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回想到先前和笛袖的那番對話,顧亦徐並不知道這種事情上能如何“主動”,以往認為真到那一步時,水到渠成,很多事情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而事實上,她依隨本心,無需多加思考。


    纖細胳膊抵在胸膛前,因為未知感到不安,稍作停頓。


    但很快,對眼前這人的無比信任和喜愛,壓過內心的緊張,改而揪著衣沿,輕輕牽引。


    隨著那和諧的交互不斷循序漸進。


    一切仿佛都很順利。


    ……


    然而,在某一刻。


    腦內忽然一副畫麵閃過!——


    那場景匆匆掠過,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組合起的每一件物事拚湊起來,卻清晰得恍如隔日,仿佛再次親身體會一般。


    程奕動作頓住,瞬間僵直身體。


    他壓抑住不適。


    但再繼續時,腦海中景象始終揮之不去。


    所有感官的知覺漸漸褪去,沉浸到過往之中,如同墜入無邊深海,麻木和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冰冷占據了身心……


    極力忍耐下,最後成了一種煎熬,和單方麵的抗拒。


    那段最深處記憶被喚醒,隨之襲來的是強烈反胃惡心感,胃袋翻騰倒海……


    不行——


    他接受不了。


    痛恨自己的記性如此好,連十年前發生過的點滴不曾遺漏,以至於這些年來,他根本沒有走出那段陰影!


    明明燒毀了那間最憎惡的臥室,卻又被重新裝修複原,那兩個卑劣的人還好端端活著,並且活得光鮮亮麗!


    程奕恨不得他們真的去死。


    動作停滯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狀態,顧亦徐從迷怔中緩緩回神,不明白為什麽……


    突然,停下來了?

    抬眼看去,程奕麵色蒼白,慘淡難看到無法形容。


    顧亦徐怔忪間,意識到他的反應太不正常:臉色褪得一片慘白,眉頭緊蹙,強忍著那股鬱煩和焦躁。


    他內心認為xing是肮髒的,越是喜歡、珍視,越無法忍受將欲望與之掛鉤;擔心顧亦徐事後後悔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程奕不認為他們間需要靠這個去證明什麽。


    互相溫存的qingsu意味,在他這裏不是喜愛,而是種玷汙。


    刹那間神色錯綜變幻,最後,歸為自暴自棄,揮手扯過被子蓋住顧亦徐,隔開兩人的距離。


    程奕偏頭看向地麵,不敢去瞧對方愣住的神情。


    “……”


    顧亦徐捏著被角,感到無比難堪。


    進行到這個程度,暫停下來簡直是對自己莫大的羞辱。


    她萬分羞惱,不知哪裏出了狀況,卻又恥於開口。


    “抱歉。”


    程奕翻身坐到床沿,“我可以接受我們之間親吻、擁抱,但不能夠——”


    說到一半,程奕頓了頓。


    他竟也有感到難以啟齒的時候。


    承認自己在這方麵的障礙,實在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這……”顧亦徐不自覺帶上委屈:“到底怎麽回事?”


    她不明白,程奕此刻一眼不肯望過來,難道說……他在嫌棄自己?她不由開始胡思亂想,想到自己身材哪裏不夠完美,胸?腰?腿?還是那裏縱深猙獰的疤痕,叫他見了倒胃口?不禁又氣又難受,將被子往上遮臉,埋頭不肯見人。


    程奕膽敢真這樣想,她絕對——


    絕對!


    ……


    也不能怎麽樣他。


    顧亦徐悶聲道:“你覺得我不好,是嗎。”


    程奕深吸口氣,語氣艱難:“是我的問題。”


    他聲音幹澀,道:“在這方麵,我有嚴重的心理障礙。”


    顧亦徐愣了幾秒,才消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該不會是——”


    眼見她想岔,程奕頓時鬱結胸悶,有點窒息:“沒有。”


    “不是你想的那樣。”


    “……”


    顧亦徐窩在被子裏,滿心疑惑盯著他。


    她不肯再出聲。


    眼下既是別扭,又是難過,勢必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行。


    所以當程奕伸手想碰她臉時,本意安慰,顧亦徐卻下意識抗拒,身子往被子深處藏。


    ——這是他第一次在顧亦徐跟前碰壁。


    程奕頓住了,表情中有種意料之外的異樣。


    顧亦徐仍然有些戒備地看過來。


    如此陌生的眼神和態度,令他感到極度不適。


    沉默十幾秒,在內心掙紮中做出選擇。


    終於,某一刻。


    程奕開口:“和我的父母有關。”


    顧亦徐屏住呼吸。


    她曾不止一次疑惑過為何程奕對他父母態度如此極端,除了婚內出軌外,難道,還有更深層的隱情?


    顧亦徐試探著問:“他們傷害了你?”


