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桂香盈袖殺人時
慕容白心頭一震,彷彿被雷電劈到了一般,忽然不能動彈了。半晌他艱難地說,「若你猜測的對,我娘必定是想到了當年大火的一些事情,想要告訴我……」
「很可能就是這樣,而她一出門,便被銀嫂發現了,銀嫂或許告訴了她的主子,或許是自己動手……」
「你是說,銀嫂可能是兇手?這怎麼可能……」他想起母親的死狀,微微顫抖起來。
「這只是我的猜測……」靈越再次強調,「但是事不宜遲,銀嫂十分可疑,我若是你,必定先將她抓住,再詳加審問。」
「你說的對……」他很快冷靜下來,沉聲對外叫道:「龍飛!」
他叫了幾聲,卻無人應。靈越輕輕提醒,「你不是說,龍飛失蹤了么?」
慕容白一捶腦袋,「是,我們也不用叫人了,走吧!」
他拿起書房的佩劍,疾步走出書房,身形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靈越忽然很羨慕他,曾經她也是身輕如燕,自由來去花間。如今只能靠兩條腿,一步一步往廚房走。
靈越幾乎是半走半跑,一路順著雪白的燈籠到了廚房,然而廚房裡殘燭閃爍,只有爐灶的火閃著微紅的光芒,卻是空落落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銀嫂不在廚房。
慕容白也不在廚房。
奇怪,他們到哪兒去了?
靈越皺起眉頭走出廚房,遠處搖搖擺擺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廚房的主管馬秀英。
馬秀英見到靈越,吃了一驚,急忙跑過來,「少夫人,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今天廚房沒有什麼東西剩下了……」
靈越心頭一熱,「我不是餓,不過是在找銀嫂。」
「銀嫂方才在這裡看著爐火啊!這會不在么?」
靈越靈光一閃,「馬大娘,銀嫂如今住哪裡? 你趕緊帶我去看看。」
「銀嫂啊,她現在是在廚房幫忙,但是住處還在以前的地方……原先是安排老夫人的喪事完了之後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馬秀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
「你是說,後園?」靈越不得不打斷她的話。
「是啊……我們不能去後園的……」她還沒說完,靈越轉身往後園快步走去。
她急急忙忙地走著,第一次覺得慕容山莊太大太大,從廚房到後園,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漸漸燈籠減少,庭中只有一盞大大的白色燈籠掛在廊下,黑色的「奠」字粗目驚心地在風中搖曳。
她心裡發起毛來,忍不住輕輕喚道:「慕容白——」
沒有人答應。
「慕容白——慕容白——」她大聲叫起來,過了一會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屋子裡面傳來,
「我在這裡……進來吧!」
是慕容白的聲音,只是透著一絲古怪。
她扶著門,走了進去,漆黑的廳堂之後,有微微光芒閃爍。她順著光摸了過去,慕容白的高大身影投在雪白的牆上,一動也不動。
「慕容白——怎麼了?」她的心忽然跳了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慕容白轉過身來,身後一支細小的蠟燭發著微弱的光芒,那光芒雖然暗淡,但是足以讓靈越看到地上的情景。
一個女人伏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地上散落著一個半開的包袱,銀子珠寶衣物滾落了一地,浸染在血中,呈現出詭異的墨色。
她的頭髮自然也是蓬亂的,一隻銀色的發簪在烏黑的亂髮之中格外顯眼,簪頭正是一朵小小的白玉蘭。
「銀嫂……」靈越認出了地上的女人,她不可思議地望著慕容白,倒退兩步,語意之中又是氣惱又是責備:「慕容白,我再三說過,那只是我的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你為何如此快就痛下殺手?」
慕容白微微一怔,見她神情激動,淡淡地說,「人不是我殺的,我方才到了這裡,她已經躺在地上了。」
「真的不是你殺的?」靈越問著,心裡卻悄悄舒了一口氣。
「我何需騙你? 難道在你的眼中,我是個殺人狂魔嗎?」慕容白冷冷地掃了靈越一眼。
「我……」靈越語塞,她承認自己對慕容白了解得並不深,當下眼眸望著慕容白,輕輕地說,「對不起,我一時情急誤解了你……」
她語氣真誠,眉目之間流露出從前不曾有過的一種溫柔,令慕容白瞬間失神。
「還是查看屍體吧!」他避開她的眼神,蹲了下去。
「你來得比我快,可曾發現什麼動靜?」靈越也蹲了下來。
「我先去了廚房,發現銀嫂不在,當下想到她可能回了後園。我一路飛奔過來,剛進屋子,就聞到一股血腥之氣。所幸我方才取了一根蠟燭來,點亮一看,她的屍體已經在地上了。」慕容白一邊翻著包袱,一邊說。
「看來兇手就在我們來之前找過她。」靈越咬住了嘴唇,心下後悔,剛才要是把銀嫂一同帶去見慕容白就好了。
「不錯,你方才去了廚房找她問話,難免打草驚蛇,引起了兇手的主意。他只要問過銀嫂,你問過她什麼問題,便能猜出銀嫂已經暴露,為了不讓銀嫂說出真相,索性殺人滅口。」
「如此一來,是不是可以證實,我的猜測有幾分道理呢?老夫人的死必定與銀嫂有關,或者說銀嫂深知內情……」靈越注視著銀嫂的屍身,她的背心之上插著一柄短劍,古樸的花紋十分精美。看來兇手乃是一招斃命。
她用力將匕首拔了出來,噗的一聲,鮮血噴射而出,雖然她早有預料,躲得極快,鬢髮臉上還是沾上了點點血跡。
靈越聞著頭上的血腥之氣,有些沮喪,若是從前憑她那身曼妙的輕功,怎會弄得如此狼狽呢?
