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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謎之報信人

  歐陽平一招手,一個主事過來殷勤道,「少夫人,這邊請,我引您去靈堂。」


  靈越等人跟著他走過一個穿堂,來到一個寬闊的廳堂裡面,一具金絲楠木棺赫然出呈現眼前,棺前擺著個一個銅色火盆,裡面紙錢散落,尚未燃盡,縷空香爐里煙霧渺渺,已經一些宗親子弟聞訊趕來,跪了半堂,各種哭聲交錯起伏,有的嚶嚶低泣,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哽咽無聲,真是滿堂縞素,一片嗚咽。


  靈越在慕容老夫人的棺槨前燒過香,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之後,起身來到棺材一旁。兩排素色蒲團一字排開,靈越略一思忖,在第一排第二個蒲團坐下,空下第一個蒲團留與慕容白。


  她一回頭,發現高君玉選定在第二排的第一個蒲團跪下,旁邊已有一個苗條的身影哭得花枝亂顫,情真意切,原來是李可人,她來得倒挺快,只是……靈越聞了聞,濃烈的香燭味中似有似無地夾著極淡的姜味。


  她微微搖頭,將視線從李氏身上收回,凝望著金絲棺槨,漸漸那棺槨在朦朧的淚光之中與父親的棺槨重合。


  一別經年,父親墳前是否松柏森森,荒草蔓延?可有人當風灑酒?可有人清明上香?可有人茫茫長夜,淚眼遙望月至中天?


  滴答,滴答,熱淚如雨,頓作傾盆。她俯下身去,將頭埋在蒲團之間無聲抽泣。要悲傷感念的人太多,父親、錦娘、慕容老夫人……一個個愛她的人,終究死於非命。


  身後哀哀痛哭的李可人稍頓,便聽到有小小的議論聲傳來,「咦,那伏地痛哭的可是少夫人?」


  「是啊,想不到她對老夫人竟然如此孝順,方才我看她的眼睛都是通紅……」


  「聽說少夫人病了許久,少主這才讓她出來……」


  「聽說少主對少夫人冷淡至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不知不覺將手指甲放進嘴裡,狠狠地咬了下去,忽而那細微的議論聲漸歇,堂中的哭聲嗡的一聲大了起來,隨即身邊擦過一片素色衣袍,冰寒的氣息幾乎要將人凍結。


  她忙大放悲聲,同時不忘悄悄將生薑塞給身後的貼身丫鬟眉月——若是被少主發現,豈非要弄巧成拙?


  慕容白默然在蒲團上跪下,瞥了一眼身邊的靈越,見她伏在蒲團之上,肩膀抖動,卻不聞哭泣之聲。


  「夫……夫人!」他皺著眉頭,碰了碰她的肩膀。靈越直起身來,雙眼已經哭得紅腫,滿面淚痕。


  他微微一怔,擰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語聲之中不知不覺多了一分溫和,竟遞給她一方帕子,「眼睛都哭腫了,擦擦吧!」


  靈越默默接過來,看了一眼慕容白,他的雙眼何嘗不是一片紅腫?失去至親的痛苦,她感同身受,想要說什麼安慰之語,忽然眼中水光閃爍,低聲說,「葉伯伯來了!」


  靈越頓悟,他口中的葉伯伯自然是葉永城,一眼看去,只見一個中年漢子風塵僕僕走上堂來,不過四十多歲,雪亮的眸子里俱是哀痛,身後跟著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人,神情蕭索,鬱鬱寡歡,想必就是慕容青當年的心上人葉歡。


  葉永城在棺材前站定,深深嘆息,上完香,拍著慕容白的肩膀,「小白,我接到消息便從牧場趕來,為何如此突然?」


  慕容白按住他的手,看了看四周,「葉伯伯,這裡不便敘話,您暫且住下,容后詳談。」


  「好!小白你要節哀順變,你的母親此去,我大哥和青兒在九泉之下也不寂寞了……」他說著,語帶哽咽,顯然想起了舊事。


  靈越不禁看向他身後,那年輕人猶如被刺了一般,面色一灰,眼中似蒙上了一層水色。他走上來,抱住慕容白的肩膀,「小白!」


  慕容白也緊緊回抱住他,「葉大哥,你回來了!好久沒見到你了,這些年你去了哪兒?」


  「到處亂走……去過東海,去過塞北,去過藏南,只是沒法待在姑蘇城裡,我過幾天,想去西域看看……」葉歡鬆開胳膊,帶著幾分澀意地說,四方遊歷給他增加了一絲成熟的氣質。


  慕容白望著葉歡,心下惻然。是的,兩年的時光從指縫間溜走一去不返,那場大火改變了他,也改變了葉歡,曾經跳脫快活的少年,眉間染上了一縷揮之不去的感傷。


  葉歡的眼神忽然閃現一絲光亮,他望著靈越,問慕容白,「這是……弟妹?」


  慕容白緩緩點頭,「不錯,這正是當年父親指腹為婚為小弟訂下的妻子,剛從杭州嫁過來,進門不過月余。」


  靈越向葉永城斂身一禮,「葉伯伯……」又向葉歡點頭致意,「葉大哥……」


  葉歡凝望著她,漸漸露出奇怪的神色,想要說什麼,卻只是蠕動了幾下嘴唇。


  耳邊哀樂聲不斷響起,又有賓客陸續前來弔唁,葉歡怔愣間,慕容白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和伯伯暫且住到府里。」


