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按學校慣例,緩補考安排在開學前三天。


    新學期報道後,第一周主要目的選課,上課氛圍輕鬆,學生們從假期狀態調整回正常作息,悠悠晃晃,轉眼到了周末。


    本周日是元宵。


    元宵佳節團圓,顧亦徐和父母約定好的便是這一天。


    出門前,程奕難得換了好幾次衣服。


    以往隨便拿件T恤褲子往身上一套的人,今早破天荒地糾結起穿著。


    西裝……太嚴肅刻板,程奕不動不笑時,神色語氣寡淡,自帶生人勿近的疏冷,再穿上距離感十足的規整正裝,瞧著更加孤高,難以親近。


    可是運動衫褲,又顯得不夠穩重正式。


    ……


    他盯著櫃子裏的衣服,停下來,思索片刻。


    仿佛頭腦風暴,在思考什麽難題。


    一旁,坐在單人沙發上的顧亦徐則沒有半點負擔。


    她回自己爸媽家裏,需要打扮得多漂亮麽?何況提前問過了,這隻是場普通家宴,沒有親戚、沒有外人,飯桌上單她父母,自己,加程奕四個。


    亦徐語氣輕快:“已經很帥了,你要走秀嗎?再打扮就不是見家長了。”


    程奕側目,“那是什麽。”


    “和女孩約會啊。”


    亦徐故意道:“你和我約會都沒這麽用心過。”


    她心底暗笑,能見到程奕這副如臨大敵的陣勢,還是鮮有罕見,這回是沾她爸媽的光了。


    程奕沒猶豫太久,最後挑了一款偏日常的通勤裝,雙排扣深灰長大衣配直筒褲,領口隨性敞開,內搭黑色襯衫,沒係領帶,可休閑,可商務。


    他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的那一刻,顧亦徐望過去的目光微微怔住。


    灰配黑深色係衣服襯得麵容愈發俊美冷白,眉黛青山,眼眸深邃冷冽,五官優越英挺,猶如一筆一刀鑿刻出的石膏雕像,顧亦徐朝夕相見,時不時都能被這張臉蠱惑。


    他原本長得就高,肩寬腰細,風衣長褲上身,更顯得人高腿長,凸顯不容忽視的氣場。


    亦徐微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程奕出神。


    程奕一步步走近,而後俯身,擦過顧亦徐身邊。


    “……”


    彎腰,拿起顧亦徐身後自己的手機,順勢塞進褲兜。


    顧亦徐還杵在那,沒反應過來。


    他笑著,“看呆了?”


    “……”


    “每次表情都和第一次見到我那樣。”


    程奕好整以暇,道:“真這麽喜歡我?”


    亦徐慢半拍,偏過頭去。


    她輕咳一聲掩飾,“你管我成天在想些什麽。”


    “我不用管。”


    程奕瞥了眼,“你臉上刻著字,它會告訴我。”


    顧亦徐扭頭瞪他,眼刀子力度軟綿綿。


    時間差不多了。


    程奕沒繼續閑扯,牽她的手,把人拉起來,“想看,晚點給你慢慢欣賞。”


    “現在先去見你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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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山公館一帶綿延獨棟別墅,是市內最著名高端富人區。


    一幢幢獨棟別墅毗鄰江畔,被私人花園、大小湖泊環繞,生態景象與建築融為一體。


    顧家的新中式風格別墅連帶綠化麵積覆地上萬平方米,屋頂飛簷翹角,屋身灰瓦白牆,庭院方闊,呈對稱式結構,隨處可見紅漆木製窗欄。根植茂盛羅漢鬆、三角梅灌木等植被的前後花園被冷水圍繞,以橋相連。


    即便如此,和之前去過的顧家別苑相較,已經稱得上低調。


    入門起一側避雨亭曲折回轉,銜接通向門庭。


    兩人到達時還不到九點,一進門,獨特顯眼的中式裝飾迎目而來,古色古香,顧母偏好古典建築和器具,處處可見賞心悅目的掛畫、屛石瓷件。


    顧慶民和徐苓君沒擺架子,表情溫和相迎。


    然而,當夫妻倆與程奕對視時,縱使提前做過心理建設,臉上的笑意還是忍不住微僵。


    ——不論是顧慶民,或是徐苓君,此前都和程奕有過晤麵。


    但以見未來女婿的眼光看待,還是頭一遭。


    顧亦徐說一點不慌張是假的,但這種場合下,隻能裝作最若無其事的那個人。


    她喊了聲爸媽,“我今天回家,嗯……還帶了個人,這是之前和你們提到過的程奕,他是我、我的——”


