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婚吉日
第55章 大婚吉日
是夜, 尋歡樓。
一樓熱鬧非常,二樓難得空蕩。最中間的雅間房門大開,燭光點了一盞又一盞,亮如白晝。衛焚朝側躺在床榻上, 姿態懶散, 他冷冷地望著地上的屍體。
空氣中盡是血腥味,嗆人口鼻。
一刻鍾前, 這個帝都城裏最有名的大夫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而他說了兩句話,“公子中毒太深, 老朽實在想不出辦法,還請公子另尋高明。”
“殺人的人, 總會被人殺。”
他說了他不愛聽的話,所以他該死。
衛焚朝厭惡地將軟劍扔在屍體上, 對著張別樓吩咐道:“處理幹淨。”
“是。”張別樓應聲, 揮手示意下人進來拖人,隨後,四個聾啞人入內,幹淨利落地清理了地上的屍體,順道將白色的地毯也換了新的。
待下人離開, 張別樓回身道:“公子莫急,世上能人那般多,一定有人能治好公子。”
然而衛焚朝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情緒, 哪怕他是個要死的人。他勾起嘴角, 涼薄地笑著, “治不好便治不好, 生死有命, 這便是我的命。樓叔,你又何必執著。”
他拿起麵前的酒壺,優雅地倒著,目光緊隨清澈的酒水,從虎口倒出,像一注清泉,慢慢匯集在七彩的琉璃杯中。
張別樓默然。
衛焚朝眯起眼,泛紅的雙眸中殺意未消,綴著一抹澀,“樓叔,她要成親了。”
聽得衛焚朝話語中的殺意,張別樓顫了一下。對方是當朝太子,但他知道,以衛焚朝的性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少主,她是個姑娘,總會嫁人的。”
“我知道。”語畢,衛焚朝仰頭喝下杯中酒水,蒼白慘淡的麵上稍稍起了血色。他用拇指撫著酒杯,一下一下,撫得很重,“滄州那兩人怎麽樣了?”
張別樓抬眸,對於衛焚朝問起那兩人有些意外,“霍大人的腦子壞了,大夫沒法治,霍夫人在照顧他。”
“嗯。”衛焚朝放下酒杯,淺色的眸中印著明媚的光亮,深處卻依舊漆黑。“你出去吧。”
張別樓頷首,躬身退出門外。
“啪”,衛焚朝捏碎酒杯,他鬆開手,任由手中的瓷片落在狐裘毯子上。
他想死,又不想死。
*
當晚,林笙歌派人送來了千麵緞。
霍酒詞望著放在桌麵上的千麵緞陷入沉思,這東西可貴,自己得送什麽才算回禮。對方是皇子妃,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她送一般東西怕是不成。
“姐姐。”夕鷺滾著輪椅過來,見霍酒詞悶聲不響,好奇道:“你怎麽在發呆啊,快打開禮盒,瞧瞧裏頭的布。”
“布料有什麽好瞧的,清早不是瞧過麽。”說著,霍酒詞拆開了禮盒。禮盒上頭有張紅色的帖子,是林笙歌寫的。
“贈五弟妹”,字跡有力,筆鋒微露,與林笙歌的人倒是不大一樣。
請帖下方是個錦盒。打開蓋子的瞬間,當即有股微妙的香味湧入鼻尖。說是一尺,其實不止一尺,約莫三尺的樣子。
霍酒詞愣了一下,心頭跟著一跳,她拿起布料置於鼻尖聞了聞。
她並非自小跟著姑姑,學醫也是一陣一陣的,所以醫術算不上頂尖,更別說還忘了一部分,但她還是有記憶在的,比如藥材,比如各類偏方。
這個味道,是雷公藤,性寒,男子吸入過度會有生育問題。若非她記得這味藥,後果不堪設想。想來,對方是早有預謀,就等著她出門偶遇。
林笙歌瞧著溫婉大方,沒想內裏這般可怖。皇宮果然不好歹,一個不小心,她的命就沒了。
夕鷺不解霍酒詞在想什麽,越看越疑惑。“姐姐為何不說話?這布料不好麽?”
霍酒詞緩緩放下布料,輕聲道:“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所以我在想,該怎麽處置它。”人家都送過來了,她送回去當然不可能。至於要不要留……
不,她應該留著,畢竟是林笙歌送的額,以後興許能派上用場。
“什麽意思?”夕鷺聽得滿頭霧水。
“小醫仙。”倏然,裴知逸進門,他榮光滿麵,瞧著像是有喜事在身。
“見過太子殿下,民女去外頭賞月了。”怕自己打擾兩人聊天的興致,夕鷺十分知趣地退出了寢殿。
裴知逸一眼看到霍酒詞手中的布料,神情驀然一變,“誰給你的?”
