    “不用理解。”


    齊垵低聲道:“我喜歡你,這是事實。”


    戳破那層窗戶紙,兩年來,費心以試探和猜疑交織成的迷霧頃刻間散開。他的隱秘心思如同攤開在陽光下暴曬的一塊海綿,越縮越小,恨不得扯一片雲朵蔭蔽,以挽留住為數不多的“水分”——那點可憐的自尊、顏麵。


    然而那不過徒勞,雲遮日一時,烈日終會炙烤掉每一滴水分。


    既然無處可藏,那便不再掩藏。


    縱使嘉芙有所預測,可真正聽見表白的這一刻,依然有種回不過神的震撼,“你……”


    齊垵苦笑一聲,“是,你沒聽錯。”


    “嘉芙,我喜歡你,在兩年前就是了。”


    這話很早前就想告訴她,卻因為各種原因不敢說出口,他欣賞嘉芙的善良、真誠,還有她身上那股自己一直所缺乏的,直率的勇敢——


    能夠對心上人肆意表示喜愛,而他卻始終顧慮再三,為自己的膽怯尋找借口,最初是排球社的學長們,後來又是程奕。


    因為當有了充分“不表白”的理由,他才能心安理得,縮在龜殼裏不出來。


    齊垵也是這幾天才想明白,嘉芙不喜歡他簡直太正常,這麽窩囊,真特麽夠廢物,人家瞎了眼才會看上他!


    嘉芙猶豫著,不知該說什麽。


    若是按爛俗國產劇的劇情,在男主角遇到喜愛的人後,作為女配的她,意識到初戀無疾而終,此時意外發現身邊有更深情的人,該感激涕零,轉身投入對方的懷抱。


    是吧。


    劇情就該是這麽演的。


    觀眾愛看,導演愛拍,劇本愛寫,最後收視率為此買單。


    然而生活不是偶像劇,嘉芙很清楚地知道,她是一個極其自私的人。


    所以,她可以清晰地說出——


    “可我不喜歡你。”


    齊垵聞言,苦澀地笑了笑。


    “我明白。”


    “周六的事,我聽司旻他們說了。”嘉芙道:“包括以前發生過的,我都聽見了一些。你以後,不許再針對程奕。”


    齊垵麵色頓時無比尷尬。


    不久前,他正好就此向程奕鄭重道歉。


    程奕靜靜聽完,表示接受。


    但他顯然不打算和齊垵進行幾句一笑泯恩仇的場麵話,丟下“沒事走了”四個字,徑直開門出去。


    “喜歡是個人的事,可你因為喜歡我,而傷害到別人——”


    嘉芙想說齊垵不該如此,但轉念一想,初見顧亦徐時,她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一時噤聲,沒了指責的底氣。


    齊垵麵色窘迫,“即使你不說,我也不會再這麽做。”


    嘉芙忽然沉默一瞬,“或許,我不比你好多少。”


    “其實我有很多缺點。”


    齊垵道:“比如?”


    “比如狹隘、妒忌,霸道、脾氣壞,見不得人好……“


    齊垵一臉困惑,“你不是這樣的。”


    “我就是這樣,你喜歡我,便看不到我的不好。”


    齊垵眼神複雜地看著她,“論起來,我比你更狹隘,脾氣更壞,更容易妒忌。這又怎麽說?”


    話題越跑越歪,嘉芙撲哧一樂,隨即恢複正色。


    接下來怎麽辦。


    她對齊垵沒感覺。


    “……”


    以前眼睛隻顧跟著程奕轉,從未察覺到齊垵對自己的感情,現在攤開後,反而一時不知該如何相處。


    她的為難現於言表,齊垵明白了,“喜歡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覺得有負擔。”


    “我知道你對我……”齊垵頓了頓,給自己添上個還算體麵的微笑,故作輕鬆:“所以,就和以前一樣好了。”


    話雖如此。


    但是,怎麽可能還會一樣?

