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在學校。”
“在學校做什麽。”
“準備期末考試。”
應檸將信將疑,“真的?”
“嗯。”
顧亦徐和應檸太熟了,說假話對方準能看出來,但亦徐沒騙人,“他最近忙,我們都沒怎麽說話。”
“哎,原來是這樣。”應檸順嘴:“我還以為你移情別戀了。”
顧亦徐立即不滿地看過來。
應檸哈哈一笑,“隨口一說嘛,別當真。不過話說,你怎麽和他在一塊?”
這個“他”,指的是言藺綸。
“電話打來前,我和我爸媽在璞山湖,言伯父一家邀請我們去度假,他也在那,出門前他覺得我一個人來不好,好心送送我。”
顧亦徐說:“我是專程為你趕過來的,到底發生什麽事?”
應檸嘴角扯了扯。
她算是受夠她哥那傻逼了,從十月份到現在,應檸壓了足足三個月的火,眼睜睜看應暄踩著她的心血上位,一時春風得意,得了便宜不說,還到自個麵前招搖。
應檸回家忍了他兩天,今天下午實在煩透,掀了桌子和應暄大吵起來。
兄妹倆嗆聲開火,硝煙味巨濃,應家夫婦有應酬,都沒在家,傭人們沒有誰勸得動應暄,局麵愈演愈烈,這位大少爺怒意上漲,直接動手。
“你知道嗎——”
“他竟然敢拿煙灰缸扔我!”
顧亦徐一驚,“沒受傷吧?你被砸到了嗎?”
“那倒沒。”應檸道:“我閃的快,一點皮都沒蹭到,當時手上沒有東西,隻有部手機,他砸我肯定不能白被砸啊。”
“然後呢。”
“我直接把手機擲過去,砸到他額角。”應檸蹙眉:“我出來時他一直捂著流血的額頭,說要整死我。”
應檸氣得低聲罵了句。
應檸真想踹他一腳泄憤,可即便泄氣,可抵不住實在被傷透心。
她靠在門廊下,驚悲交加,滋味難言——她哥再混賬不過,可過去倆人不管怎麽吵鬧,再生氣,也不可能對她動手,被親哥指著鼻子威脅,心底難過得直想滴血。
應檸仿佛不可置信,呐呐道:“從小到大,他都沒打過我。”
也沒說過這樣的重話。
“……”
顧亦徐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接下打算怎麽辦。”
應檸眼睛酸澀,泛起層紅,偏過頭去。
好一會兒,才說:“反正我不回家。”
除非應暄親自認錯,求著她原諒,否則應檸死也不回去。
可照亦徐對應檸哥哥的了解,難。
——讓應暄這混不吝低頭,難如登天。
但在這節骨眼上,顧亦徐肯定先順著應檸的意,把人安撫下來。應檸準備先到酒店住段時間,但她現在身上沒卡沒現金,手機錢包都落在家裏,顧亦徐用自己的身份證替她開間酒店套房,拿捏不住應檸何時消氣,先訂一個月。
弄完之後,顧亦徐輕聲勸道:“你好好休息,別想那麽多,Corina晚點會把新手機和電話卡送過來。”
應檸點點頭,“行,我困死了,正好補個覺。”
顧亦徐:“那我走了?”
應檸比了個OK的手勢,利落轉身,搭乘酒店電梯上樓。
——短短片刻,恢複得和沒事人一樣。
言藺綸車停在酒店門口,顧亦徐隻是辦理開房手續,片刻便出來,快得出乎意料。
藺綸奇道:“我以為你們需要更長時間。”
“已經處理完了。”
顧亦徐係上安全帶,“不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接下去公司嗎?”
“回璞山湖。”
顧亦徐微訝:“你不是說,順路到公司處理些事麽?”
“在你們談話的時候,我已經順便解決了。”
顧亦徐頓了下。
她不至於這樣還不明白:言藺綸根本沒有去公司的打算,開車出來單純是為了陪她。
亦徐心領好意,感激道:“謝謝你。”
言藺綸側目,“謝我什麽?”
