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魏與周無接壤之地,”山河圖展開,謝明月以指代筆, 在越周相連之處劃上一道,“諸國軍隊若想大舉攻我朝,則必向越借道。”


    越國處要塞之地,西臨周,南北臨魏、晉、梁。


    晉與夷地相連, 不過因為夷地盡歸周, 眼下兩國所隔不過一道沙漠而已。


    但此處有西境府軍鎮守, 故三國從越借道伐周。


    越本貧弱, 先前周羸弱時尚好,後周推行改革, 它便夾在魏周之間,可謂進退兩難,兩個都討好, 便是兩個都得罪,而今三國來伐, 又順便帶上它, 它才敢真正與周撕破臉。


    “越國國力衰微, 倘若越強行接道,它亦無可奈何, 今朝越願許以好處,分它一杯殘羹,它自無不願。”


    所以, 所謂四國, 其實隻會有三國出力。


    李成綺想起宿眠送來的文書, 慢慢道:“孤聽聞, 越國主新納美姬,寵愛異常,眼下已入主中宮,新後喜珠玉,可以邊地珠玉寶器相贈。”


    征伐夷地,於李成綺而言,眼前之富所得不多,畢竟夷民以馬匹牛羊為貴,這東西不屬官家,乃是平民產業,若想將此地慢慢納入周朝版圖,當然不能劫掠民財。


    礦藏可開,馬匹可運入中原,但都不是立刻能動用的錢財。


    王族多年積累,倒是落到了陳椋手上,其中不乏國器,陳椋特意把逾製的玉器珠寶等物選出幾大箱送入京中,剩下的盡數換成現銀,以皇帝的名義折成軍餉分了,使賞賜在吵醒原有的基礎上更加一重,西境府軍士無比敬服感念。


    倘若周清之在這,大概會很滿意皇帝的省錢之法。


    總歸是旁人的東西,怎麽送都不心疼。


    “此外,”帝王沉吟,“越主重利,孤便予他利。鞠卿。”


    鞠鳳霽向前,道:“臣在。”


    “從鴻臚寺擇優者往越,見越主,其中利害必透徹言明。”


    鞠鳳霽垂首道:“是。隻是臣有一問,不得其解。”


    李成綺頷首,“講。”


    “越主行事荒唐,數年不朝,廢長立幼,中宮動輒更換,此等人,當真能見我國使節?扣下珍寶,將我使節驅逐出去,已是最好,若真將人扣下,以獻媚魏,當如何?”


    剛成婚半月,夷部亦才打下來,喜氣還未散,便遇四國軍隊調度頻繁,來勢洶洶,李成綺睡的更少。


    即便有謝明月日日催著他休息,然而李成綺也做不到沾上枕頭就睡著,他身體情況此刻又特殊,能提起精神處理各樣事務半日已是勉力,現在無太多外人,不想再多言。


    謝明月得李成綺示意,道:“鞠大人,越主雖荒唐,卻不愚蠢。我朝使節不必大張旗鼓進入越境,萬事小心謹慎,他一定會悄然接見。”


    能以如此衰弱的國力在大國之間左右逢源,越主就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無論是周,亦或者是魏、晉、梁,都不需要太聰明的鄰居,既然諸位國主的心思昭然若揭,越主當然越荒唐越放蕩越安全。


    在不知道周朝態度,亦不知周朝新君是何等人的情況下,暫時答應,於越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如果真發兵則不然。


    越多年得以存活,是因為各國需要一個緩衝的屏障,倘若周滅,則越族滅在旦夕之間。


    倘若周坐以待斃,恐越主的焦急惶然恐怕僅次於周朝君臣。


    魏、梁、晉三國,任意一國滅,都不會有周滅對於越國影響更大。


    唇亡齒寒,即是如此。


    此刻,越主未必不在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周朝使臣的到來。


    在場眾人已經習慣謝明月代李成綺答話,第一次還感歎了一下謝明月對新君心思洞察之明晰,偶爾還想想謝明月此舉算不算後宮幹政,後來就見怪不怪了。


    待說完,夜色已濃黑。


    李成綺剛要再說上兩句,接觸到謝明月的眼神驀地收口,“剩下章程明日再議。”


    臣子散去。


    書房裏頓時隻剩下兩人。


    李成綺原本坐得極直的腰身一刻塌軟下來,往謝明月懷中一倒,嘀咕道:“玄度,腰疼。”話音剛落,謝明月的手便按上了他的腰,力道適中地給他揉捏放鬆。


    已有三個月。


    腰肢不如從前纖細,但李成綺本就高挑纖瘦,稍微胖些,衣袍又著得寬大,根本無人看得出來。


    或許是上天可憐他上輩子病懨懨,現在有孕居然不很難受,讓如臨大敵的李成綺稍微放心,謝明月卻更小心翼翼,幾乎拿他當成了玉人。


    “國事要緊,陛下亦要注意,”


    李成綺接口,“注意身體。”這話上輩子加這輩子,謝明月勸過他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


