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謝明月坐到他麵前, 笑著道:“非是偷聽,臣一早就在。”
李成綺來時宮人就告訴他謝侯在裏麵, 李成綺心中疑惑, 但謝明月願意在裏麵就在裏麵,他也沒有進去問為何謝明月在。
李成綺下意識往謝明月那靠,忽地想起自己同青靄說的話,又硬生生將自己掰了回來, 坐正, 上下打量了一圈謝明月, 疑惑地問:“你為何在暖閣裏?”
置暖閣中, 開窗便可看見下麵瓊林宴的場景,謝明月不在長寧殿處理公務, 來瓊林苑做什麽?
謝明月一本正經地說:“臣來散心。”
李成綺想起先前和謝明月用過晚膳之後出門三步都要三請四請的場麵,謝明月什麽時候是喜歡出來的人了?
李成綺手指無意般地勾住謝明月的袖子,在手中繞來繞去。
謝明月注意到了他不經意的小動作, 卻並沒有提醒。
李成綺哼笑道:“先生什麽時候這樣喜歡出門了?”他湊近,微微仰著頭, 姿態有點挑釁,“京中有那麽多可以散心的地方, 我家先生怎麽就偏偏挑中的瓊林苑的暖閣?”
他唇瓣翹起,露出個有些惡劣的笑容, 很是孩子氣,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讓謝明月下不來台似的。
謝明月溫和地回了,“機緣巧合, 臣亦不知陛下在此處。”
李成綺用一種你連撒謊都不願意動動腦子的失望眼神看他。
廷試之後就是瓊林宴, 就算謝侯已經到了老眼昏花神誌不清的地步, 忘了這回事, 李成綺昨夜提瓊林宴也提了不止一次,什麽不知道李成綺在此處?
謝卿。李成綺痛心疾首。
他與謝明月實在太相熟了,以至於謝明月現在來敷衍他都不願意用心!
親近太過,果然易失威。
李成綺仰臉,望著謝明月清麗的容顏,這時候全然忘記自己同青靄說的,“先生該不會是害怕孤同這些貢士,”他唇瓣將要貼上謝明月的嘴唇,自己卻抬手,以手指抬起謝明月的下頜,慢悠悠地接下去,“怕孤同這些貢士說什麽吧?”
謝明月恭順地回答,“該怕的不是臣。”
他意有所指。
李成綺收回手,往後一靠,拉開了與謝明月的距離。
他方才眼中唇上還俱是笑意,此刻卻冷冰冰如霜雪。
若是旁人大約此刻會誠惶誠恐地思考自己說了什麽令皇帝不悅的話,謝明月卻早就看出李成綺心情不佳。
作為一個皇帝,李成綺當然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折騰折辱人以泄憤。
但李成綺上輩子從未有過這種時候,至少從未因為心情不佳折辱他人,謝明月倒不是算,因為他常常是李成綺心情不好的根源。
李成綺偏頭對站在門口的宮人道:“將章逐藪叫來。”
欲侯首領。
謝明月看向李成綺。
自從二人言明身份後,李成綺行事再無顧忌。
李成綺看謝明月神色淡淡,知道他不喜歡章逐藪,事實上,在他身邊還能讓謝明月喜歡的近臣實在不多,幾乎沒有,皇帝將這個原因一半歸結為謝明月不喜歡旁人分權,一半歸結為謝明月喜歡他。
他上輩子怎麽沒想到這點?