    那三個字,臨到嘴邊,忽然說不出口。


    氣氛越發微妙古怪。


    程奕一本正經,點頭道:“叔叔,阿姨好。”


    顧父語氣僵硬,“你好,你好。”


    “我是亦徐的男朋友,冒昧上門叨擾,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能笑納。”程奕拎著大大小小的滿手禮盒禮袋,“還有一些剩下大件的,放在後備箱上,我待會再拿過來。”


    顧父客氣回:“不用麻煩你跑來跑去,待會我讓司機拿過來就行,來,東西先擱這吧。”


    程奕還沒放下,兩位阿姨很熱情地過來接走,把東西提到一樓存放禮品的儲物間。


    有句俗語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但徐苓君顯然不適用這句話,她淡然道:“既然來了,先進來坐,別都擠在門口。”


    客廳裏,顧亦徐嫌進來後熱,將外套脫了丟在沙發上,顧母看到了,正欲開口,卻見程奕自然地拿起外套隨手整理一下,掛在扶手邊上。


    “……”


    徐苓君緩緩合上嘴。


    “度假得怎麽樣,好不好玩?”顧亦徐坐下後,新奇問道:“聽說那裏沙灘是粉白色的,日落時遇上霞光,從天空、海麵到沙灘都是金紅一片,特別瑰麗震撼。”


    顧父道:“岸上燈塔餐廳很出名,可以在那邊享用晚餐邊欣賞海上風景,你們去那兒打卡了嗎?”


    “我們住的酒店在人工島上,那裏新開發了度假區,白天遊客可以打沙排。”


    “粉色沙礫是有的,靠近潮水邊緣的灘塗上都是粉色石頭,至於其餘地方,都是普通的白色沙灘,哪裏海邊都能常見。”


    “真的嗎?”


    顧亦徐有些感興趣,“有沒有照片讓我看看。”


    “你媽媽拍了不少風景照,你找她要去。”


    顧母說照片洗出來後都放在房間裏,亦徐坐了沒多久,便跟著母親去到臥室。


    客廳裏隻剩兩人。


    初步聊了幾句,不外乎是顧父關心他的個人情況,程奕介紹下自己的學業、年齡、家庭。


    程奕不是沒和年長男性相處過,學校教授和導師都是溫文爾雅的學者,為人寬厚且平和,顧慶民雖然從商,城府深沉老道,但道理是互通的,想博得顧父的好感,唯有真誠二字。


    他功夫做足,三言兩語間打消不少尷尬。


    顧慶民也對話中試探程奕的虛實,得到的答案和自己調查到的基本吻合,態度謙和有禮,令顧父神色逐漸緩和。


    實話實說,不止是徐苓君難以相信程奕,他同樣擔憂——


    近墨者黑,出身在那種家庭的後代能好到哪裏去?

    好比父母行跡卑劣,惡跡昭著,盡管孩子生來無辜,不能選擇出生在怎樣的家庭,但很難不叫人懷疑受潛移默化下,他會不會步上同樣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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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室靠近陽台一角,擺放茶幾和直角沙發,從小客廳往窗外望去,可以直接觀賞花園的景色。


    落地窗左側是一株玉蘭,二月早春時節,白玉蘭應季而開,樹冠寬闊,花繁葉茂。


    它於顧亦徐出生前一年栽下,整整二十年過去,樹身高至房頂,綠雲成蔭。


    看著那株日漸茂盛的玉蘭樹,徐苓君感觸良多。


    身側,顧亦徐低頭翻照片,一張張瀏覽,有拍風景的,還有單人照或合照,顧慶民合影最多的竟然不是和妻子,而是他釣上來的各類大魚。


    其中一張顧父拎著條七斤多重的黑鯛魚,大魚身長半米,擋住大半個成年人的胸膛,對著鏡頭,笑容自得燦爛。


    “這張是誰給爸爸拍的?”