    “從各種意義上。”他微頷首:“是的。”


    “還記得我曾說過,不喜歡談論與他們相關的一切。”


    “而現在,依然是如此。”


    “十五歲前發生過的許多事,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


    “任何人裏,”顧亦徐輕聲問:“也包括我麽。”


    程奕沒有直接回答,“那些記憶不值得分享,我一直在嚐試遺忘。”


    兩人隔空對視,須臾後,顧亦徐鬆口:“好,我能理解。”


    他還沒得來及緩一口氣——


    “但在這件事上。”


    她半坐起來,被子搭在肩頭,認真地說:“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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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空調正源源不斷吹出熱風。


    可為了避免著涼,還是穿上了幹爽的衣物。


    顧亦徐坐在梳妝鏡前,吹幹半濕的頭發,程奕走過來時,她無動於衷,內心還在矛盾,手上的吹風機卻被人接過去。


    程奕從浴室出來,換了身黑T運動褲,全程一言不發,手指穿拂過細軟發絲間,發尾吹幹那刻,嗡鳴聲戛然而止。


    吹風機放置進收納盒。


    這時才抬眼,從鏡子裏看她。


    穿著霧藍中領羊絨連衣裙,毛衣貼合身形,微卷紋長發披肩,溫婉動人。她一貫平和恪純,卻柔中有剛,並非一味遷就附和。


    程奕知道怎麽能最快哄好她。


    很簡單。


    ——隻要實話實說便可。


    “我母親在家的時候不多,因為她不喜歡新加坡。”


    “或許更確切的說,她隻是討厭住在這的丈夫和兒子。我們見麵次數很少。”


    他站在身後,手上隨意梳理過長發,顧亦徐聞言,好奇地轉身回頭,抬眼看著他。


    “很少?”


    程奕輕嗯一聲,“從我有印象起,大概,總共十幾次。”


    “所以她對我沒有多少感情,而我同樣對她感到陌生。”


    “每次見麵時她的表情遠不如在電視上看到那樣親切。對了,她是個很出名的模特,還擅長演戲。”程奕淡淡評價:“擅於偽裝,是個天生的演員。”


    “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我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亦徐點頭,程奕麵不改色,繼續說:“他製定了許多規矩,所有人都要依附他的命令行事,一旦觸犯會遭受嚴厲懲罰。有次我母親回來得很晚,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在飯桌上見到人影。”


    早上6點開始至一刻鍾內,是程世中的固定早餐時間。為了營造家庭美滿的和諧氛圍,他希望每個家庭成員能準時出現在自己的位置上,安謐和諧地共進一頓早餐。


    莊園內,長桌左側最前方的座椅上久久無人,先生喚了傭人過來,得知Andrea還在房內。


    他沒指使傭人去催促,而是轉頭看向程奕,讓兒子去提醒母親。


    程奕有些意外。即使Andrea刻意冷落,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關心和照顧,但孩子哪有不希望和母親多親近的?於是他利落跳下椅子,去到莊園最東麵的臥室。


    ——那時他還不知道這是父親精心設下的陷阱。


    ”我父親讓我去叫她,但推開門的時候,床上躺著兩個人。”


    顧亦徐神情詫異。他父親既然在飯桌上,那房間裏的必然會是別人。


    ,


    房門沒上鎖,輕微“哢噠”一聲,暗紅色木門悄然推開。


    “那是兩個女人。”


    程奕說:“我認得另外一個人,是她的下屬。”


    “她們當時正在……”


    選了個溫和而不露骨的詞:“互相fuwei。”


    程奕波瀾不驚,語氣與其說平靜,更像是心灰意冷後的死寂:“那時我才意識到,她是個同性戀。”


    而隨後幾天發生的另一件事,直接造就程奕對x事最深層的抵觸。


    他捂著脖子劇烈咳嗽,藥物作用導致嘔吐不止,但連續幾天食欲不振,胃囊裏空空如也,除了胃酸再無其它,頻繁灌出的強酸刺激得嗓子沙啞發痛。


    有人打開了水龍頭,衝走穢物酸水。


    身後,程世中微歎一聲。“他們都是自願的,我不會強迫任何人。”


    “Cyril,等你成長到我的地位,你就會明白,世上注定有人該當天生的掌權者,或者天生的nuli。”


    程奕沒抬頭看鏡子,卻也想得出那人的神情,那種傲慢涼薄、高高在上。被觸摸到的後背不寒而栗,像是被毒蛇盤踞遊走而過,奮力躲閃,卻被男人寬厚的手掌桎梏住。


    ……


    恐懼憤怒,可又匱乏掙脫開的力氣。


    於是任人魚肉,被擺弄成溫順乖巧的模樣。


    ,


    顧亦徐一時無言。


    她震驚到失語。


    “從那件事過後,我對此一類行為非常抗拒。”


    他道:“可以和普通人發生正常肢體接觸,不會有任何反應。一旦與情愫意味沾邊,卻不能更進一步。”


    程奕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似乎在說:真相即是如此,輪到你來審判。


    顧亦徐忽然想起什麽,“可你,剛才還……”


    她沒感受錯吧?


