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有人在撫摸他的臉頰。
輕輕摩挲,劃過一寸寸白皙皮膚上,反複流連。
親昵,又溫柔。
細究之下,耐心的表象下隱隱夾雜一絲急切,飽含興奮和情|欲意味,蠢蠢欲動。
如同獅子殺死羚羊,用力擰轉咬斷脖子,頸動脈迸射出新鮮可口的血液,帶倒刺的粗礪舌頭緩慢舔舐過傷口。
一下、一下。
沒有人會以為這是溫情,而是逮捕者進食前的訊號——
它迫不及待想要將獵物拆吃入腹。
……
程奕麵寒如冰,眼神陰冷地能凍出冰渣子。
被觸摸後的地方汗毛聳立,胃腔劇烈翻騰,惡心得直要把吃進食物吐出來;他咬牙切齒,拳頭緊攥到手臂突起青筋,恨不得將這群膽敢覬覦自己的禽獸,一個個抓到跟前,打得他們血肉橫飛,親手折斷每一根骨頭!
可是,很快。
程奕驚恐地發現,自己被禁錮得動彈不得。
奮力掙紮,但始終有股無形的力量牢牢把持住身體,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雙手越來越近,步步逼近,伸向他的——
那一瞬間,洶湧怒意衝垮一切,程奕猛然震裂束縛,腰腹收緊,一把攥住那胳膊將人反壓身下。
“啊!——”
顧亦徐失聲痛呼,手臂快被扭斷,劇痛震麻了肢體神經,使她根本抽不出手臂,臉色瞬間褪得慘白。
幽暗的影印室內,外麵書房暖色係的燈光從門下縫隙鑽進來,耳機掉落在地上,熒幕無聲放映一幀幀影像。
顧亦徐進來時,程奕並沒有在看電影,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然而睡得並不踏實,眉頭緊皺,像是做了噩夢,額頭冷汗凝聚成滴,打濕臉龐。
顧亦徐剛伸手給他擦去汗,準備叫醒時,卻不備猛然被攥拉,一個天旋地轉,被重重壓在地麵上,後腦勺著地磕了下,一陣昏眩,還沒反應過來,手肘近乎脫臼的劇痛讓她疼得說不出話來。
明顯屬於女性的聲音,讓程奕挽回一絲理智,但僅僅隻是那麽一絲,意識還停留在夢境之中,久久走不出來。
顧亦徐疼得顫聲:“你放開我!”
隔了一會兒,程奕緩緩鬆開鉗製。
顧亦徐抱著左臂,直吸涼氣,眼睛生理性冒出幾滴眼淚,困惑又不解地瞪著他。
“你這是做什麽……”
程奕卻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審視過來。
第一反應——
眼前人毫無攻擊性。
而且,還有著讓他無法抗拒的親近感。
那可真是……
太好了。
程奕喉嚨幹涸,刻在骨子裏的暴虐因子喧囂鼎沸,叫囂著立即發泄,渾身炙熱氣血上湧,衝撞得眉心突突直跳。
壓抑隱忍十九年的負麵情緒,頃刻間化為另一種渴望。
顧亦徐剛開口:“讓我起來。”程奕用那完好的左掌墊在腦後,托起,但不是扶起她,而是讓自己密實地親下來。
“唔!”
顧亦徐猝不及防,徹底怔愣住了。
一半是被驚嚇,一半是恐慌。
那幾乎不能叫做吻!
而是單方麵的啃咬、在唇齒間肆虐,掌心牢牢固定住腦袋,甚至刻意下移幾寸,使她被迫揚起脖子,像是引頸受戮的贖罪者,放任程奕隨意施加想要的力度。
緊密吻壓得她喘不過氣,提不起力氣去抵抗。顧亦徐感到疼痛,難受,下意識身體往後畏縮。
程奕眼底寒光一閃,不具備威脅的人生出反抗之心,無疑觸及到他最敏感的那條紅線。
顧亦徐躲閃的舉動,令他加倍憤怒失控,滋生出強烈的占有欲。作為報複和懲罰,程奕幾乎是惡狠狠、毫不憐惜地反擊。
在震驚懵神中,手掌裹著醫用紗布,難以忽視的觸感,遊走過腰間、背後……
然後,往前——
顧亦徐終於慌神了。
她感到陌生的害怕。
每次他們有過親密接觸,無一不是她主動貼近,程奕才會回應。他仿佛對身體上的飽含情愫的親近意味有所抵觸,就像顧亦徐忍著害羞問他需不需要幫忙洗澡,程奕同樣略施小計,反倒叫她先禁不住逃了。
所以顧亦徐潛意識裏,程奕是沒有威脅性的。他們的進展由她主導開始,所以她完全不知道,程奕第一次主動,會是這樣的強勢、具有絕對的壓製力!
呼吸不順,喘不過氣,她真的害怕了,起初還分心顧忌程奕的手傷、腳傷,不敢隨意亂動,眼下慌亂至極,她可不想糊裏糊塗地和發生什麽!
