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生的一對
路小山咚的一聲,向身後倒去。
綠綺輕輕嘆息了一聲,瞥向她的目光里忽然滿是同情。
「你可知道你做了什麼?」
「你為什麼還不滾!你可知道我此刻有多想殺掉你……」靈越握著滴血的匕首,冰寒的目光注視著綠綺。
綠綺再也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聲聲嘆息卻似縈繞在靈越的耳畔:「你可知道你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
她低下頭,駭然地望著自己的手,鮮血正一滴滴地從碧玉上淌落,染紅了她的手,她的裙,也染紅了地上雪白的波斯毛毯。
那是路小山的血!
銀刀忽然變得滾燙無比,她惶恐地一把拋開,蹲下身去,抱住路小山。
血從他的胸膛汩汩而出。她從未見到這麼多的血,飛快地染紅了他寬廣的胸膛,那是她熟悉的胸膛,在暗道之中,她曾經倚靠在上面,聽到他急促的心跳。在密林之中,她的手感受過他的溫暖。而今,這溫熱的胸膛一點點地冰冷下去……
而她不知道怎麼去挽救!她學過的醫術似乎全都忘得了九霄雲外!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只知道緊緊地擁抱住他。
少年的眼眸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她好像遇到了救星一般,茫然而急切地對他說:「他要死了!」
「不錯,他要死了。」少年說,「是你殺死他的。」
「不……不……不是我……」她拚命地搖頭。
「我看得一清二楚,他背叛你了你,你一時氣憤殺死了他!」
「不,我說了不是我!我怎麼殺他?」她朝少年吼道,忽而低聲下氣地懇求,「你快救救他!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他!」
「你真的要我救他?」少年皺起了眉頭,「你明明恨他恨得要死。」
「求你,你想知道什麼,我統統告訴你。」
少年輕輕拂過路小山的身體,搖了搖頭,「已經沒救了……」
「不可能的……」靈越抓住了少年,「他不會死的!不會!」
她不自覺使出全身的力氣,抓得少年吃痛不已。
「你太吵了……」他輕輕掠過她腰間的睡穴,靈越立刻昏昏睡去。
下一刻,他拍了拍手,四個黑衣女子垂首出現在面前。他漠不關心地看了一眼血泊中的路小山,「將他帶下去!」
「是!」黑衣女將路小山放在擔架之上,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靈越的身上,他伸出手指,撫摸著她睡夢之中尚帶著驚恐的臉,「好可憐的孩子啊……忘記這個男人吧,這個世間,只有你和我,流著相同的血,才是天生的一對呢!」
大雨嘩啦啦地落下來,彷彿傾盆。
天邊是密布的烏雲,濃重的墨**滴。利劍一樣的閃電不時劃過,劈開厚重的罅隙。
靈越立在雨中,狂風捲走的油紙傘,就像一片凋零的秋葉,不停地在翻轉著。
她回望身後,彼岸花一朵接一朵地盛開,血紅的花瓣,燃起地獄的火,眼看就要燒了過來。
一輛馬車橫衝直闖過來,刺耳的馬嘶聲穿透了雨幕。她像一隻蝴蝶一樣飛上了天,雨點落在臉上,濕潤而冰冷。
是誰伸出了臂彎,將她抱在懷裡,黑亮的眼睛如同暗夜中的明星?
是誰的笑容,溫煦似春日的朝陽,融化了冰江?
是誰在仲夏夜的月光之中,輕吻過她少女的紅唇,令她的心陣陣悸動?
又是誰,為她梳起萬千的青絲,也收去了她的萬千情思?
彷彿過了很多年,也彷彿只是一剎那。
一切宛如人生初見。
「宮主,你哭了……」一個細小的聲音輕輕地在她耳邊說,帶著惶恐和不安。
靈越緊緊閉著眼睛,翻了一個身,就讓她停留在這夢裡吧,何必醒來?醒來見到的一切都令人憎厭。
「宮主,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她睡了這麼久么?