    嘉芙沉思道:“你說的沒錯,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喜歡是個人意誌,你是否喜歡我,並不會對我造成任何的影響。”


    “但是。”


    她忽然微微一笑,像當初剛入學時,他像個毛頭小子砸壞了體力測定室的器材,學長們嚴厲嗬斥時,嘉芙柔聲勸解,對他安撫時那般笑容可掬。


    “我今天心情不錯,而你運氣恰好很好。”


    迎著齊垵難以置信的目光,嘉芙狡黠笑道:“或許,我們可以從朋友更進一步,至於合不合適——”


    “那些交給以後說了算吧。”


    ,


    周四晚上,因公選課不點名,顧亦徐跟蕙蕙合計,不去上課空出一晚上時間,複習明天的投資項目分析。


    她提前從學校回家,下午概率論期中測考完,各種分布函數、期望方差特征、區間估計……讓顧亦徐頭都大了一圈,萬幸百分之七十的題都做過類似的題型,剩下陌生的,經過推理分析,也能做出個大概。


    顧亦徐約莫怎麽都有七八十分,符合心理預期,高數那邊成績也出來了,低分擦線飄過。眼下隻剩那塊最難啃的骨頭,待周五期中測考完,接下來又可以快活度過兩個月時間,直到期末前夕。


    顧亦徐疲憊之餘感到些許放鬆,高興地輕聲哼著歌打開家門。


    從玄關進入室內,明暗度驟變,顧亦徐隻見一片漆黑幽暗。


    待適應幾秒後,眼前隱約浮現電子屏幕的藍光。


    嗯?

    聲音一頓,顧亦徐凝神看去,客廳的電視正開著,卻沒有聲音。


    難道程奕已經回來了?

    他怎麽不開燈呢。


    走近幾步,顧亦徐聞到股濃鬱藥味,還未細想,便發現沙發上有個黑影。


    程奕靠在沙發靠背,懷裏抱個墊子,昏暗之中,幽微光亮映在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上。


    光影曖昧難分,明暗交替間營造出的不真實感,使其眼神格外空洞。


    程奕直勾勾盯著電視機,麵上瞧不出一絲情緒。


    他分明知道顧亦徐回來了,卻一言不發,沉默得像個雕塑。


    “……”


    顧亦徐沒見過程奕這副模樣。


    他既沒有抽煙酗酒,也沒有爛醉如泥,隻是靜靜地坐在那,像常人一樣在夜晚打開電視解悶。


    可顧亦徐就是直覺感受到,平靜無波的表象下,他身上難以形容的失意頹靡。


    顧亦徐輕輕放下包,坐到他旁邊。


    電視上放的是個熱門綜藝,嘉賓互動有趣,笑點密集環節輕鬆不燒腦,是部網上評分不錯的真人秀節目。蕙蕙是這檔真人秀的資深觀眾,追了足足兩個月,每期都不落下。


    顧亦徐陪著看了幾分鍾。


    其後,她問:“挺好看的,怎麽不開聲音?”


    隔了一會兒,“太吵。”


    “看電視沒聲音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打遊戲。”


    “太冷清。”


    一個人打遊戲過於安靜,開著電視又嫌吵心煩,顧亦徐“唔”了聲,忽然問:“可以開燈嗎?”


    程奕還沒回,顧亦徐輕聲說:“我不想看電視,考試兩小時做題做得眼睛疼,我現在隻想看看你。”


    “……”


    這話起了作用,他起身去開燈。


    顧亦徐知道程奕今天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麽,他心情沉鬱時,表情愈加寡淡冷漠。


    但願意搭理人,說明還是好溝通的。


    顧亦徐心想別著急,慢慢問怎麽回事,她要心平氣和地勸慰——


    然而當客廳驟然亮堂時,她看見程奕右腳踝全是腫起的淤青,登時怔愣住了。


    “這怎麽回事,不都快好了嗎?”


