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從大相國寺回來,楚蘊自是春風得意。


    她今日私下見了周元燁,感覺呼吸間風都是甜的。這個年紀的姑娘情竇初開,操心最多的就是婚事。陳氏總要她穩重端方,在夫家才會受尊重。可在楚蘊心裏,跳脫些夫家未必就不喜歡,今日她和周元燁不就相處的很好麽?

    少女心事仿佛春芽兒,破開土藏不住。可一想到祖母和皇後娘娘想要楚橙做三皇子妃,楚蘊心中又漫上一股酸楚。


    為什麽就不是她呢?和二姐姐比起來,她明明也不差的。


    恍惚間,楚蘊突然萌生一股天大的惡意,要是二姐姐出什麽意外就好了,最好這個意外讓她聲名俱毀做不成三皇子妃。


    這般想著,馬車拐進安業坊,楚府到了。


    下了馬車,她還沉浸在悲喜交織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忽見她院裏的丫鬟匆匆跑來。楚蘊一怔,問丫鬟:“怎麽了?”


    丫鬟道:“表公子來了,這會正等在側門要見您呢。”


    丫鬟口中的這位表公子,指的是陳氏堂哥的兒子陳淥。陳氏的堂哥擔任禮部正九品司務,官職低油水少,一家日子還算過得去。偏偏陳淥是個遊手好閑的,年方二十連秀才都沒考上,整日不務正業。但有時候,楚蘊不得不與這個表哥扯上幹係。


    比如這回見周元燁的事,要不是陳淥不知從哪裏得知周元燁行蹤,楚蘊還真不好偶遇,更不好趁機相約大相國寺。


    她這個表哥慣會挾恩相報,楚蘊冷著臉去側門,見一個年輕男子站沒站相地支在牆邊,見了她嬉皮笑臉的,“表妹。”


    那副一看就沒好事的做派,叫楚蘊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她問:“表哥有什麽事嗎?”


    陳淥肯定是來要錢的,楚蘊想。


    果不其然,陳淥搓著手賴近,說:“昨日賭錢輸了,表妹這裏可還有閑錢?先借我周轉周轉。”


    說的好聽是借,其實就是白給。都是親戚,陳氏早年*T還瞞著楚府幫過堂哥一家,後來發現這家人是無底洞才漸漸疏遠了,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陳氏再三教育楚蘊,離堂哥一家遠點。


    可這次因為周元燁,她不可避免地與陳淥有了來往。


    楚蘊把荷包裏的銀子全遞過去,冷聲道:“就這些,多的沒有了。”


    陳淥掂了掂那些碎銀,有點瞧不上,“不是吧表妹,你好歹是正四品禦史大人的嫡千金,手中就這麽點錢?”


    “你不要還我就是了。”楚蘊還真沒騙他,府裏每人每月例銀固定,她手裏並不寬裕。不像楚橙,年紀輕輕手握亡母的嫁妝,還有個出手闊綽的外祖母。


    陳淥豈會不要,他收好笑說:“要的要的,多謝表妹了。”


    二人正說話,一輛馬車在不遠處停下,穆爽和楚橙相繼下車。楚蘊怕被人看到陳淥,趕忙拉他往後門那邊躲。


    等到了後門,楚蘊就趕他:“表哥快走吧,以後別再來找我。”


    陳淥哪裏肯,手握楚蘊和外男私會這一把柄,夠他逍遙一陣子了。他望了望側門那邊,眼神有幾分不舍,問:“剛才穿白裙那姑娘是誰?我以前來楚家可沒見過她。”


    楚蘊一聽,就知道陳淥老毛病又犯了,不光賭錢還好色。她本想一走了之,又想到此人如狗皮膏藥一樣,接下來肯定會賴著她要錢,心中愈加憤慨,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蹦出來。


    “她……她是府中姨娘的親戚,父母亡故隻剩她一個弱女子,前來投奔楚府的。”


    陳淥目光仍舊盯著楚橙消失的那道門,將信將疑:“你沒騙我?投奔的窮親戚怎會打扮的這般好。”


    “我哪知道。再說她打扮的哪裏好了,楚府任何一個姑娘都這般打扮。”


    楚蘊想的不假,陳淥就是瞧上楚橙了。江南來的小娘子水靈,頭一次見麵快把他的魂都勾去了。一個姨娘的親戚沒爹沒娘倒不足為懼,他快活過後,大不了把她納了。


    陳淥笑笑,“表妹,該你投桃報李了。下次這位小娘子再出門,記得來告訴我。”


    這便是楚蘊的打算,一石二鳥。隻要楚橙出事,三皇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屬,陳淥因此事肯定沒有好下場,到時她私會三皇子的事還有誰知?

