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靈堂上的夫君
「這麼說,你也有一個心上人……」裴之翠恍然大悟,她望著靈越瞬間艷如桃花的臉頰,「我倒是未想到這一點……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你已經與慕容白拜堂成親了。而且,他絲毫不相信你的話……」
「我尋著機會,終究是要離開慕容山莊的……話說回來,大小姐,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葯,我的武功盡失?」
裴之翠目光閃爍,想起那日船隻靠岸后的情景。
靈越一直不醒,請來的大夫把了脈之後犯了難,「裴大小姐,此人昏迷不醒,恐怕是受了內傷所致,還需內力深厚之人替她療傷,配合湯藥診治才行啊。」
「內力深厚之人?」她微微一怔,隨即想到了鏢局中的林叔叔。
林長空二話不說應承下來,將靈越扶正之後,以內息剛剛一探,便驚訝道:「這個姑娘受的傷很重啊,內息紊亂,經脈交錯,五臟六腑均不在其位。」
「還有救嗎?」她急忙問。
「幸虧是遇到我……我的先天罡氣功可替她慢慢斧正,只是頗有費些功夫。」林長空笑著說。。
這一番功夫足足用了二十多天,靈越的情形一天一天好轉,她腦中的計劃也越來越完善。
她將靈越身上搜下來的毒針機括以及毒粉包給林長空看,林長空仔細看罷,「這些東西應是這姑娘防身之物,機括精巧,可藏於袖中,毒粉可藏在腰帶之中。這姑娘內力不錯,若是醒了,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恐怕制不住她呢!」
「那可如何是好?」
「不妨,你給她服下軟香散,可以暫時令腳底的湧泉穴和百匯穴滯阻,行動無礙,卻無法施展武功。」
「有解藥嗎?」她咬著嘴唇問。
「當然有。我們辛辛苦苦救了這姑娘,難道還會廢了她不成?」林長空大笑,將軟香散和一個瓶子都交給她。
靈越望著裴之翠,搖頭苦笑,「我猜,你定要說將那瓶子放在一個極其安全隱秘的地方了?」
裴之翠溫柔微笑,「你猜得絲毫不錯,在完成我的計劃之前,我是不會給你解藥的。」
「所以我還是要繼續扮演裴之翠,而你扮演小吉祥?」
「不錯……你知道么,我真的很喜歡你!」她親親熱熱地挽起靈越的手,「你這麼聰明,我忽然對我的計劃充滿了信心。」
「裴大小姐可否透露一下,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裴之翠將雪白的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你何必如此心急,問東問西?須知謎底在最後一刻揭曉,才刺激。」
門外的腳步聲聲,由遠及近,龍吟輕輕叩門,清脆的語聲傳來,「少夫人,少主已經去靈堂了。」
裴之翠露出燦爛的笑容,甜甜地回答,「龍吟姐姐,稍等片刻,我正要為小姐梳妝。」
她朝靈越眨眨眼,低聲在靈越耳邊道:「莫要忘記了,你的油紙包和解藥都在我手裡……合作愉快!」
靈越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整頓衣衫,走出門去。
裴之翠追了上來,低眉垂眼,為她披上一件素色披風,十分體貼,「小姐,如今已然立秋,靈堂夜間必定寒冷,還是加一件衣服吧!」
龍吟點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倒是疏忽了……還是小吉祥體貼入微。」
靈越看了一眼裴之翠,似笑非笑,「走吧!」
一行人順著游廊默默無語地走著,往日的大紅燈籠都已經換成素白的燈籠,一個個大大的奠字觸目驚心。清冷的燈光在風中明明滅滅,照在昏暗的廊間,未覺得有多明亮,反而更添一絲清冷。
園中高大的假山,在夜色中如同鬼影重重,說不出的陰森,靈越走著走著,背上漸漸起了一層寒意。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油然而生,從她的脊背慢慢滲入髮髻,徹骨的寒。
有人在盯著她!
一直在盯著她!
她猛然轉身,遠遠的花影聳動,假山靜默,哪裡有什麼人影?