李成綺把謝明月的袖子都要玩成一朵花了。
謝明月看了眼自己皺皺巴巴的袖子,又自若地收回了目光。
章逐藪很快出現在門口。
章首領剛剛離開瓊林苑不到一個時辰,不想又被叫了回來。
他朝李成綺見禮,“陛下,”目光落到謝明月身上,他一瞬間有些驚訝,“謝太傅。”
“講吧。”皇帝道。
眼下李成綺交給他的事情不過那一樁,先前單獨見李成綺時他隻問了李旒是否知曉,當著謝明月的麵,卻要他全部說出,便是先帝李昭,對於謝明月都未必有這樣的信任,章逐藪壓住驚訝,回答道:“是。”他記憶力極佳,文書中的內容看過一次便不會忘記,“在廷試開始之前,會有一份名單送到鹿鳴館,名單中記錄考生性命,年齡,籍貫,還有樣貌特征,若是來買題的人不符合其中一條,鹿鳴館絕不會將題目賣出。”
“在這份名單中,考生以家境劃分為上中下三等,因家世不同,題目價格也不同。賣題人通常會在各考生聚集的酒樓客棧安插自己的人,觀察八方。如顧郎君與盧生一事,在第一晚便被鹿鳴館人所知曉。”
難怪在第二日他們去鹿鳴館時,便有侍人來找他們。
“這幾百貢士中,即便有頗有家資者,卻也隻富不貴,聽聞可以買到策題,要麽買,要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份策題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販賣策題的人究竟有著何種深厚背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重要的是,他們也不知道皇帝為人心性如何。
倘若皇帝不管,倘若皇帝默許,那麽這樣做,與找死沒有任何分別。
李成綺皺眉,沒有回答。
“書畫齋臣亦查封,”章逐藪道:“書畫齋內的管事稱自己一概不知,隻是旁人買畫,他買畫而已。臣看過那些畫,都是仿大家所畫,仿畫拙劣,平平無奇,有人願意花幾十萬兩買這樣一幅畫,且生意源源不斷,任誰都會覺得有問題,他不過是裝傻罷了。”
“生意源源不斷?”李成綺忽然開口。
李成綺神色不變,眼神卻冷冽森然。
章逐藪實話實說,“是。”
李成綺攥著謝明月袖子的那隻手驀地收緊。
一隻手貼上了他的皮膚,將他攥緊的手握住。
輕輕的,仿佛一個無聲的安撫。
章逐藪當然也看見了這個小動作,他迅速收回目光,表情變都沒變一下。
但他心中之震撼無可言說,隻能維持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不讓人看出端倪。
“牽涉貢士有多少人?”謝明月開口。
章逐藪看了眼李成綺,發現他沒有不悅,知道他在替皇帝發問,便回道:“一百二十人。”
聽到這個數字,李成綺攥得更緊,手背上青筋都隆了起來。
連廷試舞弊都如此肆無忌憚,其他三次考試又該是什麽樣的場麵。
章逐藪就算是個瞎子都能看出李成綺此刻已經在暴怒邊緣,當即低頭,不再說話。
“文書送到長寧殿。”謝明月道:“下去罷。”
章逐藪抬眼看皇帝,見李成綺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才躬身見禮,道:“是。”
他出去,不忘小心關上門。
李成綺手中還捏著那隻細長的玉香匙,香匙劃過桌麵,李成綺聲音森然,“好大的膽子。”話音未落,香匙因為李成綺的動作砸在桌上,頓時折成兩半。
一截飛出,落到地上,碎聲琳琅。
李成綺將手中那截扔到桌上。
謝明月無聲地歎了口氣,輕輕握住李成綺那隻砸桌子的手,放到自己膝上。
先前李成綺喜怒在謝明月麵前還多有掩飾,現在卻半點不作偽。
“你歎什麽?”李成綺冷冷道。
謝明月柔聲問他,“手疼嗎?”
謝明月今日著白,漆黑長發潑墨般地散落到身後,愈發顯得皮膚素白,神清骨秀,淡色眼眸中盡是李成綺的倒影,滿眼是他,仿佛滿心也是他。
李成綺靜默一瞬,忽地笑了,“謝卿,你比先前隻會讓孤別生氣了,氣大傷身時長進不少。”
謝明月笑容有幾分苦意,柔順地回答:“臣那時卻也想擁陛下入懷,隻是不可。”
李成綺心中怒火無端地被平複大半。
他驚覺自己無論在誰麵前都能將情緒隱藏得極好,唯獨麵對謝明月時極容易顯露出真實想法。
也更容易,平複心緒。
李成綺把兩手都抽出了出來,麵無表情地看向謝明月。
他眼中倒映著謝明月因為他反應而有些無措的麵容。
李成綺仍舊麵無表情,語調也冷冷,“既然現在可以,你還在那做什麽,等著孤來請你嗎?”
謝明月怔然。
李成綺正想笑笑話他的反應,下一刻,那股熟悉的藥香瞬間將他包裹住了。
李成綺將頭埋在謝明月頸窩中,聲音低,卻很柔軟,帶著倦意,“那一百二十人功名盡數革去,之後問罪,明年春,加開恩科。”
“是。”
“禮部與吏部都牽涉其中,責令嚴查,無論查到誰,一律法辦。”
“是。”
“先生,以後多穿白,你穿白比穿其他顏色好看。”李成綺極自然地道。
謝明月輕聲回答,“是。”
李成綺從他懷中撐著起來,不滿問道:“玄度,你是隻會和孤說是嗎?”
明明不在生氣,還要板著臉嚇唬人。
謝明月道:“不是。”
李成綺被他氣笑了,捏起謝明月的下頜想親吻,起身時卻牽動身上衣料擦磨,他麵色微變,鬆開手。
李成綺從未想過色令智昏這種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疼得還是他。
謝明月沒等到親吻,有點疑惑地眨了眨眼,“陛下?”