    *

    再說另一頭,楚橙和穆爽入府後分開。她剛繞過一道垂花門,恰好遇見兩個嚼舌根的婆子,是楚老夫人院裏的。


    兩個婆子躲在一叢紫竹後頭偷吃後廚剩下的燒肉,邊吃便嘀咕:“聽說皇後娘娘已經定了,中秋宮宴就讓聖上下旨賜婚,府裏很快就要多一位皇妃了。”


    “那位病怏怏的二姑娘要當三皇子妃了?哎呀呀,我先前還得罪過月殊苑的人,以後可得客氣點。”


    “可不是,賜婚後三皇子肯定要封王的,二姑娘就是王妃了。我們多往月殊苑跑跑腿,說不準能討點好。”


    後宅有後宅的生存之道,怪會捧高踩低。楚橙愣了愣,終是沒繼*T續走,後退幾步繞道回了月殊苑。


    其實皇後娘娘擇中秋宴賜婚與她料想的差不多,賜婚肯定要尋個由頭,眼下端陽剛過,她和三皇子還生分著,皇後娘娘忙於郊祀,肯定也沒時間。


    現在距離中秋宴還有兩個多月,隻要齊家下個月來提親,那這輩子她與三皇子就不會再有關係了。


    這麽想著,楚橙這夜睡得極香甜,但另一邊楚行書和穆爽就不大好了。


    近來東北邊境白岩城起了戰事,朝中要派一位督軍過去,楚行書毛遂自薦,太子已經允了。因為這事楚老夫人和楚建業對他頗有意見。


    大周東北緊鄰黑水靺鞨部落,由衛家戍守近些年還算太平。然而靺鞨部秣馬厲兵,聯合五個部落挑起戰事,朝廷欲出兵,其中正缺一位督軍。


    自建國以來,督軍一職由文官擔任,楚行書在詹士府任職數年自然夠格,但楚家卻不這麽認為,戰場無情,楚行書一個文臣實在凶險。因此才得知消息,楚老夫人和楚建業就坐不住了。


    這不,楚行書今日一回府就挨了訓,深夜才從書房出來。穆爽早早候在外頭,夫妻二人並肩回了屋子。


    穆爽也憂心忡忡,訓他:“你一個連刀都沒握過的人上什麽戰場,還不如我替你去,省的……”


    話音未落,楚行書吻住了她。


    爭取督軍一職自有他的理由,父親和祖母不喜歡穆爽,也不喜歡妹妹,他作為丈夫作為哥哥也隻想盡快脫離楚家,為兩個女子遮風擋雨。自古以來擊退敵軍後,為穩定邊疆督軍都要留守戰地,這便是楚行書的目的。


    一吻畢他溫和地笑了笑,說:“白岩城是你的家鄉,此戰過後我便能外放白岩城,把你和妹妹接過去,不高興麽?”


    穆爽自然高興,但也擔心。她和楚行書是因為落水不得不成婚,楚家喜歡閨秀,而她顯然不是,嫁進門束手束腳地過日子,別提多難受了,她每天都想回白岩城。


    思及此,穆爽臉有點紅,說:“不出意外,橙橙會嫁給齊家玉郎。”


    楚行書便道:“那也挺好,她回揚州有外祖母,舅舅一家護著,肯定受不了委屈。齊家玉郎,也是個能托付的人。”


    翌日一早,齊家果然派人來傳信,說齊言白已趕往隨州接他父親,至多一個月便可歸京上門提親。楚橙一聽愈發放心,也提筆給舅舅寫信,請求他們入京的日子再快些。


    才寫好信送出去,便聽一聲威嚴的咳嗽,是楚老夫人來了。


    楚老夫人是親自過來傳話的,關心她幾句後,就道:“三日後便是太後生辰,宮中設宴你準備準備。這次府裏眾人都去,莫再讓身子扯了後腿。”