    “我拍的。”


    顧母說:“為了把魚釣上岸,他差點被扯到海裏去,幸好船員及時拉住,幾個人合力才把魚弄上甲板。”


    “費了半小時好不容易釣到,你爸爸舍不得吃,也不可能養著,於是拍完照片過足癮後,又放回海裏去了。”


    顧亦徐聽完直笑,她爸真逗。


    徐苓君卻凝望著她,“一一,你能不能和媽媽說句交心的話。”


    “……”


    顧母溫柔問道:“你是非他不可了,對嗎?”


    亦徐一怔。


    隨即,她點頭:“是。”


    “沒有別的選擇?”


    顧亦徐很果斷地,搖了搖頭。


    “媽媽,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他也是。”


    “而且——”


    稍許糾結,最後還是坦白:“他希望盡快和我結婚。”


    顧母似乎不意外,“你聽到的那一刻,是什麽感覺。”


    顧亦徐咬了咬唇。


    “很奇怪……”


    “一邊覺得提得太早,細想起來我們不過認識半年,就要到托付終身的地步了麽?”


    “可另一邊……又覺得說得太遲,有種終於到這一步的解脫,仿佛等待很久的一個任務,一場考試,突然非常圓滿地完成了,得到好的結果。”


    “好像,忽然間全身輕鬆了。”


    “但仔細想,我其實是忐忑慌亂。”


    “也是高興,願意的。”


    顧母神色無奈,“亦徐,說心底話,我並不想你這麽早定下來。”


    “我努力接受程奕,安排這次見麵,承認他和你交往的事實,並非發自內心的喜歡。”


    而是不想讓亦徐夾在中間為難。


    年輕情侶處於熱戀期,感情正濃,程奕態度堅決,又以行動得到她的認可。


    徐苓君坦然接受他們戀愛,可至於結婚麽——


    屬實太早。


    “你年紀還小,才19歲,過去一直隻在學校讀書學習,接觸的人和環境都有限。你現在是覺得他好,可往後呢,剩下還有這麽多的時間,會遇到各型各色的人,難保不會後悔今時今日的選擇。”


    “你可以自由戀愛,但結婚不是可以隨便決定的事,尤其是在衝動下做出的決定。”


    顧亦徐坐正身子,“其實在來之前,我已經想到媽媽會和我聊這些。”


    “你們不喜歡程奕,覺得他的家庭是汙點,這個我能理解。”


    她一臉誠懇:“真的。”


    “因為我知道,你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好。”


    徐苓君靜靜看她。


    “我們走後,爸爸肯定有話對程奕說,也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你是自己主動留出空間?”


    “對。”


    她點頭,“即使媽媽不和提我這些,我也有幾句話想對您說。”


    “有些道理不是到指定年紀才會明白,沒有誰規定,必須到多少歲才能活得通透。”


    有人少時早慧,有人憶起往昔,悵然悔不當初,有人垂垂老矣,仍然迷途未返。


    人生不是闖關遊戲,每打通一個Boss,就會得到更厲害的武器,提升等級。


    ——有些人遇到的關卡Boss,一輩子都打不死。


    比如貧窮,疾病,天災,孤獨終老。


    “我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我喜歡一個人,就想和他在一起。”


    她說:“隻是這麽簡單而已。”


    顧母反問:“那程奕想要什麽,你清楚麽?”


    “他未必和你有同樣的心思,又或者說,即便他現在真心待你,卻難保往後。”徐苓君存有疑心,“畢竟他的家庭,是最好的證明。”


    顧亦徐輕搖頭,“我不清楚,也不能保證未來。”


    “可媽媽,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你不該繞過我,瞞著我,強製幹預程奕和我分開。”


    顧亦徐微蹙眉:“這樣做是不對的。”


    顧母一怔。


    “我會有自己的判斷,能做出選擇並承擔後果,不管是對是錯,我希望那條路是我自己選的,起碼再後悔怨恨,也隻怪自己愚蠢,不會怪你們。”


    “你和爸爸總是不放心我,什麽都要替我周全好,等你們老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又由我的丈夫來照顧我。”


    “這就是你們一直以來的想法。”


    把她從一個庇護所裏,轉交到另一個蔭蔽下,脆弱得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所以父母才會對程奕百般挑剔,縱使他年輕有為,才華卓絕,可謂瑕不掩瑜,卻依然因為那點瑕疵,認定他不是可以放心托付女兒的那個人。


    “以前有你們,以後有程奕。”


    顧亦徐頓了下,“可是我自己呢?”