靈越猛然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
「血呢?」她問。
「奴婢已經為宮主沐浴過了,沒有血啊。」慧娥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的,不是的!她手上明明滴淌著鮮血,那是路小山的血,帶著餘溫,一滴滴從碧玉刀柄上垂落,染紅了衣衫。
「刀呢?那把刀呢?」她一把抓住慧娥,「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了?」
她的臉色灰白,一股絞痛從心底蔓延,痛到無法呼吸。
慧娥拚命掙扎,「宮主,宮主,慧娥昨日不在宮中,什麼都不知道啊……」
靈越猛然鬆開她,朝宮門奔去。
李芷羅一身黑衣,握著長劍,立在門外。
她舉起劍鞘,攔住了靈越:「主人有令,無憂宮主不得離開長樂宮半步。」
「你給我讓開!我要出去!」靈越朝她怒吼:「既然我是什麼無憂宮主,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人,是不是該聽我的?」
李芷羅露出微笑,帶著一絲輕蔑的微笑,「我只聽從主人的命令。」
靈越忽然對外面叫道:「好啊,你來了,你看看你**的宮人,竟敢如此對我無禮!」
李芷羅以為是那少年到來,慌忙收斂起傲色,正要行禮,卻見眼前一花,靈越已經逃了出去。她冷笑一聲,身形晃動,已抄到靈越的身前,一把抓住靈越的肩膀,鉗得她無法掙扎。
「請恕芷羅無禮!」
「放開我!」
靈越內力全失,哪裡是李芷羅的對手?不到片刻便被送回寢殿。
她癱坐在案前,痛哭失聲。
李芷羅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那人已經死了,你哭也沒有用了。」
「你胡說,他怎麼會死?他不會死的!」靈越立時大聲反駁。
「哼,就算沒死,屍體已經扔下了飛來崖,還會活下來嗎?」李芷羅似笑非笑,慢慢退回到宮門之外。
「宮主,飛來崖離山門不遠,底下似是萬丈深淵,活人掉下去想來活不了,何況……」慧娥瞧著靈越的臉色有異,不敢繼續說下去。
李芷羅所說的每個字,幾乎如同一個個可怕的怪獸,正向著她顯露出最猙獰的面目,要將她的魂魄意識全都吞吃進去——
她真的殺死了他!
這不是她曾經做過的噩夢,而是真真切切的,分明無比的事實。
她殺死了他!
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汗毛都直豎起來;每一個毛孔,都冒出針尖一樣的冷汗;她的呼吸不暢,她的身體瑟瑟發抖,臉色也在瞬間轉為灰白。
「宮主,你怎麼了?你的樣子好嚇人……」慧娥輕輕搖晃這她的身體,可是她的身體已經不屬於她了。
她凄然一笑,「我殺死他了。」
「可是……」慧娥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真的害怕極了。
「人都會死,我卻沒想到,我會親手殺死他。」她自顧自對慧娥說,「他的眉毛濃黑又英挺,他的眼睛總叫我想到天上的星星,他的嘴唇很柔軟……他吻我的時候,我好像嘗到了月光的味道……」
慧娥的眼淚流了下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知道此刻面前的女孩心中已是難受至極,「宮主……」
「我騎在高高的白馬上,他站在地上,張著溫柔的眼睛,仰望著我,我問他是否會一直陪著我,他說會陪我去海角天涯……」
「那一刻,我心裡萌生了一個念頭……若是嫁給他,做——」她忽然再也說不下去,面上淚痕閃閃發光。
慧娥握住了她的手,那雙手細膩纖長,冰冷冰冷,一直在顫抖。淚水像連綿不斷的雨滴,落在手背上。
良久,她抬起頭來,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
少年一身青衣,站在門外,遙遙地看著她。
他的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完美的側顏落在李芷羅的眼中,引起一陣迷離。
他見靈越的目光如箭矢一樣射來,微微一怔,隨即轉身而去。
「宮主,人死不能復生,看開些吧……」慧娥輕聲地勸慰,她本是個微不足道的少女,戰戰兢兢地度日,見到靈越傷心難過,她也跟著垂淚不已。只是有些迷惘,宮主口中的人那麼好,為何又要親手殺了他呢?
慧娥動了動嘴唇,終是不敢問,她望向靈越,立刻被她的的目光嚇了一跳,。
清雅絕倫的少女,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眸光之中交織著痛悔與悲傷,蘊藏著仇恨和厭惡,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絕。
月亮慢慢地升上了中天,淡淡的光影透簾而入,長樂宮中燈火已然熄滅,只有窗前的月光如雪,照在案幾的七弦琴上。
少年的銀色衣衫漸漸出現在黑暗之中,他靜靜立在床前半晌,伸手挽起了帳子。
帳中人已然沉睡,呼吸綿長勻稱。她頭向里側,一頭青絲散落,如瀑布一般。少年緩緩坐下,雪白的手指挽起青絲,順著光滑的長發一路撫摸。
「宮……宮主……」夢中人發出微微的囈語,少年的動作一頓,他皺起眉頭,點燃床頭的琉璃燈,柔和的光輝頓時流瀉而出,將鴛枕上的人兒照得分明。
「無憂?」他叫了起來。
床上的人聽到叫喊,猛然驚醒,一看少年的臉,嚇成一團,連滾帶爬地跌下床來,「主人……」
「無憂宮主呢?」少年冷然地問道。
「宮主?」慧娥茫然地回頭看看床上,頓時大驚失色,「宮主,原本在床上啊!主人,奴婢謹守宮規,一直在床前守著宮主,不知怎麼就睡在了床上,求主人饒命!」
少年衝到床后,又轉到後殿,半晌鐵青著臉出來,問李芷羅:「你是怎麼看守的,無憂宮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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