顧亦徐無聲看他。
一切盡在不言中。
頃刻,藺綸道:“是我該感謝你。”
“——你把我從工作解救出來,喘口氣。”
恰到好處的幽默,令彼此皆而失笑。
他沒即刻啟動車子,“你不需要……陪在你朋友身邊,安慰一下她嗎?”
顧亦徐搖頭,“她不用我安慰。”
“應檸和別的女孩子不太一樣,”顧亦徐細想片刻,道:“她很特別。”
言藺綸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她內心足夠強大,也足夠熱心,是能讓你覺得……自己是很有價值的一個人。”
“像燈塔,點亮自己,照亮別人。”
“她在我心目裏就和救世主一樣,”感覺比喻誇張,顧亦徐赧然一笑,道:“真的。”
言藺綸問:“你被她‘照亮’過?”
亦徐頷首,“在我最自閉、懦弱無力的時候,是應檸出現幫了我。
“而她心裏差不多也是這麽認為的吧,所以一直保護我。”
“她不會在曾經接受過自己庇護的人麵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麵,那是她獨有的自尊和顏麵,我得替她保留。”
言藺綸有些意外地看向顧亦徐,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
“你們真是對挺有意思的朋友。”
兩個人都很清楚彼此的為人品行,一個不說穿,一個強撐堅強。
言藺綸大抵懂了,“你可以在她那做個真實的人,她卻不會在你麵前展現脆弱的一麵,這樣理解對嗎?”
一針見血。
顧亦徐訝異。
“很有趣,像白騎士綜合症。”
他笑了笑,“英雄救美,這個英雄還是女英雄。”
話末,又添一句:“她是英雄。”
那“美”是誰?
顧亦徐聽出他話中那抹不著痕跡的恭維意味,但這並不殷勤,他隻是隨口一句,卻能讓人聽得很舒服。
顧亦徐唇角微揚,笑意含蓄。
言藺綸目光落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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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往返奔波,回到別墅後,距離出發不過三個多小時。
顧亦徐和言藺綸前腳進門,兩家父母隨後遊湖歸來,他們盡興一天,在船上燒烤,回來時看到兩個孩子在客廳飲茶,隻以為倆人相處和諧,不曾想中途還出了趟門。
轉眼元旦過去,兩家對這次度假都很滿意,關係比以往更親近一層。
第三天早上,言藺綸提前回到市裏,處理公司事務。
顧亦徐已經在放寒假,從璞山湖回來後,父母默認她住回家裏。年底工作收尾,諸事繁忙,月底便是春節,顧父顧母沒太多精力整天陪伴女兒,所以亦徐中途偷偷溜回深雲灣。
自己的小家住久了,反而更有感情。
在父母身邊總要粉飾太平,顧亦徐演久了辛苦,打算給自己放幾天假。
東大期末周結束後,顧亦徐去學校找程奕。
這一回,她沒有被擋在校門外。
之前去過兩回的咖啡館,被顧亦徐買下來,她拿到員工通行證,一路暢行無阻。
顧亦徐直接去到研究生宿舍。
來時,亦徐心裏打草稿,看見程奕該說什麽話。
臨到敲門,站在寢室門前,才發現準備好的一堆腹稿根本沒用。
像沒有經驗的演員臨場忘詞,門打開的那一刻,顧亦徐滿腦空了。
開門的是馮嵩宇。
馮嵩宇看著她,有些驚訝。
“你怎麽——”
顧亦徐輕籲一口氣。
沒第一眼撞上那人,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居多。
“我找程奕,他在宿舍嗎?”
“他啊,幾天前就不在了。晚上考完最後一門就收拾行李走了,說是淩晨的飛機。”
“……”
顧亦徐身體驀然僵住。
“他有說去哪裏?”