    “我是個獨立的人。”


    她滿心困惑,問道:“為什麽我的人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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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下圍棋嗎?”


    “懂一點。”


    “不錯。”


    顧父讚許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沉得下心,去學這種入門簡單精進難的技藝。”


    茶室內,顧慶民和程奕對麵而坐閑談。


    中間桌案上一側擺放棋盤,一側茶台。


    話至中途,顧父和顏悅色,邀請他到茶室品茶。


    “我泡茶的手藝還行,給你試試看。”


    顧慶民起身去拿茶葉,程奕立即跟著站起來。


    他擺擺手,“你是客人,坐著品茶就行。”


    程奕隻能坐回去。


    顧父端視會兒,“你好像有點局促?”


    語氣詼諧,是在打趣。


    程奕沒否認,“是有一點。”


    顧父嗤笑,“你倒實誠,緊張就對了,你不緊張我才要緊張。”


    程奕:“……”


    顧慶民用滾水燙杯,“上回見麵的時候,你已經和亦徐談戀愛了?”


    “我那時還奇怪,怎麽她替你說好話。”


    “原來是唱雙簧,”顧父不緊不慢,道:“在我麵前演一出不認識的戲碼。”


    “……”


    程奕體會到坐立難安的感覺。


    “當時的做法確有欠缺,”他躊躇措辭,“事出突然,會議上見到您很意外,包括亦徐,我們沒想到會在那個場合下碰麵。”


    “在老師介紹您時,我才看到她。”


    顧父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們倒有默契。”


    “即使回到那個時候,我應該也不會向您表明。”


    顧慶民卻沒追問原因,他似乎隻是閑談,專心斟完茶,將杯子置於跟前,“來,品鑒一下。”


    他們邊喝茶,邊繼續談心。


    顧慶民從始至終一副聊家常的態度,程奕卻不敢懈怠,回得很慎重。


    品茗到一半,顧慶民提議下圍棋。


    “誰先手?”


    程奕自然禮讓。


    顧父也沒推辭,黑棋下在右上角,程奕執白隨後。


    在最開始,都隻是試探,穩紮穩打保守圈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兩個人都是專業棋手,等到爭先占據同一塊棋盤時,激烈交鋒在所難免。


    期間,顧慶民也沒閑著:“下棋時,講究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程奕頷首:“受教了。”


    “但做賈行商,光懂道理卻不夠。”


    “我問你,怎麽能獲得最多有效且真實信息?”


    程奕回:“內幕,人脈,資源交換。”


    佯攻過後,顧慶民截然落子,聲東擊西,堵死白棋的氣,連“吃”數顆棋子,遺憾歎一口氣,道:“光看一角可不行,做人也是這樣。”


    程奕不疾不徐,接著說完下半句,“但內幕可能虛假,人脈未必可靠,資源麽,我拿得出的別人未必沒有,高價者得之,一旦被別人搶先,消息有效性大打折扣。”


    顧父欣然道:“聰明!”


    “總結以上,背景、人脈、資源都可以概括為兩個詞。”


    程奕:“錢與權。”


    顧慶民滿意點頭,“這是一方麵,然而,近年我有了新的發現。”


    “在我看來,醫療才是最隱秘,最容易忽視,卻是最關鍵的。”


    “是人都會生病,生病使人脆弱,即使是毫無破綻的鐵人,在倒下的那一刻也是如此無力。顧氏醫療每年接診諸多政要,富商名流,他們為了得到最好的救治,不惜拿出所有一切進行交換。”


    “越有權有勢的人,越惜命。”他淡淡道。


    程奕神色凜然。


    他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有今時今日的地位,絕非運氣,顧慶民具有出色的魄力遠見,亦徐心思純粹,但她的父母無論哪一個,都是目光深灼之人,有匹配野心的實力。


    局勢越發焦灼。


    程奕不溫不火,以守為攻。


    黑棋目數更多,但後手貼目,差距在極細微的水平,難以判定接下來輸贏會向哪一方傾斜。


    勝負未分,顧慶民占微弱優勢,卻驀然棄局。


    相當自認不敵。


    程奕愣了下。


    “不用刻意讓著我。”


    “一盤棋局而已,被你贏了又能如何?”