受驚下急欲推開,手抵在程奕肩膀前,忽然掙紮的手停了下來。
她感覺到……
手心觸碰的軀體滾燙無比,像是要把人灼傷。
卻在微微顫抖。
再一聽,程奕氣息急促紊亂,動作毫無理智,失控背後,是濃縮到至極的忐忑焦慮,壓迫他近二十年無法自如喘息,他在尋求一片溫暖,汲取多年渴望的安寧和慰藉。
顧亦徐的手停頓在半空中。
她以為自己看不透程奕的想法,但這一刻,竟然心有靈犀,隱約感同身受。
顧亦徐閉眼,放下最後一絲戒備,任由他攫取。
程奕想要的,她恰好所擁有,此外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一刻間心軟得如融化雪水。
她想,這有什麽可猶豫?
粗暴的動作造成了傷害,嘴唇在撕扯間咬破,血液中的鐵鏽味逐漸喚醒了深陷不安的人。
程奕半天才凝神,看清顧亦徐的臉。
眼神一點點恢複清明,當觸及顧亦徐嘴角的一絲血跡,程奕身形驀然頓住。
頃刻神色變幻莫測,表情震驚又無措。
他做了什麽?
……
顧亦徐忍著疼,輕聲問:“感覺好點了嗎?”
好半天,情緒才平複幾分。
但遲遲不敢言語。
最後,他低低叫了聲:“亦徐。”
聲音特別低沉,語速很慢——
“為什麽,不反抗。”
程奕語氣格外艱澀,“為什麽不推開我?”
他身上有傷,而且都不輕,但凡顧亦徐挑個傷處,痛楚能讓人迅速從半夢半醒間蘇醒過來。
聽到這句話,顧亦徐垂眸,眼淚快掉下來。
她不是為自己,而是替程奕難過。
顧亦徐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什麽樣的噩夢能夠讓向來神色自若、時刻冷靜自處的程奕變成這樣——
如此的瘋狂、絕望,壓抑到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他從未如此脆弱……
還有不由自主的戰栗。
顧亦徐眼眸慢慢凝聚水霧,程奕隻以為她被嚇著了,神色僵硬一瞬,最終將人抱回座椅上,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甫一有鬆動的跡象,顧亦徐傷心更甚,克製不住回身深深摟住他,淚水掉落在他的肩頭。
程奕一怔。
“……不怪我?”
她泣不成聲,搖頭說:“我不明白。”
顧亦徐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
答非所問。可程奕聽見,心口竟柔軟一片——
“我可以解釋。”程奕道。
顧亦徐退開身子,不由平視看向他。
程奕替她擦淚,嘴角破損處很快凝結止血,紅腫滲血的唇色在指控受到過怎樣的摧殘。
他眼神微暗,“十四那年,我曾經因為滑雪受過傷。”
“腦震蕩導致局部記憶缺失,遺失了整整兩天記憶。從被搶救回來後,我意識到自己失憶,但沒有人願意告訴我,那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看著電影中途,程奕閉目假寐,卻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
“過往一直寄托於各種方法,希望能找回丟失的記憶,我找了很久,都沒有半點效果。”
“但就在剛剛,我做了一個夢。陰差陽錯——”
他夢見了十四歲的場景。
那是他的夢境。
曾經最恐懼的囚禁之地。
程奕扯了下嘴角,“在我已經不需要的時候,那段記憶竟然回來了。”
諷刺意味如此清晰,顧亦徐欲言又止。
“或許。”
半晌,程奕低聲道:“他造成的陰影,比我以為的要大得多。”
僅僅隻是派的人出現在他麵前,就已經給他造成如此大的困擾。
如果真的直麵那個男人,自己又會是怎樣?
程奕絕望地發現,內心深處的畏懼和仇恨同樣強烈。即使過了四年,自己依然沒有從生父陰影中逃離。不論他跑了多遠,影子就照到他的腳下,隻能不回頭,拚命往前跑,若是回頭看一眼,如同歐律狄克墮入深淵,永沉地底。
“你不願意說,也叫我不要聽。”
顧亦徐記得程奕說過的每一句話,“那是你的記憶,完整總比缺失好。”
“我現在大概明白了。所以,”顧亦徐輕聲道:“你不用再解釋。”
無論是她還是程奕,都有各自不可言說的經曆,那段黑暗歲月不是晦澀難言,恥靦於說出口,他們本無錯,是徹徹底底的受害者,有什麽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願告訴對方,隻不過不希望看到擔憂的神情,讓他重溫一遍自己難受不堪的境遇。
相愛的兩個人,高興快樂的事一定要分享。
而辛秘的那一兩件往事,可以隱藏。
程奕靜默一瞬。目光下沉,落在受傷的手上。
顧亦徐心尖一顫。
那股後怕尚且縈繞在心口,揮之不去,被覆蓋揉捏過的地方,還殘留著餘韻,泛起一陣酥麻。
羞怯,十分難為情。
可是,都抵不過膽顫心驚。
顧亦徐竭力隱藏膽怯,不想表現出來。
更是趁程奕開口前,她忽然問:“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幾點。”
“三點,淩晨三點。”
顧亦徐說:“我太困了,明天還有場考試。”
“是今天。”
顧亦徐尋思,也對。
好在早上沒課,“看了一通宵,總算複習完筆記,現在可以睡覺了。”
提到睡覺一詞,程奕臉色即刻微變。
“可我還是有點緊張。”
顧亦徐糾結會兒,還是說出口:“我想請問,你能陪我睡一晚嗎?”
程奕倏然抬眼,詫異地看過來。
作者有話說:
16章皇後鎮月亮那裏,程奕問亦徐是否14歲拍攝的照片,其實也是想到當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