馮嵩宇回:“新加坡,我看到他訂機票了。”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程奕家在國外。
顧亦徐的臉唰然慘白,身體搖搖欲墜。馮嵩宇趕忙扶了把,問要不要進來坐會兒,畢竟她看起來像是要隨時暈倒。
不告而別。
連一時一刻也不願意多留,這麽不想見她?
仿若魂魄被剝離體外,怔忪間,顧亦徐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在問:“為什麽……這麽突然。”
“好像是因為家裏那邊催得急,三天兩頭電話打過來。”
顧亦徐愣愣看著他。
馮嵩宇撓撓頭,“具體我也不清楚,他每次出去接的……沒聽到過。”
接完回來後,對麵能維持長時間低氣壓,認識這麽久來,馮嵩宇就沒見過程奕如此沉鬱的時候。
他躊躇著:“雖然沒聽到,但瞧著吧,可能真的很急。”
最後,馮嵩宇反而神情詫異:“額,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嗎?”
“他回新加坡,沒告訴你?”
“……”
字字錐心。
顧亦徐麵色蒼白如紙,馮嵩宇慢慢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閉上嘴。
顧亦徐沒有在寢室多留,遊魂般出神,全憑肢體自發性動作,不知怎麽回到家裏。
一遍遍翻看聊天記錄,將程奕的每句話翻來覆去看,試圖在字裏行間,重溫當初的語氣、心境。
她沒有對程奕說過愛,可是已經愛上了,所以才舍不得,卑微到地底,程奕不要她,卻還不知廉恥的貼上去。
一次次期待,換回的卻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絕望。
顧亦徐取消了置頂。
不過片刻,那個頭像被一條接一條的新消息頂下去。
程奕消失在她的眼前。
看不到,就好了。
看不到,就不傷心了。
她和程奕之間沒有生離死別,沒有幾年羈絆,不過短短三月。
隻是三個月而已,算不得刻骨銘心,比他們時間更長的情侶有得是。
隻是……
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啊……
心痛到極點,呼吸全身都在抖。
他們曾是最親密的情侶,近在咫尺之間,觸手可碰的距離。但其實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是如此薄弱,一個號碼,虛擬無形的信號將彼此相連,隔著屏幕時不覺得,她不知道他的親人,不了解他的家庭,她所認識的隻是一個他,一個孤立的“點”。
——他們生活在一個城市,如果沒有偶然和幸運,隻要一方刻意避開,可以一輩子都不再見。
刹那間,情緒崩潰。
眼淚奪眶而出,怎麽都止不住,淚痕滿麵。
哭到眼睛疼,腦袋疼,渾身疼。
在得知分手的那一刻,顧亦徐沒哭。
在雪地苦苦等待數個小時,身體凍僵,她也沒哭。
隻有在聽到母親聲音的那一刻,顧亦徐才像個受傷的孩子躲進母親懷裏一樣,忍不住滾下眼淚。
可此前都遠不及這回,洶湧的淚水像要淹沒了她。
喉嚨除了哽咽氣音,說不出話,幾乎溺斃在痛苦潮水中。
……
她能與程奕親密無間,轉眼間,又相隔千山萬水的遠。
如果程奕不願意見她,他們真的可以連一麵都碰不到。
隻是缺失一段感情,卻像是身軀被活生生掏空。
身體留下屬於他的記憶,人可以一走了之,被遺棄的她想要抹除卻談何容易?
生理性的痛使人失去神智,分不清白天昏日。
顧亦徐哭到力竭,實在無力支撐,倒在地毯上。
最後殘餘一絲意識,隱約感覺有人扶住她,在說話。
聲音很急切,很熟悉。
但她頭疼不已,回不過神來,傷心至極昏暈過去。
再醒來,是在臥室。
眼睛暗紅發腫,沒有焦點。
亦徐久久失神。
她側著身,好半天,才看見身邊已經躺了個人。
……
被子印出人形。
顧亦徐眨了下眼睛,空洞雙眸終於有了反應。
作者有話說:
進入複合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