    顧慶民泰然一笑,“難道我的度量還容不下一局棋的輸贏?”


    “年輕人,該有傲氣和銳氣的。要‘殺’就‘殺’,要‘吃’就‘吃’!”


    他提點道:“磨磨蹭蹭的,反而失了剛毅。”


    見此,程奕也不再推諉。


    溫吞這麽久,是希望能得顧父的青眼,他本來便是行事果決,當下即道:“我今日登門,除了拜訪您和亦徐母親,還有一件事,需要正式征求二位的意見。”


    聽到下句話,顧慶民因驚訝霍然抬眼——


    “我預計在兩年後,和亦徐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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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永遠依附別人。”


    “誰能保證不離開?誰能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來先來,與其希望讓別人做‘保護傘’,不如努力讓自己學會撐傘。”


    “而不是靠父母、丈夫,還有親人。”


    “可能現在說這話,有些假大空了。”


    亦徐略微有點不自在,“畢竟我還沒有自己賺錢的能力,不能經濟獨立。”


    “但是我會努力的。”


    她語氣很認真地說:“您和爸爸這麽厲害,我作為你們的女兒也不會差。”


    “你們應該試著相信,我能做到這一點。”


    ……


    徐苓君深深皺眉。


    太像了。


    簡直和她當年一模一樣。


    不同的話,類似的語義,她曾和自己的父母說過。


    而現在,換成了她的女兒。


    徐苓君不知道,何時她從一個稚童長成大人,變得頭頭是道,還能拿道理教訓她。


    徐苓君歎氣:“我竟然給自己的孩子上了一課。”


    顧亦徐忙道:“我不是怪您。”


    “這些話你想說很久了,對嗎?”


    她溫聲問:“怎麽以前不早點說?”


    顧亦徐默然。


    她知道父母為了自己好,以愛之名的保護即使太過擁擠,她也無法拒絕。可是這種過度保護傷害到另一個深愛她的人,卻是顧亦徐不能接受的。


    “我懂了。”


    “你是覺得我和你爸爸手伸太長。”


    “好。”


    顧母緩緩籲一口氣:“以後我們不管便是。”


    亦徐慌了下神,“媽媽……”


    “一直在為你操心,擔憂不下,費心費力做的,到頭來卻成為你不需要的。”


    顧母終於不再掩飾憔悴。


    顧亦徐不安極了。


    “我錯了。”


    她神色無措,“我以後不說了——”


    徐苓君抬手梳攏她的碎發,“你沒錯,是我做錯了。”


    “我以前總覺得你還小,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你身上。卻忘了我女兒已經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見,我覺得好的,你未必喜歡。”


    顧亦徐終於看清,顧母臉上的除了疲憊,還有淡淡欣慰。


    “亦徐,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徐苓君溫聲,“媽媽哪裏做的不好,你可以告訴我,像今天這樣。”


    顧亦徐眼圈一紅,撲到母親懷裏。


    徐苓君半攬住她,輕拍亦徐的肩,“結婚的事。”


    “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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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


    顧父詫異至極。


    “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嗎?怎麽考慮到婚姻的事情上?”


    程奕平靜道:“既定發生的結果,提早一些也沒關係。而且不是現在結,我們年齡不夠,要在兩年後。”


    “那你為什麽現在和我說。”


    “我和亦徐的想法是,先訂婚。”


    顧父愣住。


    “你們誰先打的這個主意?”