    而且就算那是錯覺,可眼見為實,明明程奕……也是有起反應的?


    程奕鬱悶地看著她:“我有心理障礙,和生理功能正常,這兩者存在必然矛盾?”


    顧亦徐噎了下。


    所以,以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為什麽程奕當初抵觸她親吻,後來每一次接觸都要她主動,除了那晚夢魘失控是例外,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厭惡此類行為。


    顧亦徐突然意識到,他父母已然如此,可是否自己的莽撞,一味靠近也對程奕造成過傷害?

    她躊躇道:“那,我之前那些舉動,你其實心底不願意,隻是為了配合我嗎?”


    “……”


    他將問題丟還回給顧亦徐,反問:“我是被迫還是自願,難道你沒有感覺?”


    這話等同於變相承認。


    顧亦徐低頭悶悶笑了會兒。知道原因後,她拋卻方才的難堪尷尬,衝程奕尋求擁抱。


    她身上的率真直性,那種活潑元氣大大方方,毫無保留的信任,被視為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性情,卻對程奕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見過世上最陰暗的角落,最矛盾的人性,生出私心去保護,避免她遇到心懷歹意的人,玷汙了這時代難得的一點純淨——盡管在很久之前——早到在確認關係之前,他本沒有義務去這麽做。


    他們換了個位置,程奕坐下時將她抱在腿上,語氣不複淡定:“……你不介意?”


    “介意什麽。”


    程奕話卡在喉嚨,表情一言難盡。


    難得在他身上見到那種懊惱、狼狽的神情,顧亦徐拖長語調:“噢——你說剛才進行到一半,沒開始就結束的?”


    程奕怨念陡然加重,眼風跟刀子似地涼颼颼。


    顧亦徐往懷裏縮了縮,又道:“你別傷心。”


    她仰頭安撫般碰了碰程奕的唇,分開時,許諾道:“我會給你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心理醫生。”


    他聞聲靜默,沒有言語。


    胸口那陣折磨到令人發瘋的沉重壓抑,並未因此消減半分。


    那些陰暗過往積壓在心底,但凡他有羞恥,無法向任何人傾訴那段淫|穢髒亂的事情,它顛覆人倫、道德,充斥著背叛、報複、仇恨怨懟,夫妻表麵相敬如賓,實則彼此厭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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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嶺湖住了兩天兩夜,度過短時期內最寒冷的周末。


    解開困擾許久的心結,顧亦□□顯欣然不少,在回程路上,她一直在和Corina商談,借助顧家雄厚的醫療資源,尋找到最好的心理醫生。


    顧亦徐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不會坐視不理。但程奕心如明鏡,他清楚醫生隻能疏解痛苦,而非根除內心深處的痼疾,如果心理醫生百分百能治好病,那每年不會有那麽多患者飽受靜神折磨。


    何況,他還是個不願配合治療的“患者”。


    傍晚回到深雲灣,隔壁一直空置的車位上停放了一輛新車。


    程奕控製不住,多瞥了幾眼,暗灰色車身流暢優雅,是款拉風又低調的911 Targa,從外形到車內選配來看,主人品味不錯。


    這兩天在溫泉山莊休息,睡眠充足,身心得到很好放鬆。所以晚上11點過後,程奕還沒多少困意,點開手機app下圍棋,後手執白,下了沒幾個子,顧亦徐便敲門進來,問他看見自己的項鏈沒有。


    “就是那條珍珠項鏈,我去時還戴著的,剛剛洗澡前發現脖子上沒有,翻了幾遍行李箱也沒找到,不會是落在度假屋裏了吧?”


    顧亦徐越說越覺得有可能,她泡溫泉時隨手摘下,放進盒子裏,後麵……


    就沒有然後了!


    程奕沒什麽印象,她穿著厚實外套將上身遮得嚴嚴實實,誰會留心衣服裏麵?

    那串澳白珍珠是顧亦徐的鍾愛,顆顆飽滿圓潤,光澤感和無暇度即使在深海特選珍珠裏都屬於萬裏挑一。程奕不止一次見過她戴過,難怪丟了後這麽著急。


    顧亦徐忙道:“你快幫我想想,退房時我有沒有拿走?”


    “光在這瞎猜,不如到車上找找。有最好,沒有盡快聯係度假村遺失貴重品。”


    程奕低頭投了認輸,結束棋局,將手機塞進褲兜。


    “等著,我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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