李成綺伸手,把他的臉掰到一邊,免得他對著自己。
謝明月忽然意識到了李成綺這個反應的原因,神情中居然流露出幾分羞赧,道:“陛下,還疼嗎?”
如果說方才謝明月同他說這樣話的話,能平息李成綺的怒火,現在謝明月問他疼不疼,隻會讓李成綺心火燒得愈發旺盛。
若是昨夜謝明月能稍微留情,李成綺今日也不會疼成這樣,“你是怎麽敢問出口的?”皇帝冷漠地問。
“臣粗通醫理,倘若陛下不嫌棄,”李成綺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看起來十分在意,謝明月握住他方才咋砸桌子的手,少年白皙的掌心內被劃出了幾道紅痕,“今夜閑時,臣可為陛下上藥。”
謝侯說的朗月風清,一本正經,仿佛真的隻是想給李成綺上藥。
李成綺被弄出傷痕的幾處有些位置自己碰不到,因而謝明月這個建議表麵上合情合理,十分貼心。
李成綺朝謝明月微微一笑,少年容顏漂亮,卻無端讓人看出了陰陰測測的味道,“不必。”
那些地方要是讓寫明月來上藥,最後結果是什麽他們兩個人都清楚得很。
李成綺一大早上還特意吩咐青靄,若是他想去長寧殿便出言提醒,而今還不到一天,朝令夕改非是李成綺的習慣。
謝明月聲音十分柔和,還帶著些被皇帝拒絕的失落,“隻是有些位置,陛下碰不到,不上藥傷口長久不愈,豈不是更加難受?”指尖劃過李成綺手腕上的一個印子,“陛下,莫要諱疾忌醫。”
李成綺忍了忍,終究沒有忍住,挑起謝明月的下巴,吻將落未落,“謝卿說的很對,孤現在去將傷處好好塗藥,”他欣賞謝明月麵容似的,“謝卿不必擔心。”
他鬆開手,剛要起身就被謝明月拽住了袖子。
“陛下。”
李成綺偏頭微笑,見謝明月拉自己的袖子,頗有一種倒轉的好笑之感。
先前他在謝明月麵前裝得乖巧聽話,拉謝明月的袖子還要看謝明月有無不高興,畢竟謝明月喜潔,不願意旁人近身。
等……李成綺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謝明月既然早就知道他是李昭,謝明月愛慕的人也是他,那為什麽在他拉袖子時,做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
李成綺反應過來,更要逗逗謝明月出一口當時的氣。
李成綺晃了晃袖子,居然沒扯過來。
誰能想到謝明月竟會拉人袖子?
李成綺彎眼一笑,道:“謝卿,你不鬆手,孤怎麽去上藥?”
謝明月仿佛不解地問:“陛下要去上藥?”
李成綺頷首,反問謝明月,“不是謝卿讓孤去的嗎?”
謝明月抿唇。
從李成綺的角度看,謝明月的神情有點委屈。
你委屈什麽?
李成綺心說。
他被弄成這樣他都沒委屈。
謝明月昨夜力道要是再重些,李成綺都要懷疑謝卿是不是一直在虛與委蛇就是為這一刻行刺了。
雖然疼隻占了昨夜不過十中一二,但是意亂過後,就隻剩下疼了。
“陛下不帶臣?”
李成綺終於等到他問這句話,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坐著的謝明月,道:“先生事務繁忙,夙興夜寐,孤實在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勞煩先生,”他眼中似有促狹的光芒湧動,使這張冷豔非常的麵容登時生動十分,“孤找別人就可以。”
話音未落,他袖子上的力道一緊,李成綺猝不及防,被拉得往謝明月的方向一傾。
下一刻,冰涼的手指就纏上了他的手腕,宛如蛇環了自己的獵物,手上用力,將皇帝拽入自己懷中。
李成綺不得不承認,謝明月的大腿坐起來確實比席上舒服。
他與謝明月貼著,“先生,怎麽了?”
謝明月開口,嗓音低沉,帶著些淺淡的涼意,“陛下要去找誰上藥?”
李成綺手指按說上謝明月的嘴唇,故作思索,“孤一時想不出,宮中太醫誰人不可?若圖近,青靄滿空來不是揮之即來?”
青靄容色清俊,滿空來卻是人間絕色。
謝明月聞言眸光微沉。
“若是宮外,”李成綺手指插-入謝明月唇間,向上推了推,為了看謝明月口中到底有沒有獠牙。
不然怎麽會咬人那麽疼,舌尖軟軟地貼上他的手指,李成綺呼吸一窒,暗覺過火,想抽開手,卻被謝明月握住,“孤說給先生聽,先生聽聽,是否可用?”