    謝明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李成綺最不喜大權旁落,即便此時此刻亦不行,他願意放權已是對謝明月的天大信任。


    但若諸事不經過他手,李成綺非但不會因此好好休息,而是終日籌謀,如何重新掌權,更加勞神傷身。


    謝明月自然不會違背李成綺意願,隻能在皇帝衣食行止上更花心思。


    “還有晉,”時間到了,宮人端來補身的藥,李成綺起身,看了眼這玩意,謝明月已經竭力改了藥方,使其嚐起來沒有一股酸澀苦味,看起來也不是黑乎乎的一團,他接過藥碗,“孤喝完,然後今夜孤與卿說完晉如何。”


    謝明月垂首,恭敬道:“臣有一策。”


    李成綺眼前一亮,“講。”


    “陛下先喝。”


    “你先講。”


    謝明月道:“陛下今夜需在亥時之前休息。”


    李成綺舀了一勺,卻沒有送到嘴裏,“現在什麽時刻?”


    “戌時三刻。”宮人回答。


    “快講,講完若有可取之處就宣他們……宣他們明早就來孤這,一同商議。”倘若李成綺將現在就宣說出口,那麽謝明月恐怕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他了。


    謝明月的目光落在藥碗上。


    李成綺把勺子放到一旁,仰頭將一口喝盡了,比喝水還輕易。


    李成綺放下碗,接過宮人遞來的水,喝了兩口便轉向謝明月,“可說了嗎?”


    宮人皆被屏退。


    謝明月溫聲道:“請陛下移駕長樂宮,臣路上講給陛下聽。”


    李成綺聞言朝謝明月一笑,手指挑起謝明月的下巴,低笑道:“謝卿,你說的最好真是定國安邦之策。”


    謝明月頷首,“是。”


    剛一進入車駕內,李成綺便道:“現在可說了嗎?”


    略有浮腫的腿搭在謝明月膝頭,謝明月一麵給他揉著,一麵道:“陛下可知衡明宮變?”


    衡明宮變……李成綺皺眉,不確定地問道:“晉守元五年的那次?”


    謝明月腦子裏怎麽會有那麽多他國史料,且信手拈來?

    “是。衡明宮變後,五皇子酈佑憑借妻族勢大登基,儲君酈縉逃出晉國,一直在西邊四國奔走,欲借兵奪權,後又到了夷地,座上賓還未當多久,夷地便盡歸我國。”


    “那眼下,酈縉在陳椋那?”


    謝明月點頭,酈縉無用,一個奪權失敗的太子,連出現在日理萬機的帝王案頭書信上的機會都沒有,陳椋送來的書信裏草草提過一次,謝明月看後並不以為重要,故未呈報皇帝。


    “他幾次說服陳椋,隻是陳椋不以為意。”


    倘若沒有足夠好處,誰能借兵?


    和新梁主關係融洽,豈不是比借廢太子兵馬奪權容易的多?


    “孤若是陳椋,孤也不以為意,”話說得明白,李成綺驀地笑了,頓時覺得腿也沒那麽酸脹,“不過現在,孤在意了。晉與周乃是友邦,同氣連枝,一衣帶水,酈縉太子曾與孤有過一麵之緣,”這個一麵之緣當然是說他上輩子,“孤與太子一見如故,實在不忍心賊子登基,壞兩國故交。”


    他一笑,露出兩邊的酒窩,顯得極甜軟無害。


    “便讓陳椋借兵給酈縉,助太子登基。”


    若成,則是天大人情,不成,擾亂晉國內政,到時候,無論魏許了晉什麽事成之後的天大好處和援助,遠水都解不了近渴,酈佑都得令大軍回防。


    畢竟,西境府軍駐地同其國都,相距可不遠。


    兩邊相權,比起周亡國,還是他晉國都淪陷更快一些。


    況且,新主本就得位不正,朝中多有微詞,能迎名正言順的太子回來,原本支持太子一黨的晉朝官員,也會在暗中襄助。


    李成綺恨不得現在就叫車駕停下,自己返回禦書房,把朝臣叫進來再商議細節,但想了想自己和謝明月的約定,決定回長樂宮再寫文書發下去。


    “一見如故?”謝明月琢磨著李成綺的用詞。


    李成綺實在太善於和任何人一見如故了。


    李成綺湊過去,在謝明月唇邊吧唧落下一吻,還沒等謝明月有所動作,立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謝明月手指下意識碰了一下被親的唇角,謝明月決定不在乎李成綺這句一見如故。


    “軍情緊急,片刻都耽誤不得,”李成綺偏頭,笑容甜軟地對謝明月道:“孤回去再給陳椋手書一封。”


    謝明月抬眼,“陛下,君子一諾千金。”


    李成綺歎了口氣,往後一靠,懶散地問謝明月,“那謝卿想如何呢?”


    作者有話說:


    預計二十號之前完結(包括番外,正文應該就在這兩天)。


    番外目前有釣係和撒嬌(這個寫完了)。


    想看什麽可以在評論裏點梗,我看著寫。


    竊璧的番外在本文寫完後會繼續寫。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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