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真的有病

  第八章 他真的有病


    魏傾現在聽這蠢東西說什麽都不會驚訝了,他頗為心平氣和地問:“憑什麽要我做小?”


    

    “總得分先來後到呀,我與小六子有言在先,誰讓你之前磨磨唧唧的。你要是願意的話,我還得再去問問小六子的意見。”


    

    魏傾的心情之分一言難盡:“按照規矩,我是不是還得給小六子敬茶?之後的日子怎麽過?每月一三五七九你在我這兒?二四六八十住小六子那兒?”


    

    霜落撓頭,她還真沒想過那麽多,小聲道:“其實沒這麽麻煩,一直跟你住也行……”


    

    “做夢去吧!”魏傾摔了袖子疾步往前走,隻想趕緊回福寧殿歇下。


    

    “哎別呀,你做大也行,都可以商量。”


    

    “大的也不行。”


    

    霜落小跑跟在後頭,一雙小腿噠噠噠,嘴上也閑不住:“阿吉別生氣,我錯了不逗你了。既然你不願意做我的對食,那為什麽要求我親你呀?你可知……”


    

    霜落撫摸自己的唇,親親不能隨便給別人的。


    

    “我有病,一種稀奇古怪的病。”魏傾倒也不瞞著,如實道:“有人告訴我拿你做藥,可解。”


    

    拿她做藥!霜落警惕地縮了縮脖子。


    

    難不成往後要喝她的血,割她的肉嗎?她又不是那西天取經的玄奘和尚,渾身是寶吃一口就能長生不老。


    

    “你少誆我。”


    

    魏傾麵上有幾分難得的認真:“沒誆你,不然大晚上的費勁把你拐來這裏做甚?當然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試藥!”


    

    霜落剛落回肚子裏的心又吊起來。許是周遭環境太過詭異,小太監這番話瞧著又不像開玩笑,霜落竟有幾分信了。


    

    有人要吃她,嚶嚶……好可怕。


    

    “我……我不好吃的。”霜落擺手,“姑姑總說我瘦成猴兒,丟到山裏野狼都嫌棄。阿吉你得了什麽病?千萬不要聽一幫江湖郎中胡說八道,有病就到安華堂去,吃我鐵定沒用。”


    

    魏傾極富深意一笑:“有沒有用,你讓我咬一口不就知道了?讓我瞧瞧,是咬脖頸,還是咬胳膊……”


    

    “袖子掀開,我挑一塊嫩的……”魏傾逼近。


    

    霜落連連後退,眼神充滿了防備。在她眼裏,此時的小太監就是一頭披著美人皮的惡狼,茹毛飲血的那種。


    

    小太監真會算計,先處心積慮接近她,再把她拐到擔水巷子來,就是想趁人少做掉她治病!好一出美人計!


    

    霜落可不是什麽聖母,身上的肉都是自己攢下的,她珍惜的很。挨打罰跪就算了,現在還要被吃……


    

    美色誤人啊……


    

    瞧她那副慫樣,魏傾自覺扳回一程,痛快了:“算了,現在不吃,幹巴巴的身上沒幾兩肉。養肥一點,藥效興許能好些。”


    

    小太監神色嚴肅,越說越像真的。


    

    霜落要被嚇哭了:“你別說了,我真的不好吃。”


    

    “好不好吃嚐過才知道。”


    

    擔水巷子長長,一眼望不到頭。霜落想跑,可是黑燈瞎火的,她連隻燈籠也沒有,再回想方才殿內陰森可怖的場景,霜落決定先跟著小太監出了擔水巷再繞路回浣衣局。


    

    她膽子小,隻能繼續跟在魏傾身後,也不敢靠得太近,特意拉開一小段距離。


    

    惡狼小太監,數不清的冤魂,四周怎麽看怎麽恐怖。霜落邊走邊給自己壯膽:“算命先生說過,我一身正氣妖魔鬼怪遇見我都得繞道。不怕,不怕……”


    

    回想她方才殿內嚇得四處亂竄的狼狽樣,魏傾好笑:“一身正氣會被幾隻老鼠嚇破膽?”