身後的丫頭們莫名其妙,被她燈籠下霎時一白的臉嚇了一跳,「少夫人,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總覺得那邊有人在看著我。」她凝視著遠處的假山,低聲地說。
龍泉哆嗦了一下,「少夫人,你這麼一說,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龍吟略一思忖,找到一塊石頭,用力朝假山擲過去,只聽到「哇嗚」的一聲驟然響起,凄厲而刺耳,令人不寒而慄,接著一隻黑色的大鳥撲楞著翅膀飛出來,不多時飛出了園子,消失不見。
「小姐,好像是只烏鴉!」小吉祥扶住了她的手臂,「叫得怪瘮人的……」
「原來是這個不祥之物……」靈越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假山,那種詭異的感覺依舊揮之不去。
比之白日,夜晚的靈堂少了幾分喧鬧多了幾分陰森,白晃晃的燈籠,白茫茫的挽花,白慘慘的靈幡,將靈堂埋沒在一片靜寂的白色之中。而這瘮人的白之中,金絲楠木棺槨彷彿變成了漆黑,棺前的銅盆依舊燒著紙錢,火光閃爍,不曾停歇,香霧裊裊,搖搖蕩蕩。
靈堂上此刻只有寥寥數人,慕容白扶著母親的棺槨,一動不動。
聽到腳步聲起,他表無表情地回過頭來,見到靈越,眉頭微微聳動。
「慕……」靈越差點又要叫他的名字,看到他眼色一寒,立即恭恭敬敬,彷彿最溫婉端正的妻子,規規矩矩地稱了一聲:「夫君……」
這一聲夫君叫出來,靈越滿面緋紅,心中尷尬不已,她從來沒想到,第一聲「夫君」不是在洞房之中,竟是在靈堂之上叫出。她的「夫君」眼中寒色漸漸消散,淡淡地嗯了一聲,忽而將目光投向裴之翠。
「你的丫鬟回來了?」
裴之翠垂著頭,一聲不吭,交給靈越應對。
「啊……是啊!」靈越瞄了一眼龍吟,心想慕容白這是明知故問,龍吟和龍泉必定已經告訴他此事了,所以索性不解釋。
慕容白沒有追問。他對自己說,我對她的事情不感興趣。只是剛才那一聲溫婉的「夫君」,為何令他的心頭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不禁又看了看靈越,她已經跪坐到了蒲團之上,一身素衣,十分清瘦,腰身盈一握,左臂還有些僵硬,不知道骨折是否已經恢復。
他沉吟間,高君玉緩緩走了過來,他的心底盪開一層漣漪,不覺放輕聲音, 「你今日跪了一天,累了沒有?」
高君玉清柔的眸子在他的面上一轉,微微搖頭,「我不累……」一雙柔荑悄悄勾住他的袖子,「少主,若是老夫人在天之靈見你如此憂傷,恐怕也會傷心,更不用說賤妾……」語聲漸低,眼圈卻紅了起來。
這一番情形落在小吉祥眼中,她湊近靈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你發現沒有,慕容白平時對我們這麼凶,對高姨娘卻溫柔得很……高姨娘一定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靈越心想,「還不是因為你的父親裴應元……」她想歸想,悄悄看了一眼慕容白和高君玉,果然在他的眼中看到難得一見的柔和之色。
哎,縱是百鍊鋼,化為繞指柔啊!高君玉這樣的女子,縱是鐵打的漢子,恐怕也要臣服於她的柔媚。
她想著,不覺嘆了一口氣,慕容白凌厲的目光隨即掃了過來。她打了一個激靈,忙端身跪好。
高君玉走了過來,在她身後亭亭跪坐下來,輕輕招呼了一聲:「少夫人……」
她朝高君玉點點頭,一眼瞥見李可人也搖搖地走過來,半是踉蹌半是倚靠在丫鬟的身上。
慕容白的眉頭微微皺起,問道,「你怎麼了?」
李可人擦擦眼睛不說話,身後的大丫鬟眉月可憐巴巴地說,「姨娘傷心過度,跪了一天,茶飯不思……」
「既然不舒服,何不去躺下歇著?」慕容白打斷了她的話,似笑非笑。
「賤妾還撐得住……必定要為老夫人守靈,怎敢躺下歇息?」李可人傷心地說。
「可人果然乖巧懂事。」慕容白淡淡地說,眼角卻掃了一眼靈越。
靈越恍若未見,心想,這又關我什麼事?小吉祥又湊過來說,「咦,那邊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老往我們這邊看?」
靈越順著那目光望去,微微一怔,原來葉歡不知何時站在一個角落裡,遙遙地看著自己,殘燈之下,神情莫辯。
「那是慕容白的發小,名叫葉歡。」
「原來他就是葉歡。」
「你聽說過?」
「很小的時候,跟他打過架。」小吉祥低不可聞地說,「現在完全認不出來了。現在發現他還長得挺好看的……"
「呃……有那個他好看嗎?」靈越瞥了她一眼。
小吉祥微微紅臉,「不跟你說了。」
哎,少女的心啊。
她們跪坐在蒲團之上,感覺時間過得異常地慢。銅火盆里的紙錢灰滿了又空,香爐上的香燃盡又燃,靈越的兩個眼皮漸漸粘在一起,好似分不開了似的。極度的睏倦漸漸襲來,她真想就此睡去,不願醒來,頭越來越沉,忽然找到一個堅實的倚靠,她的眼皮就再也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