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尋歡樓上
第17章 尋歡樓上
等那兩人走出院子,池淵才關上書房門,匆匆出府。
紀忱牽著霍酒詞,踩過薄薄的積雪往前走。劉嬤嬤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後頭,直到進入驚春院主臥,她才停下,淡淡道:“倘若今晚公子不與少夫人同床,夫人便會親自過來。”
霍酒詞不可思議地張大眼,暗道,原來這便是王約素的安排。強行讓紀忱與她同床……
紀忱冷著臉不作聲,霍酒詞更是尷尬,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三人僵持著,誰也不動。
終於,霍酒詞壓不住困意了,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哈欠,“劉嬤嬤,你這麽直勾勾地看著,我們不好意思。”
“少夫人說的是,老奴欠考慮了。”說罷,劉嬤嬤轉過身,人卻還是站在門口,像尊門神。
霍酒詞困倦地行至床榻前,試探道:“你……”
“睡吧。”紀忱放下帳簾,麵無表情地坐上床緣。
霍酒詞上了榻,手足無措,畢竟她從未跟紀忱躺過一張床。再者,床上隻有一張被子,她蓋了,他便不能蓋。
“你蓋吧。”仿佛是看出了她的顧慮,紀忱姿態冷淡地將被子推給她,合衣躺下。
兩人間隔一人寬的距離躺著,誰也不說話。帳簾狹小,裏頭空氣逐漸凝滯。
“公子,少夫人,老奴今晚睡在外間。”兩人無言間,劉嬤嬤的聲音飄進了帳簾,不冷不熱,細聽之下又含著隱約的笑意。
下一瞬,燭光滅下,隨後,帳簾內一片漆黑,床JSG上兩人更為尷尬。
霍酒詞僵硬地平躺著,悄悄在心底琢磨,倘若紀忱真是夢中的小道士,那他即便是忘了,多多少少也會記得一些。
“你能不能說說道觀裏的事?”
聞言,紀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不解霍酒詞為何會問起這件事。不過說說話也好,省得兩人尷尬。他閉上眼,輕聲道:“我兒時喜歡習武,母親怕我上戰場便將我送進了道觀,叫我修身養性。道觀裏的生活與帝都不同,聽得雞鳴聲……”
話說到一半,身側呼吸緩和悠長,像是睡著了。
紀忱扭過頭,透過黑暗靜靜地瞧著霍酒詞。
*
翌日。
霍酒詞自然醒來,她睜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憶昨晚的夢,迫切地想要抓住它。畫麵斷斷續續的,有姑姑,有一位仙風道骨的叔叔,還有個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白底藍衫,背對著她,離她很近。
她一直追一直追,想問他是不是紀忱。
然而少年明明近在眼前卻怎麽也追不到,甚至,她連他的衣袖邊都沒碰到。
“小道士……”霍酒詞坐起身,盯著身側的空蕩歎氣。她記得,紀忱喜穿藍衣。
夢中,她怎麽追都追不到少年,倒是跟現實一模一樣。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般在意紀忱。
“咚咚咚。”夕鷺敲響房門,問,“小姐可是起了?劉嬤嬤在外頭等候,說是有事告訴小姐。”
劉嬤嬤?霍酒詞眨眨眼,劉嬤嬤昨晚不是睡在外間麽,何時走的她都不曉得。“你讓她稍等一會兒。”
“是。”夕鷺應聲。
霍酒詞匆忙洗漱去了前廳。
夕鷺一臉興奮,見她過來更是開心,“以後小姐便不用獨守空閨了。”
“什麽意思?”霍酒詞下意識看向劉嬤嬤,撞上她麵上的微妙神色,背後霎時一涼。
劉嬤嬤行至霍酒詞身側,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夫人打算給公子下藥,讓公子與少夫人圓房。”
瞳孔因震驚而劇烈收縮,霍酒詞整個人呆住。許久,她回過神,不安道:“這,不好吧?”雖說她對紀忱是有點朦朦朧朧的情意,可對他下藥,她實在做不出。
“少夫人不必擔心,夫人已經安排妥當了。”劉嬤嬤以為霍酒詞未經人事心裏害怕,便安慰了她幾句,“等這一夜過後,以公子的為人,定不會再冷著少夫人。倘若少夫人懷上身孕,那更是再好不過。”
劉嬤嬤的話是說得好,但霍酒詞心裏壓根就沒這個準備,下藥,懷孕,她想都沒想過。
“少夫人不願意?”劉嬤嬤是個老江湖,一眼看出霍酒詞的遲疑,“這可是天大的機會,夫人為這事想了一天一夜,連覺都沒睡,少夫人若是叫她失望便是不孝了。”說著,她從懷裏拿出一本小冊子放在霍酒詞手中,“少夫人先看看,再不懂去尋歡樓見見世麵。日子定在明晚,所以少夫人得抓緊。”
“明晚?這麽快?”一聽“明晚”兩字,霍酒詞差點將手中的冊子扔在地上。
“對,就明晚。”劉嬤嬤肯定道。
*
劉嬤嬤給的避火圖,霍酒詞看了,也看得懂,隻是,她總覺得自己還未準備好,可王約素定的時間太急,她根本來不及多想。
當晚,霍酒詞喬裝打扮,去了帝都城最大的煙花地。
尋歡樓。
霍酒詞仰頭看著從未見過的風月場所,滿眼新奇。以前在嚴州時,家裏規矩嚴,她連家門都不怎麽出,更別說來這些地方。
尋歡作樂的不止男子,還有女子,樓裏妓子多,小倌也多,看得她是大開眼界。
裏頭寬敞地很,落眼處全是鶯鶯燕燕,各個穿著暴露,肌膚生香。
“喲,這位公子看著麵生啊。”鴇媽媽笑嗬嗬地迎了上來,殷勤道:“是外地人士吧,找姑娘還是找小倌?”
