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冀北的高空飛行船以遠遠超過限定的500km/h的速度,直直往前方渾身僵硬的何烽川衝去。
和何烽川的反應截然不同的是冀北,他看起來非常平靜,嘴角還帶著慣常時候的笑弧。他慢條斯理地將飛行船的自動駕駛切換成手動模式,一邊甚至還跟時安做科普,「華乾x7款高空飛行船目前是華乾旗下飛行船製造工廠中性能表現最優秀的一款,無論是從動力性、能源經濟性、制動性、操控穩定性、平順性及通過性哪一個方面上,x7都擁有最優秀的表現。」
他風淡雲輕地瞄了一眼導航上的顯示,繼續向心神不寧的時安嘮叨著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尤其是x7的制動性,一般時速超過五百,負載正常的高空飛行船緊急制動距離得有50米以上,但x7不同。」
這句話伴隨著無限加速的飛行船直接逼仄到了距離何烽川不到50米的距離,冀北那輪廓深邃的雙眼忽然望向了身旁的時安,左手卻猛地狠狠壓下了緊急剎車檔!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抓住了這架看似失控的飛行船,瀕臨極限的高空行駛速度和被壓迫到極處的制動裝置,讓飛行船的船翼拖曳出翼尖旋渦,旋渦核心的水汽遭遇十一月的冷空氣慢慢凝結,在高空軌道上掠過時帶出了長長的一道乳白色的航空雲,長長地拖曳直至中心醫院空中停泊廳,戛然而止。
冀北沒有施捨給前方不遠處的何烽川任何眼神,只是溫情脈脈地看著時安,「時安,你想殺了何烽川嗎?」
他想殺了何烽川嗎?時安一陣恍然,他沉默地看著差點就死在他面前的何烽川,透過飛行船的前窗,他能清晰地看到何烽川因為極度的驚恐而發青的臉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搖了搖頭,冀北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時,時安卻忽然閉上了雙眼,不再多說任何一句話。
他不想殺死何烽川。
……至少不應該用這種方法殺死他。
冀北看著時安不想多說的樣子,眼神驀地就柔和了下來。他想要擁抱時安,卻無奈地發現對待只是一個數據體,他也就只能擁抱下空氣解解癮了,他習慣性地摸了摸終端,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開口,「這就是了嘛!小安,我們是遵紀守法的華夏兌星公民,這種犯罪行為,我們是不能做的,知道了嗎?」
他的這一番言論聽起來就如同往常的「正經商人」論調一樣,但難得的是時安聞言竟睜開了雙眼,「何烽川曾經告訴過我,錢是一個好東西。他攔截了我向法院投遞的訴狀,起訴內容是何氏盜竊我位面專利。」
冀北的動作一滯,飛行船內的空間在這一刻顯得逼仄,好像氣息都污濁難聞了起來。
許久,他緩緩地打開了飛行船的門,每一步都顯得沉甸甸的,落在身後的聲音猶如風過一樣從時安的耳邊飄過,「小安,錢的確是一件好東西,但它不是最好的東西。」他的腳步突然停下,猛地轉過身來朝時安咧開嘴,「因為最好的是我呀!」
時安:……
他看著冀北,嘴角快速地抽了抽,被冀北真的一攪,氣氛莫名不再凝重,再轉眼去看當年他死去的這個地方時,似乎也不再那麼可怕了。時安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上卻還是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默默地凝造出一片薄薄的空間壁,往冀北頭上送了一個爆栗,伴隨著他無情、簡潔的嘲諷,「不要臉。」
這語氣明顯鬆快太多了,恍若一位無期徒刑獲得了減刑,終於重見天日一樣。冀北朝時安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來,我的債主,您的vip尊享站位。」
時安朝他挑了挑下巴,這一刻看起來頗有*oss的味道。
兩人就這麼相攜著走到了何烽川面前,看著他好像才從驚慌中回過神來,蒼白的臉色慢慢地恢復過來。冀北好像對他的狀態很好奇,湊近過去,「學長,你站在這裡……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從何烽川發現冀北那架飛行船以不尋常的速度朝他衝過來,到飛行船在他不遠處緊急剎車,這其中實質上不過只是短短几十秒之內的事情,何烽川只感到額前和背後已經全都是冷汗,他倏地瞪向冀北,這個人剛才絕對是想撞他!
