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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胸口開出的花

  路小山忽然起身,站到窗邊,寒風夾著雨絲飄到臉上,他心中的熱潮方才慢慢退卻。他在床邊鋪下被褥,枕著頭躺了下去,「趕了這麼多天,你先睡會,我會守著你。」


  雖說已經立春,不至於滴水成冰,但是地上還是冰冷刺骨。靈越紅著臉,猶豫片刻道:「你到床邊來坐著好不好?」


  「傻阿越……」路小山微笑著搖搖頭,「你安心睡一會吧。」


  靈越側身而卧,一雙眼睛只是溫柔地看著路小山,看得路小山漸漸手足無措起來。


  「你不睡覺老看著我幹嗎?你再怎麼看我,我臉上也開不出一朵花來。」


  靈越撲哧一笑,「我以前覺得你挺煩人的,像只長手長腳的猴子,不知為何現在竟然覺得你不但不像猴子了,還挺……好看的。」


  「莫非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路小山笑了起來,「我見到阿越的第一眼,阿越就已經十分美麗……此刻依然。」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靈越漸漸眼皮沉重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路小山低聲喚道:「阿越,醒來!」


  她迷迷糊糊之中一躍而起,房中卻是一片漆黑,窗外的大雨已歇,薄透的天空露出魚白色的光,像是黎明又像是傍晚。


  「有動靜了嗎?」她揉揉眼睛。


  路小山的聲音壓得極低:「屋頂上至少有六人,窗前有兩人,屋后樹林里至少有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摸不清是花妖的人沖著我們來的,還是沖著花妖來的。」


  靈越失聲道:「這麼多人?那我們怎麼辦?」


  「靜觀其變。」他在靈越的頭髮上輕輕一吻,握緊她的手,「你一定要跟緊我!」


  他的手心裡有些潮濕,汗珠迸發而出。


  並非第一次被人圍攻,他卻前所未有地緊張起來。


  他溫柔留戀地望了一眼靈越,黑暗之中只看到她影影綽綽的輪廓。


  無論來的人是誰,他必定要竭盡全力,護她的周全。


  雨聲早就停歇了,就連風,也一絲兒不動,停止了聒噪。只有荒村野鎮中的小客棧寂靜著,黝黯著,孤伶伶地矗立在黑暗中,沒有聲音,沒有燈火,也沒有人影……


  這似凝固了的寂靜,既奇怪的寂靜,又寂靜著可怕。


  輕柔的笑聲,忽然在夜色中響起,打破了這寂靜。


  客棧外熄滅的燈籠又倏然亮起,燭光閃爍,照得凄清的荒野。


  靈越和路小山湊到窗邊,客棧外的荒地上,幽靈般卓立著幾條人影,最前的一人長發披散,唯有衣袂袍袖,在風中不住獵獵飄舞。


  「庄清芳,你既來了,何不露面呢?」


  那聲音柔媚之中帶著懶洋洋,似是不以為意,卻又帶著幾分輕蔑。


  不是花妖,還會是誰?

  衣袂之聲破空不絕,靈越只覺眼前一花,花妖的身前便又多了一條人影,雪白的大氅綿密細厚,底下的寶藍色百褶裙幽華閃爍,這華貴又清麗的裝扮,襯托得來人肌膚如玉,明眸如露,櫻唇如朱。


  靈越見到庄清芳,驀地心中一酸,她與娘親的年紀相仿,不知娘親可是如她這般氣質高華,風姿綽約?

  「花妖,別來無恙?」


  「哼,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對谷主如此無禮?」波奴怒叱一聲。


  「哦,那你又算東西呢?」庄清芳笑著瞟了一眼波奴。身後隨即掠過一個身影,只聽得啪啪啪數聲,波奴的半邊臉頓時紅腫起來,五指掌印清晰可見,她滴答著眼淚,含恥帶怒地,一會看看庄清芳,一會看看花妖。


  「好快的身手啊!」靈越在路小山耳邊低語。


  路小山的心卻沉了下去,手心濕噠噠一片。


  花妖臉色微變,「庄清芳,打狗尚需看主人面。你一上來就打我的奴婢,莫非是有心挑釁?」


  「你的狗亂叫亂咬,主人縱容無狀,我看不過眼,便代為教訓咯!」庄清芳臉上的笑意如同暗夜的花朵,緩緩舒展。


  花妖也在微笑。她伸出雪白的手指,輕輕將長發拂到身後,「這麼說,我還要謝你了?」


  「那倒不必……」庄清芳笑意更濃,「若是你交出我想要的東西,我倒是大大地感謝你。」


  「那東西,只怕你看得見,卻沒本事拿不走……」花妖冷笑一聲,玉臂輕揮,身後多了一排黑衣人,斗笠覆面,正是那抬棺的人。


  眼見一場惡鬥就要開始。


  路小山拉拉靈越的衣袖,靈越會意,兩個人悄無聲息出了房間,輕輕躍上二樓。


  游廊之上,並未點燈,一片幽暗。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之內,小小的窗戶中透出幽微的光芒。