    這是暗中責備楚橙以生病為由,不肯入宮陪皇後娘娘的意思。


    自先帝去後,太後娘娘就專心禮佛鮮少再出慈寧宮,隻有每年生辰會出來熱鬧熱鬧。加之今年太後生辰之後便是郊祀大典,皇親貴*T胄,世家臣子無不重視。楚老夫人親自來,楚橙便知這次自己是非入宮不可了。


    不過也不怕,再過一個月她便可以訂親。這事嫂嫂和哥哥瞞得死死的,楚老夫人肯定想不到。


    午後吃過藥,她和淘淘玩了一會犯困,遂上床小憩,隻是這次楚橙又做夢了。


    夢中夢見的,正是太後生辰宮宴那日的場景。


    堆金積玉,觥籌交錯的皇宮大殿一閃而過,前一秒還盡情宴飲賞歌舞的朝臣們紛紛擱下酒杯,朝一處竹軒移動。混亂中,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場麵一度失控。


    “那冷泉竹軒是聖上賜給陸小侯爺的,除了他沒人能入內。楚家三姑娘醉酒跑進去,說沒發生點什麽誰信啊。”


    “可陸小侯爺不是沒在裏麵麽,據說楚三姑娘被發現時他才到竹軒外。”


    “狡辯之詞!你沒瞧見楚三姑娘衣衫都亂了嗎?”


    ……


    一幕幕場景在她眼前閃過,最後事情終於清晰起來。太後生辰這日楚蘊醉酒,不知怎的竟衣衫淩亂地睡在了冷泉竹軒。而人人皆知,那冷泉竹軒是陸小侯爺的私人別院。


    不久之後,京中就起了流言,說平陽侯世子陸長舟與皇後親侄女有染,竟在深宮中做出不恥之事。陸家雖極力鎮壓,最後還是被言官參到了皇帝跟前。


    平宣帝為平息謠言欲賜婚二人,誰知被陸長舟當場拒了。楚橙夢中的陸小侯爺一身傲骨拒不承認此事,更提出願舍棄世子之位,自請長戍西北苦寒之地以證清白。


    沒有法子,平宣帝隻得遂了他的願。陸小侯爺做到這般地步,或許有人信他,或許有人不信,但這都不重要。流言如虎蜚語可畏,重要的是從那以後這位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消失了,陸老夫人更是因此事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而楚蘊呢,她沒了名聲,當庭對峙時由原先一問三不知改口,揚言早與陸小侯爺心意相通。陸小侯爺離開後,她隻能隨便嫁個富商,而那富商婚後一個月便死了。楚蘊守寡,最後怎麽成了周元燁寵妃就不得而知了。


    這便是楚橙在夢中看到的全部。在這場風暴中,她隻是個不相幹的人,甚至連名字都未曾被提及。但不知為何,驚醒時楚橙已是淚流滿麵。


    她摸摸麵頰,一臉的濕意。


    為什麽要哭?

    楚橙不知道!

    她打開窗,晴天太陽暖暖地灑下來。楚橙抬手遮了下,門被推開惠娘進來了。


    “哎喲怎麽這是。”惠娘放下手中針線筐把她攬在懷裏,“大白天的怎麽哭成這樣,做噩夢還是哪裏不舒服?快和婢說說。”


    楚橙趴在惠娘懷中,不知怎的像眼淚像開了閥似的,怎麽也收不住。她雖然眼淚淺,但哭成這樣卻是沒有過的。


    她越哭越凶,最後甚至發不出聲。那種感覺好像胸口堵了塊石頭,情緒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快憋死了。


    等她終於不哭時,惠娘肩膀已經濕了大塊。惠*T娘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問:“姑娘莫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是我。”楚橙嗓子都哭啞了,“是一個認識的人,他被冤枉了。”


    惠娘:“那我們能幫上忙嗎?”


    作者有話說:


    抱歉,讓小可愛們久等啦,本章十個紅包,留言即可

    今天早點發,以後還是晚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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