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謝明月的嘴唇或許沾染了李成綺身上的溫度, 落到他手指上時竟也燙得驚人。


    李成綺手指輕輕一顫。


    他上輩子多病孱弱,但握劍時總很穩, 無論是崔愬的佩劍, 還是象征著王權的鹿盧,他都穩穩地握著,唯獨麵對謝明月時,他才知道, 原來一個輕得像是花葉落到皮膚上的吻, 也能讓人握不住劍。


    青玉案鋒利太過, 因為李成綺的動作, 鋒刃與皮膚一紙之距,卻聽謝明月嘶了聲, 抬起眼,眼中仿佛流淌著淺淡的水光。


    一條血線出現在他素白的皮膚上,紅得刺目紮眼。


    李成綺將青玉案往上一提, 像是怕傷到他一般,緊緊抓住了劍柄。


    血緩緩從傷口滲出, 宛如道枷鎖。


    李成綺隻覺得呼吸愈發滾燙, 方才受製於人時尚沒有這般意亂。


    “陛下。”謝明月輕聲喚他。


    謝明月長發鋪在床鋪上, 愈發襯得膚色潔白,他凝視著李成綺的麵容, 眼神柔軟得宛如一片雲,然而李成綺稍微用力,便能扯開這偽裝的假象。


    李成綺的劍還架在他喉嚨上, 少年人居高臨下地跨坐在謝明月腰間, 唇角雖然帶著笑, 神情卻陰鷙得令人心生恐懼。


    無論在誰看來, 都會覺得是李成綺依仗身份迫謝明月,謝侯為臣馴服而聽話,無辜至極。


    若非李成綺喉嚨上還有謝明月方才留下的紅印,李成綺真以為自己對謝明月做了什麽十惡不赦之事。


    李成綺二指捏起謝明月的下頜,後者微微向後仰,曲線緊繃,最脆弱的地方一覽無遺,極漂亮,又極脆弱。


    李成綺目不轉睛地看著拿線血痕,聲音低沉,“謝卿,孤一直很後悔。”指腹在傷口上用力一壓——血液頓時湧出,染紅了李成綺的手指,謝明月眉頭輕輕地蹙著,微微垂下眼睛,仿佛忍受不了疼痛似的。


    謝明月身上一慣冰冷,渾身上下,除了方才糾纏的唇舌,就隻有血是熱的。


    李成綺看得心中火氣更加高漲,一麵是為怒,一麵卻為欲。


    他扯開謝明月因為剛才動作向外敞開的衣領,滿指豔麗,便以指尖,劃過謝明月的鎖骨。


    指下緊繃,仿佛李成綺不以指尖作弄,而是手執利刃。


    以指做筆,信手在他鎖骨上留下幾道痕跡。


    依稀是李。


    依周律,為別身份,主人可在家奴身上烙字,若是逃跑,憑借著字,也可輕易找回。


    姓氏,是最常見的烙印。


    皇帝彎了彎眼睛,垂首,對謝明月低笑道:“本該烙在臉上的,可先生太漂亮了,”殘餘血跡在他眼下勾勒,留下一條女子妝容般的殷紅,“傷了先生的臉,孤實在舍不得。”


    這話已是裸的侮辱了,卻又不僅僅是侮辱,因為李成綺輕佻的動作,謝明月的馴順,顯出了無邊豔色。


    火在燒。


    燎原烈火已足以將理智燃燒殆盡。


    謝明月嗓音沙啞道:“陛下高興便好。”


    他身體緊繃,顯然在竭力克製。


    竭力克製著心底最陰暗的欲望。


    李成綺怎麽不明白?

    怎麽還不明白,這種時候,這樣的侮辱,隻會讓謝明月更想挑釁他身為帝王的權威,想對他更加過分,想看他再也維持不了這樣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怎麽不明白?

    謝明月已站在了萬劫不複的崖邊,他看一眼下麵便覺得頭暈目眩,而始作俑者卻肆無忌憚,甚至還想將他親手推入深淵。


    李成綺並不意外聽到這個回答,他指甲幾乎嵌入謝明月的皮膚中,“你知道,孤在後悔什麽嗎?”


    謝明月喉結滾動。


    “陛下心思九曲玲瓏,臣,”他嗓子幹澀得厲害,“猜不出。”


    李成綺勾起一抹冷笑,“謝卿,過謙了。”


    這世間,倘若有人能猜中李成綺九分心思,那麽這個人,隻能是謝明月。


    李成綺抓著青玉案,眼中閃爍著冷冰冰的惡意,溫熱的吐息落在謝明月的嘴唇上,他一字一句,“孤在後悔,當日為何沒將讓你陪葬的詔書明旨昭告天下。”


    縱然早就知道,聽到李成綺明言,謝明月那一瞬間覺得渾身的血頃刻冷了下去,如墜冰窟。


    果然如此,果然!

    謝明月眼眶滾燙,心中湧起了無邊難言心緒,那些不可言說的怨恨、愛慕還有滔天欲望交織,逼得他幾乎發瘋。


    他一眼不眨,生怕自己稍微動一下,眼淚便能滾落。


    既然如此,有人在他心底蠱惑著他,為何不將事情做絕?


    將他關起來,鎖起來,讓他眼裏隻有你一個人。


    讓他,隻屬於你。


    謝明月的手動了一下,手背青筋道道隆起。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克製,才沒有將李成綺掀翻到床上。


    既然當日留有詔書,何不令他殉葬!