    “我。”


    程奕道:“不過亦徐答應了,她想先征得你們的同意,再舉行訂婚。”


    顧父臉色錯綜複雜——


    養了二十年的女兒,突然帶個男孩子回家,並且幾乎板上釘釘,嫁給這人沒跑,任哪個父親心底都很不是滋味。


    顧慶民頓時有些膈應,原本些許欣賞瞬間衝淡近無,看程奕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你們太心急……晚一點不好麽。”


    程奕事先便知道顧慶民不會輕易應允,他有充足的耐心和誠意,慢慢卸下顧慶民心防。


    他們在茶室洽淡許久。


    最後,程奕不知說了什麽,顧父勉強臉色好看些。


    他沉吟一下,道:“亦徐她爺爺以前是讀書人,大學教授,後來下海經商,建立集團早期雛形。他退休後,閑著無事擺弄以前的舊愛好。”


    “我會的圍棋、煮茶,都是從他那學來的。”


    顧父頗為無奈,還是鬆口:“她爺爺棋藝比我好,你有時間,多去陪老人家下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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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時,氣氛比早上進門好了太多。


    菜肴由阿姨們備下,其中一道竹蓀蟲草花雞湯,是顧母動手煲的。


    她很少親自做飯,顧亦徐喝了一口,便嚐出是她的手藝。


    顧亦徐心裏感動不已。


    徐苓君麵冷心軟,即使沒有那番對話,她也會做足禮數,看在亦徐的麵子上用心招待程奕。


    席間,她難得主動開口,關心起程奕的私事,最近在忙什麽,未來就業或留學的打算。


    至於訂婚,這在顧家子女中不是小事,至少得在親戚麵前過了名分,她還需要再敲定流程,並沒有貿然提出。


    夫婦倆不約而同地,避開程奕的家庭。


    一頓飯吃得出乎意料愜意輕鬆。


    午後,程奕去顧亦徐房間。


    她在家裏的臥室比深雲灣寬敞多了,整層三樓隻有兩間主臥。


    顧亦徐說,另一間是她弟弟住。


    顧箐每逢寒暑假從國外回來,顧澤臨都會躲到這邊避難,和逃荒似的。


    不過後來,他上高中後,在外麵有自己的住所,便沒怎麽來了。


    顧亦徐推開顧澤臨的房門,一看,上麵的防塵罩掀開,鋪上幹淨床被,房間邊角明顯被收拾過,沒有灰塵雜物。


    亦徐了然:“是替你準備的。”


    “今晚你住這,我住隔壁。”


    程奕也知道,他不可能和人家女兒光明正大地睡一間屋子。


    盡管顧家夫婦各自心底清楚,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但還是維持表麵默契。


    不過,這番好意沒有派上用場,


    顧亦徐新學期周一課程排滿,從早八上到晚上八點,一共五節課,她今晚住在珠山,明天得六點前起床才趕得上,而且課本還不在身邊,得倒回去拿。


    為了省去奔波,顧亦徐和程奕沒留宿,吃完晚上團圓飯後,便準備回去了。


    臨走前,顧亦徐同父母笑吟吟道:“元宵快樂!”


    她眨了眨眼睛,暗示意味十足。


    徐苓君一眼看穿,拍開她的手,“哪有年十五還要紅包的?”


    “您也說是年十五,元宵過後才算過完年,今天還是可以發紅包的。”


    亦徐纏得不放,隻差掛在顧母身上,她早在年初一收到家人的豐厚紅包,今天這麽做,無外乎是為了程奕。


    ——隻要她爸媽給了自己,總不好冷落程奕吧?

    徐苓君被磨得無奈,拉開客廳隔斷木架中間的一節抽屜,拿出兩份紅包,給他們一人一個。


    顧亦徐就猜到,肯定有準備好的!


    紅包一厚一薄。


    厚的給親女兒,薄的給程奕。


    厚此薄彼,區別對待很明顯。


    程奕還是有點驚訝,收了。


    到車上,顧亦徐拆開紅包,瞧厚度約莫是兩萬元,再看程奕。


    “你的是多少?”


    程奕抽出兩張紅鈔票,手指撚了下,“兩百。”


    明晃晃的偏心。


    隱隱無奈的語氣,讓顧亦徐不厚道地笑了會兒,她正想安慰:“剛開始是這樣的,以後就好了。”


    話音未落,程奕感覺裏麵似乎還有樣東西,倒出來。


    封口劃出一張黑卡。


    “……”


    顧亦徐表情沒收回去,笑意凝在臉上。


    程奕頗感意外。


    他挑眉,看一眼黑卡。


    又歪著腦袋,看向正忙著偷樂的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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