“譬如說,”李成綺既然被握著手不讓拿開,幹脆也不拿開,“譬如說戚國公,譬如宿眠,宿眠長久在花樓,想來伺候人上藥也得心應手,譬如孤的那個好……”
口唇被咬住,堵住了李成綺想接著說下去的名字。
譬如李成綺那個出了三代血緣關係單薄得連張紙都沒有的好弟弟,宣親王李旒。
李成綺在謝明月麵前總顯露真意,也喜歡撩撥謝明月露出些麵對旁人不會流露的情緒。
科舉舞弊一事李旒也牽涉其中,謝明月簡直想不明白宣親王到底有何過人之處,值得李成綺一而再再而三地諒解他的無心之過。
李成綺何時是那般隨和之人了?
難道就因為是弟弟,所以格外優容?
謝明月少年給李成綺坐伴讀時,被李成綺逗弄過,病弱的皇太子斯斯文文地跪坐在他麵前,儀態極端方,朝他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說出來的卻全然不是如此,“謝郎君比我小兩歲,可叫我一聲兄長。”
謝明月當然不會叫,他那時尚是少年人,臉皮薄得很,況且他也並不願意,太子多病,看上去比他還羸弱年幼,若是不顧忌禮法,也該是李成綺叫他。
現在卻有些後悔。
李成綺上午同青靄說的篤定,到了晚上就又與謝明月膩在一處。
唇齒相依的滋味實在太好,好得讓李成綺都覺得上癮。
明日吧。李成綺心說,明日再讓青靄告訴孤,無事別去長寧殿。
……
宣親王府管家出門迎李旒,他見李旒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王爺,有您的客人。”
這個時間來的客人?
李旒皺了皺眉,疑惑道:“是誰?”
管家道:“是崔縣侯。”
崔穎儀?
李旒大步走進去。
他心中雖然不解,但麵上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因為這位崔縣侯,是太皇太後的侄子。
李旒剛踏入正廳,便被崔穎儀一把抓住了手。
崔縣侯麵色青白,見到李旒,眼淚一下從眼眶中湧了出來,“王爺救我!”
李旒大愕,忙扶起要給他下拜的崔穎儀,“縣侯起來說話,”他一邊扶曲穎儀,一邊道:“來人,拿擦巾來。”
崔穎儀搖頭大哭,“王爺,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求王爺念在我往日對王爺盡心的份上,救我一命。”
自崔愬死後,崔氏在李成綺有意無意的打壓中一蹶不振,在朝為官者隻有虛銜。
而無實職,雖今日崔氏直係一脈還保留著郡侯爵位,但無封地,這位崔穎儀崔縣侯,就是崔氏直係一脈本代第一個長到弱冠的,因他父親尚在,這個縣侯,還是李旒向李昭求來的恩典。
崔氏雖不複當年風光,但誰能將崔穎儀如何?
便是連謝明月,都不會無故去招惹崔氏。
能讓崔穎儀這般惶恐的,唯有……皇帝。
李旒心中悚然一驚,他握著崔穎儀的手沒那樣緊了,語氣卻還是很耐心,“到底出了什麽事,讓縣侯這樣驚慌?”
崔穎儀淚流如注,哽咽道:“我對不起王爺,對不起陛下,”他說的顛三倒四,“王爺拿回策題後,我去問了耿學士,我將題,”他雙手掩麵,像是不敢看李旒的神情,李旒手上一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痛哭,“賣了,賣了,我對不起王爺,我一時蒙了心……如今陛下已經派人將店查了,求求王爺救我!”
李旒如遭雷擊。
策題由皇帝圈定,一般都不會再改。
李旒雖然當時疑惑,卻也沒有把這當成一樁大事,帝王之心本就不可揣測。
然而今日聽崔穎儀之意,方知他憑借著與自己交好,要到了策題,又將策題賣出,還被皇帝發現了!
難怪,難怪陛下要臨時改題。
難怪那盧姓考生因為禦前失儀便被革去功名,永不錄用。
李旒雙目發紅,看向跪地求他救命的崔穎儀恨不得生啖其肉。
無心之過,雖過不罰。
然而,皇帝的耐性還能持續多久?
此事到底是他識人不明,才會使策題泄露。
“備馬。”李旒聲音嘶啞,這兩個仿佛被風沙磨礪過那樣沙啞,“本王要入宮。”
入宮請罪!
……
謝明月手指插-入李成綺的黑發中,除卻最開始的急促,稍後卻細水長流般地溫緩,待鬆開,他輕聲道:“臣想看看陛下的傷處,愈合得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說:
三十萬字了,來發個小小紅包吧。
本章留言發紅包,啾咪。
完成。
明日零點無了,不用等,白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