    謝明月此刻想法瘋狂至極。


    殉葬,便是名正言順地葬於永陵。


    怎麽不算是一對永世君臣?

    如此,後人豈不豔羨!

    能生生世世隻此一雙人,便是殉葬又如何!


    宮中有傳言,李成綺留下了一道詔書。


    病弱卻心機深沉的皇帝在最不信任謝明月時,曾經玩笑一般地對李旒說:“孤自覺是個洞察人心的明主,所用重臣心思多為眾人之上,謝明月辦事老練,心思狠絕,是孤最利的一把劍,鹿盧遠不能如,然謝玄度權欲熏心,野心太過,庸主不能用之,卻會反噬自身,”他語調漫不經心,仿佛不是在說自己最為儀仗,最為親重,相識相伴十幾年的臣屬,“孤很怕,孤死之後,你們無人能耐他何。”


    於是留下詔書,令謝明月在李成綺死後殉葬。


    葬永陵,是李成綺給謝明月最後的,無上榮寵。


    李成綺捏起謝明月的下頜,像是在欣賞他眼中的痛苦似的。


    他滿意地看到他的臣下眼中泛起了血色。


    小皇帝大笑,將青玉案隨手拋到地上。


    長劍插入石磚,劍鳴錚然。


    他攥緊了謝明月的衣領,迫他抬頭,狠狠吻上。


    謝明月的眼睛震驚地睜大。


    這種茫然無措的眼神看得李成綺渾身滾燙,小腹緊繃。


    他吻得與輕柔無關,像是為了報複謝明月之前的舉動似的,肆無忌憚,無所顧忌,在謝明月唇上留下一個個深深齒痕。


    謝明月僵了半天,才想起回吻。


    謝澈若是在,大概會明白謝明月所說的皇帝擅訓狗是何意。


    如此惡劣,如此遊刃有餘地玩弄人心。


    李成綺主動親吻,又不令他盡興,不足片刻便移開,唇瓣貼著肌膚向下,舔上了那道傷口。


    血腥氣滿口。


    謝明月渾身一顫,攬著李成綺腰的手不由得用力。


    溫熱的舌尖滿是憐惜地。


    謝明月鼻息急促,卻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裝得無辜被動,實際上稍微靠近便能被一口吞下,連骨頭都不剩。


    難怪當年以崔愬的多疑,都不覺得謝明月有任何問題。


    李成綺將血珠卷進口中,他抬頭,唇瓣上一片鮮紅,像是上了妝,豔麗逼人。


    李成綺曾經豔妝華服,出現在謝府。


    卻不是為了見他。


    謝明月眸色晦暗,卻輕輕闔目,掩蓋了其中陰暗情緒。


    李成綺唇角還蹭著血,便當著謝明月的麵,舌尖一舔,還未舔幹淨,便被謝明月盡數收入口中。


    唇齒糾纏的感覺如此好,好的讓人近乎上癮。


    李成綺對於所有能夠上癮的東西,都懷有本能的厭惡和排斥。


    他是個皇帝,信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需無欲,方能做個好皇帝。


    在坐上那把椅子的時候,他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至高權勢的化身。


    他不該對任何東西有偏好,更不能對什麽上癮。


    謝明月總能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李成綺眼中光華流轉,忽地將謝明月毫不猶豫一推,坐直了起來。


    硬而滾燙。


    李成綺將垂到眼前的頭發捋回去。


    他拍了拍謝明月的臉,態度像是對待一個玩膩的物件,正要毫不猶豫地翻身下去,腰間卻被忽地施力,險些被謝明月抱了個滿懷。


    李成綺雙手撐在謝明月的胸口上,避免與他毫無縫隙地貼著。


    “做什麽?”皇帝明知故問。


    倘若謝明月涵養差些,這時候恐怕已經要被氣得發瘋,不過他同皇帝朝夕相處數十載,早就熟知李成綺為人處世,還未全然失去理智。


    還差一點點。


    謝明月站在懸崖邊上,唯一能救他的人非但不願意施以援手,還要將他推下去,看他有多狼狽不堪。


    其實不必李成綺抬手,隻需他說一句話,謝明月便能心甘情願地自己跳下去。


    謝明月的手緊緊攬著李成綺的腰,將他錮在自己懷中。


    少年人看起來雖然纖細,抱起來卻並不硌人,並不像李昭那般,滿身病骨支離。


    謝明月為數不多抱李昭時,總會驚覺痛惜於他的傷病,卻,無能為力。


    縱然為他學得醫理,亦回天乏術。


    謝明月並不十分用力,隻是用勁刁鑽,一時掙脫不開。


    李成綺也不很想掙脫開。


    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謝明月不然纖塵的容顏,此刻雙目中隱隱有赤色,仿佛神從雲端墜落,沾染紅塵。


    謝明月的衣服上沾著血跡,衣衫淩亂,哪有半點平日裏端莊肅然的模樣?

    李成綺彎了彎唇角,酒窩出現在臉上,甜而軟,縱然內裏裹著斷腸毒藥,仍叫謝明月甘之如飴。


    “怎麽了?”李成綺問。


    謝明月握住了李成綺放在自己臉上的手,隻是虛虛籠著,他閉上眼,好像不願意讓李成綺看到他此刻的眼神,他道:“若是陛下當日要臣殉葬,那便再好不過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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