“你先別過來。”裴知逸的寒症還未好全,聞不得這個。霍酒詞飛快將布料放回錦盒,迅速合上蓋子。她站起身,主動拉過裴知逸往外走。“我們出去說話。”
裴知逸低頭看向那隻拉著自己的小手,手上用力,反握住了她。“小醫仙,這東西是誰送的。”
“咕嚕咕嚕”,夕鷺滾著輪椅,撞上兩人從裏頭出來,神情一窒,默然滾著輪椅進殿,
霍酒詞拉著裴知逸行至榕樹下坐著,這個位置離自己的寢殿最遠。“是大皇子妃送的千麵緞,上頭有……”話說一半,她突然察覺到一件事,倘若這院子裏有大皇子的人,那可怎麽辦。“有她的帖子。”
“是麽。”裴知逸眸光輾轉,稍一作想便看懂了霍酒詞的顧慮。他不敢保證東宮裏全是自己的人,但絕對沒有裴知逐的人。
他伸出手,強勢地將霍酒詞按入懷中。
“殿下……”這一動作猝不及防,霍酒詞根JSG本來不及反應,反應過來便想推他,畢竟兩人還未成婚,加之光天化日的,她實在不好意思。
“上頭有什麽。”下一刻,裴知逸俯下身,在她耳畔出聲。少年素來清朗的聲音壓低後,成熟不少,有了點兒男人的意味。
他靠得很近,鼻尖呼出的熱氣全打在她耳蝸上,很癢,癢中又帶著微麻。
霍酒詞下意識縮了縮,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起來。她想,他這麽做,說明東宮裏頭一定有人在暗中監視他們,於是她用手指在他身前寫字。
雷公藤?
裴知逸蹙起眉眼,他得寒症多年,別的不敢說,性寒的藥材倒是知道個七七八八。林笙歌會在布料裏下雷公藤,多半是她自己的法子,因為裴知逐做不出這麽耗時的事。
“你打算怎麽做?”
霍酒詞誠實地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沒想好。”
“你慢慢想,怎麽做都成。”裴知逸抬手撫著霍酒詞的長發,望著的卻是遠處的黑夜。
“嗯。”話一說完,霍酒詞便覺兩人應該分開,於是她略微掙紮了一下,“時候不早,你快去歇息吧,我也要去歇息了。”
裴知逸依依不舍地鬆開手,他盼新婚那日快要望眼欲穿了。
霍酒詞坐直,轉身正要起身離開。
“小醫仙。”忽然,裴知逸出聲喊她。
“嗯?”霍酒詞回頭。霎時,嘴角一軟,她望著近在咫尺的麵龐,猛地漲紅了臉。
裴知逸直起身,故意清了清嗓子,得意道:“你那日說,問就是不能親,那不問可以親吧。”
“你。”霍酒詞語塞,羞惱地提著裙擺跑開。
風中傳來一聲清脆爽朗的笑聲。
*
十二月初六,天晴,宜嫁娶。
霍酒詞起了個大早,按照規矩走過一道道禮儀,再沐浴更衣,最後到上妝。
今日來了六位嬤嬤,其中四位分別負責梳頭、上妝、配飾、整理衣裳,剩下的兩位負責瞧,瞧哪裏不對。
霍酒詞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論是麵容還是嫁衣,或是其他,都與去年不同。那日,她是帶著爹娘的囑托嫁人的,而今日,她是帶著自己的心意嫁人,哪兒哪兒都不一樣。
一想起爹娘,她明媚的眸中悄然染了一層晦暗的落寞。
“五嫂!”裴子渠進門,好奇地湊近霍酒詞打量,讚歎道:“真是個絕頂大美人,怪不得我五哥哥對你如此著迷。”
被裴子渠一說,霍酒詞慢慢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回應道:“公主長得也美,等日後嫁人隻會更美。”
近來,她與裴子渠走得近,對這個刁蠻公主也算了解一些。
裴子渠的心地其實沒多壞。與皇宮裏其他人相比,裴子渠是真單純,喜歡與不喜歡都擺在明麵上。
“我也不曉得自己何時才會嫁人。”說著,裴子渠撅起嘴,憂鬱地坐到了一旁。
“你不喜歡紀忱了?”霍酒詞瞧著裴子渠問,她可沒忘,當初裴子渠是怎麽癡迷紀忱的。
“不知道為何。我對他的喜歡沒之前那麽多了。”裴子渠耷拉著臉,自言自語道:“綁架的事後,父皇找我談了一次話,他說,我對紀忱的喜歡根本就不是喜歡,隻是看別人都喜歡他,我想得到他罷了,隻能說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我起初不明白,後頭反而有點明白了。這幾日,我常常去街上看紀忱給人畫畫,越看越覺得自己不喜歡他。雖然他什麽都沒變,但這個樣子的紀忱,我不喜歡,我就喜歡他清冷公子的模樣。”
此時此刻,霍酒詞感歎一聲,“公主長大了。他本就不是什麽良人,不過對於畫眉來說一定是良人。”
“那個女人啊。”提起畫眉,裴子渠麵上徒然升起絲絲縷縷的厭惡,“嬌柔造作,我最討厭她了。我跟你說,我也去看過她,她哪裏是打理布莊的料,兩次弄錯了客人的東西,青陽郡主罵她跟罵丫鬟似的。”
“是麽。”聽得這樣的消息,霍酒詞也沒覺得心底多暢快,頂多有點唏噓。其實她對畫眉的恨是來源於自己和親人的死。如今,該報的仇都報了,她對畫眉自然說不上恨,膈應還是膈應的。
“太子妃,吉時要到了。”
兩人聊得起勁時,一個老嬤嬤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