    顧亦徐不複平靜,語氣帶上一絲急切:“為什麽又腫了起來。”


    顧亦徐猛然意識到她聞到的藥味是打哪來的——這不正是程奕治崴傷的外用藥?除此之外,她注意到茶幾上擺放家庭藥箱,醫用酒精、碘伏等有使用過的痕跡,棉簽、帶血紙團沒來得及清理,而程奕手掌包紮層紗布。


    程奕簡單解釋兩句:“用力過猛,失了分寸,不小心又傷到腳踝了。”


    他當時根本沒留半點餘力,將車頂蓋砸得稀爛,棒球棍受反作用力震裂虎口,手掌鮮血淋漓,程奕卻看都沒看一眼,男人被這股不要命的蠻勁震懾住了,久久說不出一個字,尤其程奕最後那記冰冷的眼神,讓他直冒冷汗——這句警告不是言語恐嚇,而是他真的膽敢這麽做!

    男人沒膽繼續跟蹤程奕。


    早上出門時一切正常,如今帶著傷回來,顧亦徐不得不多想。


    她主動牽起對方的手查看傷勢,程奕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生得好看,連雙手都骨節分明、勻稱修長,此刻白色紗布上滲了血,傷口橫貫整個掌心。


    做了什麽會用力過猛到這地步?

    顧亦徐蹙眉:“你和人打架了?”


    “沒有。”


    他淡淡道:“我砸了一輛車。”


    程奕如實告知,顧亦徐詫異更甚,“好端端,砸車幹什麽?”


    “……”


    程奕抿著唇,不想說。


    “你別不說話。”


    顧亦徐擔憂不已,緩聲道:“到底怎麽了,我很擔心你。”


    僵持了十秒後,程奕終於鬆口:“我父親派人接我回去。”


    顧亦徐瞧出他的神色,“你不願意?”


    程奕低低“嗯”了聲。


    “為什麽,他不是你爸爸嗎。”


    程奕臉色微寒,“他在外有不少私生子,很多女人願意為他生下孩子,希望分得一部分家產。”


    而那微不足道的一點家產,足以讓普通人一輩子享樂至極、衣食無憂。


    顧亦徐驚訝,記得程奕以前說過……


    “你不是隻有——”


    等等,程奕當時怎麽說的來著。


    他講得是:“我母親隻有一個孩子。”


    顧亦徐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這話是這個意思:程奕不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同父異母的那些,他不願意承認,所以沒有所謂的兄弟姐妹。


    顧亦徐不解,“既然是這樣,你當初怎麽不和我說清楚。”


    “我認為即使你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程奕厭惡性地皺起眉,“即使我不想承認,在法律意義上,他的合法後代隻有我一個人,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讓我回去。”


    “聽你這麽說,我也討厭你爸爸。”顧亦徐說:“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程奕不由冷笑,“你若是見了他,就知道‘討厭’二字不足以形容。”


    “你不願意見他,是因為他背叛了你母親?”


    誰知,程奕聞言,臉色竟泛起層蒼白,他再次想起那個女人被撞破床事後那副怡然自若的可恨表情,最大的秘密暴露在自己兒子麵前,卻如此毫無顧忌,完全不曾在意過他的絲毫感受,哪怕是偽裝出一丁點的不安和慌張也好,裝作愧疚、懊悔的樣子也罷,都不至於讓他怨恨至此——


    這人在熒幕前演了十幾年的戲,出道即善用蠱惑人心的麵容,將媒體、情人、床伴玩得團團轉,卻在自己孩子麵前顯露出最涼薄的一麵。


    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母親?

    “他們用不到“背叛”這個詞。”


    “我母親算不得忠貞,”程奕寒聲道:“他們都有各自的情人。”


    兩人狼狽為奸,沒有一個人配得到他的憐憫!

    “……”


    顧亦徐驚愕得說不出話。


    這對父母——


    還真是夠醜惡不堪!


    她終於明白為何程奕不提及自己的家庭,這樣不光彩的家事,誰會願意向旁人吐露?