    

    霜落兩耳不聞窗外聲:“不怕,不怕……”


    

    她一路碎碎念,直至出了擔水巷一溜煙跑沒影,連再見都沒說。魏傾心情大好,信步閑庭回了福寧殿。


    

    夜裏,霜落心裏揣著事睡不著,輾轉反側鑽進雲芝被窩裏,問:“雲芝,你說世間真有要吃人才會好的怪病嗎?”


    

    雲芝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答:“有吧,小時候聽老人講過。我們村有個人長相極美,凡是進了他家院子的就沒出來過……聽說都被那人吃了,骨頭都沒剩下,老人管這種病叫狐狸精病。”


    

    長相極美,吃人……這不就是小太監的怪病嗎?

    

    雲芝年歲比霜落大,見聞也多,霜落對這話將信將疑。她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怎麽辦,我好像遇到男狐狸精了。”


    

    雲芝嘻嘻一笑,逗她:“小丫頭是不是想男人了?宮裏清心寡欲的日子不好過吧?也是咱們命不好沒呆對地方,要是有機會出宮,我非得帶你長長見識……”

    

    “你都快十六了,該開開葷哈哈哈哈……”


    

    長勞什子的見識,她命都快沒了。今年怕是犯太歲,有人要她的腦袋,有人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開葷什麽的就不必了,霜落想找座廟拜拜神仙。


    

    “雲芝,這種男狐狸精怎麽對付啊?潑狗血有沒有用?”


    

    寂寂深夜,正是休息的時候。


    

    床鋪另一頭的朵蘭忍了好一會,罵道:“你倆真行,什麽時辰了還不睡覺,明早還想不想幹活了?”朵蘭年歲比她兩都大,心腸不壞就是性子冷了些。


    

    “這就睡了,不好意思啊朵蘭。”霜落悻悻閉了嘴,躺雲芝被窩一塊睡了。


    

    第二日一早下了朝堂,魏傾宣國師到福寧殿覲見。


    

    國師一把年紀走路顫巍巍,俯首在地抖的跟篩糠似的。上次回去後他想了想,哪個皇帝能接受自己陽氣不足的事實,國師長了教訓這回不敢說話了。


    

    不料魏傾率先開口:“朕想了想,上回國師言之有理,既然當前沒別的法子試試也無妨。隻是這至陽至純的女子之身,國師覺得在何處?”


    

    國師沒想到這砍人不眨眼的帝王還能聽進去勸,忙欣喜道:“陛下老臣算過了,萬物存於陰陽毀於陰陽。山南水北為陽,以福寧殿為坐標,山南乃沿北宮巷往南,水北則德勝門以西,這其間必有陛下要找之人。”


    

    北宮巷往南,德勝門以西……好巧不巧,浣衣局就在其中。


    

    魏傾頗為無奈地閉眼,這大概就是命吧……


    

    “陛下……”國師提醒:“眼下朝局剛穩,陛下夢魘的事不宜太多人知道。如果找到那女子直接帶回福寧殿,隻怕太後和文武大臣那邊不好應對。”


    

    “老臣還得提醒陛下,此舉終究是緩兵之計,若想根治還得尋到源頭。”


    

    這些魏傾自然考慮過。夢魘的事太醫院顧及家人性命守口如瓶,若大張旗鼓將人帶到福寧殿,太後,前朝後宮肯定鬧翻天。並且,魏傾一直覺得夢魘之事蹊蹺,隻能低調處理,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依老臣之見,陛下不如在宮外找處宅子將人安置,若陛下信得過老臣,老臣願傾之獻之辦妥此事。”皇帝此次傳喚讓國師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說話不自覺的硬氣了幾分,腰杆也挺直了。


    

    魏傾衝他招手:“你過來,替朕去辦一件事。”


    

    浣衣局一早出了件大事,春桃被人發現淹死在護城河裏。一幫宮娥嘀嘀咕咕:


    

    “真邪乎啊,昨晚她從外麵回來還樂嗬嗬的跟我說,自己行大運遇見貴人,很快就要當主子了。”


    

    “誰說不是呢!昨晚都宵禁了春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非要偷溜出去,說什麽也不聽,誰知道這一去就一晚上沒回來。”


    

    “春桃平日樹敵太多指不定是誰下的狠手,嘖嘖嘖,年紀輕輕的真可惜。”


    

    ……


    

    皇宮裏奴才的性命不值錢,淹死個人不算什麽新鮮事。內官監很快下了定論:春桃失足落水,況且宵禁後偷跑出去,本就壞了規矩。


    

    妙心眉頭緊皺,一大早陰沉著臉見誰都看不慣。霜落不想觸黴頭,她覺得春桃死的有點奇怪。不過她本就看不慣春桃,況且昨天春桃還把她關起來現在也是罪有應得,霜落利落收拾完跑頤倦齋幹活去了。


    

    到了頤倦齋霜落一拍腦門才想起來,昨天和小六子說好要一塊去內保監登記名冊,再從十三所盤一間屋子。本來說的好好的,被阿吉一耽擱霜落就忘了這事。


    

    “看見小六子了嗎?”霜落在頤倦齋裏裏外外找一圈沒見到小六子人影,又問了相識的人都說沒看見。


    

    霜落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小六子和她一樣,上午在頤倦齋幹活,午後回各自當值的地方,這些天一直如此,突然的反常讓霜落心裏不安。


    

    果然,她對壞事的預感向來十拿九穩,從後院出來,隻見陳發帶著幾個粗使太監氣勢洶洶朝她而來。


    

    霜落裝眼瞎,偷偷放下掃帚就要溜,不料陳發早盯上了她,陰陽怪氣地喚她:“喲,霜落姑娘這是打算到哪去?瞧這細皮嫩肉的,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幹多少活曬多少太陽都俊的很。”


    

    霜落在心裏罵了句死變態,回頭笑嘻嘻地應付:“執事公公說笑了,奴婢皮糙肉厚經不起公公這番美言。”


    

    她說完又想溜,陳發豈會讓人如願,眼神一瞟立馬五六個粗使太監上前圍住霜落。


    

    “霜落姑娘,時間到了。”陳發陰惻惻地提醒,“廉王妃給足姑娘時間,已經到驗收成果的時候了。霜落姑娘如花似玉,手段了得肯定不會辜負廉王妃期望。”


    

    “來,跟咱家說說,你的對食是誰?領來讓大夥瞧瞧。”


    

    霜落反問:“不是兩個月麽,還早著呢!”


    

    陳發雙手插在袖子,老神在在的模樣:“咱家說了可不算。王妃要咱家今日來拿人,可不能拖到明日。”


    

    這個壞東西,敢挑今日來隻怕早到內保監去查過名冊,知道霜落至今無對食才敢這般耀武揚威。


    

    “是那個叫阿吉的?”陳發裝模作樣,“咱家記得,上回你說你們兩情相悅恨不得纏纏綿綿到天涯,真是讓人羨慕啊,咱家在宮裏多少年都沒見過這等好姻緣。”


    

    “霜落姑娘別怕,既然已經與阿吉成對食,咱家也隻是走個過場,見了人立馬回去向廉王妃稟報,你不必害怕。”


    

    霜落急得額頭冒汗,內保監沒登記名冊她尚可有說辭,可眼下得先把人帶來過過場子。小六子也真是,怎麽偏偏今日不來,莫非小六子被陳發綁了?又或者,小六子的身份暴露了……


    

    霜落心驚肉跳,應付道:“好巧不巧,他今日身體不適不宜見人,要不改日?改日我親自帶到公公麵前,不勞煩公公跑一趟。”


    

    聞言陳發嘴巴一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霜落姑娘這就說笑了,王妃今日交給咱家的差事豈能拖延?甭管他生了什麽病,就算隻吊著一口氣咱家也得見見。”