她有些尷尬地望著慕容白,卻見他眉目深深,眼中如同靜夜深海,蕩漾著黑色的波濤。
「別動……」他潔凈的手指忽而按住她即將拂上臉頰的的衣袖,聲音里聽不出任何的思緒。
於是靈越舉著袖子,僵在半空之中,困惑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帶著水霧般的潮色,在這一刻令他想到一隻迷惘的小鹿。
慕容白的胸口盪過異樣的溫熱,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在這奇異的波動之中,取出一方雪白的絲帕,想要為她溫柔地拭去臉上的血痕,不知為何口中說出的卻是冰冷無情的話語,「用帕子擦一擦吧,從沒見到哪個女人像你如此邋遢……果真不配做我慕容白的夫人……」
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不是這樣想的……他不由緊緊閉住了嘴。
靈越微微一笑,接過絲帕,客氣又禮貌,「謝謝!」
她拿起絲帕小心仔細地將自己的臉擦得乾乾淨淨,連頭髮絲兒也未放過,雪白綿軟的帕子上立時血痕交錯,宛如梅花。
慕容白忽然有些失望。
這個女人,聽到自己這樣說,居然不生氣?甚至連一句反唇相譏都沒有?
他取過那把匕首,匕首上一個小小的「青」字若隱若現。
「這是妹妹以前心愛的匕首,她以前到處找都沒找到,原來在後園……」
「咦,那是什麼?」靈越忽然往前走了幾步,房間的柜子大開,地上也散落著幾件衣服,其中一件衣服花紋素雅,閃著淡銀色的光澤,十分打眼,一看就只知是上佳的布料。。
「這個布料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靈越拿起那件衣服,摩挲著布料,湊到鼻端聞了聞,一縷淡淡的桂香,沁人心脾,似曾相識。
「我想起來了,這個布料曾經在得月樓的衣櫃里見過,不過是做成一條腰帶……」
「你沒有記錯吧? 可是青兒的衣服怎麼會在銀嫂的房間?」他蹙起長眉,青兒的衣裙特別多,他想了半天全然沒有印象。
「絕對沒有記錯,我太熟悉這個香味了……」她將衣服送到他的面前,那帶著一絲清甜的香味果然隱隱撲入鼻端。
「這好像是桂花香……」他想起得月樓中那棵高大的的桂花樹,八九月里丹桂飄香,空氣之中默默流動的都是甜絲絲的香味。
「是啊,青兒的衣櫃之中有許多衣裙,都保存完好,衣櫃之中塞了好多香包,我曾經打開來看過,裡面都是桂花的乾花瓣。」
「所以即便過去了三年,這件衣服上依舊沾染著桂花的清香,經久不散……」他慢慢地說著,終於想通了一個問題。
「當年我娘受了大火的刺激,神智失常,除了我,不讓任何人靠近。可是銀嫂一來,卻令她十分平靜……原來是銀嫂偷偷穿了青兒的衣服……」
「不錯,我們可能會忘記另一個人的神情、容貌和姿態,但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獨特的氣味,若是十分鮮明而獨特,必定會被我們深刻銘記,不會輕易遺忘,就算過了多年,我們聞到那種氣味,也會想起當初的那個人,又或者想到當初的那個人,便回憶起屬於他的氣味……」
「是么……」他望著那件衣服,心如刀割,「所以在我娘的記憶中,這淡淡的桂香就是青兒的味道……所以銀嫂靠近她,她絲毫不排斥。」
靈越默默點頭,「看來銀嫂是特意接近老夫人的……」
「她到底有什麼目的?若是要殺死我的母親,為何三年前不動手?」慕容白漸漸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