  路小山將手指放在唇中沾濕,濕潤的指尖輕點,窗戶紙露出一個細小的洞口,室內情形盡收眼底。


  他漸漸屏住了呼吸。屋內不過點著兩盞如豆的燈火,卻滿屋熒綠的光華,不可逼視。


  原來那熒光來自地上的玉棺,此刻玉棺棺蓋盡開,波光粼粼,果然裝滿了一半水,越發襯得棺材透著一種詭異的慘綠。


  玉棺之中半坐著一個婦人,雞皮鶴髮,形容枯槁,端坐玉棺之中。她的上身**,胸口的皮膚晶瑩透亮,幾乎能看到她的心正在緩慢地跳動。奇怪的是,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沿著她的身體游移不定。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卻又虔誠之至,交織著驚喜。


  靈越也湊了過去,頓時瞪大了眼睛,原來這**的女子正是那哀牢山中蓮池中的老婦人。


  銀亮如雪的頭髮,忽然蓬勃而出,透過紙窗,颼颼而出。靈越遽然飛身而起,那萬千髮絲卻似萬千支手臂,向她纏繞而來。


  路小山不加思索,手中的長劍快如閃電,將纏在腿間的髮絲斬斷,誰料腿間的髮絲剛剛枯萎如草,一把銀絲卻如手爪一般,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將匕首狂舞,銀絲漫天墜落,終於鬆了一口氣。卻聽靈越叫道:「小山,救我!」


  原來那婦人的手爪已將她雙肩抓住,按在玉棺之上,她拚命掙扎,蹬著兩條腿,將玉棺踢得噼里啪啦的響,一時水浪激蕩。


  路小山不及細想,長劍朝婦人背後刺去,誰知那婦人的銀髮如蛇,捲住了他的手腕,他稍一遲鈍,銀髮便席捲而來,如同蠶繭一般將他層層纏住,越收越緊。


  「原來是你啊……」老婦鬼魅地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好,你來得真是好,真是好啊!」


  她的骨爪一把揪住靈越,只聽得嘶啦一聲,便將靈越扣的嚴實的衣領猛然剝開,露雪白細嫩的脖頸。


  「你,你要幹什麼?」靈越心下大駭,身體卻被她乾瘦的手爪控得無法掙扎,眼看著她張著大嘴朝自己俯身下來,腥臭之氣


  「救命啊……」靈越拚命掙扎,「小山,小山!」


  路小山困在婦人的發繭之中,心急如焚,卻難以脫身,只得大聲痛罵:「住手!你這妖婦!快放了阿越!」


  老婦的嘴巴越長越大,大得不可思議,靈越駭怕到了極點,只道她要吸干自己,誰知一塊血紅色的東西涌動著,從婦人口中而出,轉眼鑽進靈越的口中,倏然不見。


  銀髮一段段變得焦黑乾枯,路小山用力掙脫,那團銀髮頓時化為飛煙。


  非但如此,婦人的身體也似曬得枯萎的荷葉,轉瞬之間失去了生機,薄如紙片,溶於玉棺水中,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非玉棺中的水激蕩不已,滿地的碎發鋪卷,兩人幾乎要懷疑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靈越趴在玉棺之中,猛烈地嘔吐起來。


  她吐得肝膽俱裂,那吞入腹中之物還毫無動靜。


  「阿越……」路小山驚異地瞪著她,彷彿看著一個怪物。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她恨不得將肚子挖開,將那婦人吐出之物取出來。


  「你的身上……」他指著靈越,因為太過震驚,無法完整地說完一句話。


  靈越的上身近乎**,雪白的胸口之上,一朵暗紅色的彼岸花正在慢慢綻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低頭膛目結舌,注視著那曾開遍她夢中的地獄之花,恍若身陷最可怕的噩夢,「誰能告訴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新的聖女降世了……」


  「果然是你!」


  本來在荒野之中纏鬥不已的庄清芳和花妖,突然出現在房中,兩個人怔了片刻,按捺不住眼中的狂喜,不約而同朝靈越掠去。


  「阿越,走!」路小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靈越,凌空而起,撞破屋頂。他施展出平生所為,幾個起落,將靈越放在馬車之上。長鞭脆響,馬車疾馳而出。


  庄清芳和花妖卻追了過來,她們的輕功本就超絕,此刻欣喜若狂,身形更是快得不可思議。


  靈越渾渾噩噩,只覺胸口滾燙無比,一股熱流油然而生,瞬間流走四肢百骸。厚實的棉襖頓時成了束縛,她悶哼一聲,只聽嘶啦一聲,棉襖裂成了碎片翩翩而落。


  路小山正駕著馬車飛奔,聽到聲響回過頭,大驚失色,「阿越……」


  靈越的雙瞳已然變成妖異的赤紅,她的纖指輕拂,路小山悶哼一聲,倒在馬車之上。靈越看也不看一眼,翩然而起,躍到馬車之上,馬車速度減慢,終於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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