    

    “他生了麻風病渾身長疙瘩,醜郎君就不必帶出來汙各位眼睛了,這點心意各位公公拿去吃酒……”霜落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袋銀兩,這是她準備去十三所置辦屋子的,眼下不得不拿出來,霜落心疼的滴血。


    

    攢了好久的錢啊……就這麽散盡家財了。


    

    有錢自然要收,不料一幫太監收了錢卻沒打算放過她:“霜落姑娘,快點把人領過來吧,咱家差事緊急耽誤不得。”


    

    “就是就是,看一眼就走。”


    

    陳發陰陽怪氣:“你怕什麽?爽快點把人帶來。找對食是喜事,咱家看過還得給你們份子錢呢?”因為知道霜落至今沒找到對食,陳發口出狂言:“咱家話就放在這裏,今日見過你的對食,份子錢我出十兩。”


    

    很快有人接腔:“我出十五兩。”


    

    “二十兩。”


    

    “三十兩。”


    

    ……


    

    他們出價越來越高,霜落要窒息了。她雙腿打顫,為難道:“我……能不能再寬限我幾日?”


    

    陳發譏笑:“小東西,對食沒找到吧哈哈哈……那就不用裝了,走吧,跟咱家去菜市口。”


    

    霜落霎時腿軟,菜市口不是砍頭的地方嗎?這就直接去了?都不給個留遺言的機會?

    

    “等……等等,陳公公,你看……我……”霜落將剩下的銀兩全塞給陳發,“您在王妃麵前幫我說說,說說成不成?”


    

    “晚了!”陳發掂著銀兩,“帶走!”


    

    一眾人沒走兩步,卻被人截住了道。


    

    魏傾手裏甩著一截柳樹枝,靠在院牆上懶洋洋的。


    

    日光越過飛簷回廊在他身上鍍了層金,今日他穿的還是那身舊宮袍子,洗的發白,暗眼搭扣倒是係的整齊,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明媚不可方物。


    

    但凡有點眼力見的人,多看兩眼便知這人來曆不小。隻因魏傾氣質實在太過突出,一身寒磣擋不住與生俱來的高不可攀。再仔細點看,便會發現那半邊隱匿在暗處的臉陰鬱非常,有種令人膽寒的威懾力。


    

    粗使太監常年在各宮跑腿,見過官位最高的人無非就是陳發。眼下就覺得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不長眼睛,敢擋陳公公的道。


    

    這小子長相極好,氣質和尋常太監不大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他們想不出來。想不出來不要緊,在這皇城裏頭的太監,腰間的牌子就是王道。看牌子的顏色,是個新人……那怕個屁啊。


    

    “你誰啊,別擋老子道。”有麵生的太監怒喝。


    

    “就是就是,耽誤了陳公公正事你賠得起嗎?”


    

    魏傾笑了,如沐春風,上一個敢這麽和他說話的人,墳頭草都三尺高了。他估摸著這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很適合正令司的醉生壇。砍下手腳泡在酒缸裏,過個十年八年人都還能喘氣呢……


    

    另外那個皮膚不錯,適合扒皮填草。再後麵那個就平平無奇毫無特點,這樣的人魏傾最頭疼,隻能抓鬮決定了……短短時間內,魏傾已經把幾人的去處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叫什麽名字?”魏傾想,他的小本本上又可以再添幾筆了。


    

    眾人不知魏傾已經給他們安排好去處,態度囂張的很。有個不知死活的太監上前推搡他:“你管老子叫啥,讓開,否則連你一起捉去菜市口砍頭。”


    

    “想活命就滾!”


    

    他站的地方恰好是一處狹窄的廊道,一條長腿蹬在廊柱上攔住眾人。霜落個子不高,被圍在泱泱人群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能拖延一會總是好的。


    

    她甩開摁在肩膀上的手,蹦跳起來。這一跳,就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魏傾甩了柳樹枝,伸手討債:“要走可以,份子錢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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