  大管家歐陽平走過來,躬身將葉永城和葉歡迎到後堂。


  這半日跪下來,靈越的膝蓋猶如針扎,早上又水米未進,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身旁的慕容白直挺挺地跪著,神情哀痛,似乎已然麻木,不知酸痛。她悄悄望了一眼身後,李可人自然再也沒哭出聲響,不過拿著帕子擦著眼角,時不時揉揉膝蓋,高君玉卻跪在蒲團上,低垂著頸項,姿態優美,紋絲不動,好像一尊白玉觀音。


  這個柔媚的女子,不簡單呢!她悄悄在心裡說,高君玉卻似感應到了一般,低垂的頭忽然抬了起來,柔柔的眼波流轉,她一個激靈忙裝作若無其事地擦擦自己的臉。


  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除了本家宗親,慕容白的外祖家也派了子弟前來,高君玉和李可人娘家的父親和哥哥也來了,這不禁令靈越生出了期盼。


  慕容老夫人去世,裴夫人於情於理都應該親來弔唁,只不過從蘇州到杭州,一去一回快則兩天,慢則三天,她可以等,只要裴夫人前來,她必定要問個水落石出,第一件事就是要解開身上的武功禁制,第二件事就是要找到當日隨身的油紙包。


  有了這份期望,她感覺自己的力氣又一點一點回來了,中午吃飽了飯,喝了一些湯,於是到了下午,也不覺得有多難熬了。


  夜色漸漸降臨,弔唁的人陸續離開,喧鬧了一天的慕容山莊終於寧靜下來。


  眾人跪了一天在,勞累至極,用過晚飯後,各自回房修整,晚上還需徹夜守靈。


  靈越拖著麻木的雙腿,慢慢走回洗心閣,坐在床上,攏起衣裙一看,果然膝蓋處又青又紫。


  龍吟關切地問,「少夫人,不如讓龍泉為你推拿一下?」


  「龍泉會推拿?」她疑惑地問。


  龍泉笑嘻嘻不說話,兩隻手輕輕撫了上來,果然輕拿軟捏,力度恰當好處,酸痛的膝蓋頓感舒適。


  「龍泉,你指上的功夫厲害啊,從哪兒學來的?」


  「我以前伺候過老夫人,她身上不舒服的時候,最喜歡我推拿了。」


  原來龍泉的好處在這裡,難怪她說話冒冒失失,卻能留在慕容白的身邊。


  「你伺候老夫人,是什麼時候?」靈越心中一動。


  「兩年前……」她語聲一暗,望了龍吟一眼。


  靈越瞪大了雙眼,龍泉難道也是兩年前的倖存者?

  「這麼說,你對老夫人非常熟悉了?」


  「嗯……那時老夫人還沒被火燒壞臉,」她頓住了口,怯怯地說,「少夫人,少主不喜歡我們提老夫人的事……」


  「你們見過那場大火嗎?」靈越轉而問道。


  「我們沒有見過……」龍吟介面道,「那日我們碰巧跟隨公子去了葉少的農場,從而躲過了一劫。」


  「原來你們也去了葉家農場……」這麼說,她們兩個也許見到了那個報信的人?

  「是啊,我們是公子的隨侍,公子出門,通常帶著我和龍吟,龍飛和龍騰。不過那日龍飛有事外出,沒有跟隨。」


  「你們當日有沒有感覺到山莊有何異常?」


  兩個小丫頭都搖了搖頭,「少夫人,你問的問題,我們和公子也對過多遍,當日毫無異常。」


  「那你們在葉家農場時,有人飛奔來報信,你們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我記得,我那時在替葉少刷馬,他急著去看公子騎那匹汗血寶馬……我正刷著,忽然門口有人連滾帶爬,滿臉煙塵進來,邊向公子衝去邊叫喊!」龍泉說。


  「是的,那人是騎馬來的,臉有點圓,看起來有點幾分面熟,但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這山莊人太多了,叫不出名字本也不奇怪,可是他好像認識我……」龍吟皺著眉頭回憶。


  「他叫了你的名字?」


  「不是,他看了我一眼,有點躲閃,我感覺他是認識我的……」


  「你當時在做什麼?」


  「我和龍騰在門口閑聊……」她的耳朵忽然泛紅。


  「他沒跟你們打招呼,直接沖了進去,是嗎?」


  「是啊,現在想來豈非有點奇怪? 我和龍騰在門口,他應該先問我一句,公子在哪兒……可是他躲躲閃閃的,直接衝過去,對著公子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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