“嗯。”霍酒詞清了清嗓子,故意將聲音壓得低沉。此刻,她貼了胡子,還在臉上摸了黑粉,描粗了眉毛,加之身上穿得厚重,幾乎看不出女子象征。
“媽媽,我這個人有個癖好,喜歡看人辦事。敢問媽媽可做這個生意?”她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在鴇媽媽手中。
“看人辦事?”麵上笑容一僵,鴇媽媽愣了片刻,暗忖,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有。“好嘞,我讓人帶公子過去。”她順手招了個小倌過來。
“多謝。”霍酒詞含笑點頭,跟著帶人的小倌往樓上走。
一樓喧嘩,什麽三教九流都有,二樓全是雅間,供文人吟詩作對或供商人詳談生意,三樓往上才是休息的房間。
尋歡樓的樓梯不直,一樓上二樓,二樓上三樓的樓梯並不在一處。上了二樓後,小倌帶著霍酒詞往旁走去。
倏地,一個聲音吸引了霍酒詞的注意力。
“公子饒命,小人並非這裏的小倌,隻是個端茶倒水的雜役。”
霍酒詞側頭看去,隻見不遠處,池淵正跪在地上,衣衫不整,懇求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放了他。
沒一會兒,鴇媽媽帶人過來,那大漢一見鴇媽媽立馬蔫兒了,夾著尾巴去了樓上。
“小心點辦事,再惹著客人,我扣光你這個月的月錢!”鴇媽媽搖著折扇,盛氣淩人。
“是,小人知道了,小人下次絕不再犯。”池淵忙不迭點頭,姿態甚是卑微。
等鴇媽媽遠去,他才敢將自己被扯落的衣衫穿好。
“麻煩小公子在這兒等我片刻。”話音一落,霍酒詞徑自走向池淵,“池淵,你怎會在這裏?”這一句,她沒壓聲音。
池淵猛地抬頭,對上霍酒詞後又飛速低頭,“這是小人的自由。”
霍酒詞不解,好聲好氣道:“你遇上什麽事了,是不是有人威脅你?紀忱曉得麽?”
池淵低頭緘口不語,卻也沒離開。
周圍的客人與妓子來來回回,並未將目光放在兩人身上,還道他們倆在這兒演什麽別離的戲碼,畢竟是人都有點小癖好,不奇怪。
池淵不說,霍酒詞也不打算強逼,低聲道:“不說便算了,這兒人多,你小心點,若是被人認出來,夫人定會將你趕出侯府。好自為之吧。”
說完,霍酒詞轉身要走。
“少夫人。”池淵喊住她,為難道:“我父親得了怪病,需得大量錢治,侯府給的月錢是高,可在我父親麵前根本不夠看,不瞞少夫人,我已問公子借了五次錢,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了。”
“我可以借你。”霍酒詞脫口,“你要多少?”
沒想對方這麽痛快,池淵目瞪口呆,他搖搖頭,“多謝少夫人的好意,池淵會自己想辦法。”
霍酒詞不解,直白道:“為何又不借了?你同我說實話,難道沒存向我借錢的念頭?”
“……”池淵啞口,青澀的麵上紅成一片。
兩人陷入沉默。
霍酒詞想,自己倒是記得些姑姑教過的東西,說不準能治一治池淵父親的病,“你父親得的什麽怪病,或許,我能治,我是說或許。”
“當真?”池淵雙眼一亮。
“嗯。”站得久了,霍酒詞開始頻頻兩側瞧,好在他們都忙著自己的事,沒人管他們倆,“走吧,這裏人太亂。”
“可……”池淵視線亂飄逸,舍不得錢,所以拿不定主意。“我今晚還是要待的。”頓了頓,他看向霍酒詞,奇怪道:“少夫人,您來尋歡樓做什麽?”
沒想他會問起這個,霍酒詞咳嗽一聲,別扭道:“來見見世麵。”她又覺麵上掛不住,不悅道:“與你無關,我先走了。”
語畢,她像是逃難似的,疾步離去。
池淵不放心霍酒詞,急忙跟了上去。
霍酒詞一路前行去找等著她小倌,路過一處時不由停了下來。
二樓有間大雅間,門前圍著一大群人,鬧哄哄的。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白絨布,裏頭的燈盞桌椅也不是常用的顏色,反而是紅色,豔麗的紅色。通常來說,人在辦喪事時會用到大片的白,在辦喜事時用到大量的紅。
兩相結合,大喜大悲,叫人毛骨悚然。
屋內正中擺著一張又大又圓的床榻,床榻邊跪著一圈妓子,每人都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此刻,一個年輕男人側躺在床榻上頭,發冠整齊,著一身單薄的素白中衣,衣帶鬆鬆垮垮的,仿佛隨時會掉落下來。
男人麵容蒼白,五官俊美卻透著股死寂之色,瞧著像是有病在身。
這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
霍酒詞微微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