    換作是她,同樣恨不得深埋住過往,沒人能選擇自己的父母,遭受這樣的經曆,程奕態度強烈拒絕回到如此混亂的家庭,太正常不過……


    這般想著,顧亦徐目光悄然變化,眼神不自覺帶上憐憫的意味。


    程奕觸及心生不適。


    說實話,他並不喜歡有人投以飽含同情的目光,他不是弱者,不接受憐惜。


    “別再問了。”


    程奕聲音壓抑低沉,“我不想說那些事,你也不要聽。”


    他不願提,顧亦徐自然不會勉強,再說下去隻會是往傷口上撒鹽。


    顧亦徐歎了口氣,道:“坐下,讓我看看你的傷。”


    程奕有些不解,不是才看過了嗎?


    剛坐下,他馬上知道顧亦徐要看的是哪,程奕沒來得及阻止,顧亦徐已經蹲下半身,握住了他結實的小腿。


    “踝關節軟骨挫傷,現在還沒完全痊愈。你走路姿勢不對,足弓發力的部分偏移,走崎嶇不平的路多了,腳踝多少會酸痛。”


    “我幫你按按緩解。”顧亦徐半蹲在地上,仰頭看他,忍不住輕聲埋怨:“不然傷上添傷,你明天別想走路了。”


    她沒有指責程奕意氣用事砸毀車輛,隱隱抱怨的語氣,全是怪他不顧身體傷勢,連累到了自己。


    ……


    程奕不禁有所動容。


    此刻顧亦徐的姿態,如同依偎在他的腿邊,溫順無比。


    這樣的場景程奕再熟悉不過——年少時他曾見過許多人,有男有女,或老或少,皆阿諛臣服、諂媚地跪在那男人麵前,渴望博取金錢、情報、名譽。


    從沒有過一個人,會像她那樣無欲無求,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接納。


    程奕居高臨下,但顧亦徐不知何時起,成為他情緒的主宰者。


    程奕很快注意到顧亦徐手法熟練,“你以前學過?”


    顧亦徐點頭,“對啊。”


    程奕不動聲色,“前幾天傷勢最嚴重的時候,怎麽沒聽你說過?”


    “那不是你自己說不打緊的嗎?”


    顧亦徐納悶:“我一開始就問過你了,是你自己說熱敷就好的。”


    程奕呼吸一窒:“……”


    “而且,你也不看看之前水腫成什麽樣,我要是碰了會更疼。”她繼續道:“現在淤血散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按摩舒緩。”


    “怎麽想到去學按摩的?”


    “以前練擊劍時,每次結束後大腿、胳膊,乃至全身肌肉都是酸痛的,而且隊裏經常有人練習受傷,我想著有備無患,專門找師傅學了半個月。”


    程奕輕聲問:“難道你認識的每個人腳扭了都讓你按?”


    顧亦徐渾然不覺,“我以前在擊劍隊的時候,按摩的技術是最好的,每次訓練完大家累癱在一塊兒,都是我幫她們舒緩肌肉。”


    程奕語氣猛地一變,眼神淩厲:“你也給他們按腿按腳的?”


    “對啊。”顧亦徐不覺得有什麽,隊友們互幫互助,她幫別人拉筋按摩,下次就換對方幫她,這有什麽問題?

    程奕卻像是痛的厲害,眉頭緊皺盯著她。顧亦徐連忙鬆了幾分手上的勁兒,生怕按疼他了。


    然而她這一鬆手,程奕的臉色更難看,一把握著她的手臂將人拖站起來,“我好了,不用你麻煩。”


    作者有話說:


    嘉齊這條線結束啦,他們分別在14、18章出場,具體情節卻隔了三十章才寫出來,和最初構思時的想法有了很大不同。兩個任性自我,性格都有明顯缺陷的人交撞會是怎樣的,想想都覺得有趣,至於他倆是否能在一起,我認為是個opening ending,


    下章應該是程奕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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