以他的眼力,完全可以判斷出剛才那架飛行船已經遠遠超過了500碼的最高時速,這裡是洲區中心,即使是高空飛行船都有限速規定,冀北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衝過來,他幾乎沒有任何躲開的機會!
但是對方卻停下來了!
而且停在了三十米外,他這會兒指責對方圖謀不軌,說不定還得被對方說是碰瓷。
何烽川長吸一口氣,深深地看了冀北一眼,語氣冰冷,「無事。」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出火花,就在這時,陸曉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烽川,你擋……」
她的話還沒說完,何烽川驟然轉身,眼神陰冷,嚇得她把後頭的話都吞進了腹內。
何烽川努力讓自己的心跳放緩,這才發現剛才他在驚慌之下,無意識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擋住了后廂門,把抬著擔架的護工下船的路給堵住了。他眸色一沉,緩緩地往旁邊挪了幾步,讓護工們將陸女士送了出來,急救通道立即有醫院人員出來接收這位尊貴的急病患者。
冀北看到了陸女士的模樣后,臉上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驚訝的神色,「這位是……哎呀,學長,原來您的家人受傷了啊!看起來不輕啊,節哀順變!我不打擾你了啊!」
他這聽起來簡直像是幸災樂禍,何烽川緊緊握住拳,差點沒忍住往冀北那張俊臉上招呼,冀北卻已經先人一步地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地往住院部走了,腳速非同一般,看起來就像是多年練出來的逃跑步法。
冀北自然不會留在那裡挨揍,他的步伐極大,一旁的時安卻完全能跟上他的腳步。冀北邊走同時還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時安的表情,剛才躺擔架上的畢竟是他親媽,但看時安似乎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好像完全不認識那個人一樣。
看到時安這副模樣,冀北也不再多嘴,二人直接就奔向時博士的病房,豈料一開門,就徹底被門內的情景嚇了一跳。
只見本來清清爽爽的病房被改造成了一個臨時實驗室,時博士是做數據工作的,對環境衛生要求不高,也沒有什麼無菌實驗要求,面前擺上幾台光腦和其他儀器,他就噼里啪啦地埋頭做計算,藍白色條紋的病服被他糟蹋得亂七八糟,而和他同病房的時安身體可憐兮兮地被推到了角落裡,身旁圍著一圈維持他生命的儀器。
看到冀北進門,時博士頭兒不抬地指了指面前的牆,「病房改造我已經經過祁睿的同意,同意書在上面貼著。」
冀北抽了抽嘴角,上次母親跟他說,時博士同意配合她的h1藥劑試驗,原來這個配合是用病房改造的條件換來的……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儀器到了時安床前。時安在他身旁看著自己的身體,忽然抬手,將部分數據輸入到冀北的終端內,緊接著他的聲音通過終端的發聲系統出現在病房內。
「臭老頭。」
時博士的動作一頓,隨即就是冷哼一聲,「臭小子你怎麼還沒死啊!」
「你都沒有死,我怎麼會死?」時安對上時博士,在語言上從來不客氣,但他這次可不是來跟對方鬥嘴的,直接就利落交代了,「不過你的前妻倒是很想我死。」
時博士聽到「前妻」兩個字,一雙白色的眉毛簡直皺成了抹布,「她怎麼還沒死啊?」
「差不多死了,我乾的。」在親爸面前,時安一點都不掩飾自己謀害親媽的事實,「之前我和你墜落後,她把我的身體撿走去做了實驗,截取了我一段生物波弄到何氏去給位面系統當核心,她現在的兒子還把我的位面系統專利給他老婆了,他老婆就是你一學生陸曉允。」
他的語氣極其輕描淡寫,但冀北卻莫名從中聽到了一種……告狀的感覺。
時博士聽了這一段后睜大了雙眼,「你竟然沒有弄死她?」
時安面無表情,「生物波沉眠。」
「生物波沉眠不是能治了嗎!」時博士吹鬍子瞪眼,他看不到時安,只能循著聲音方向怒視著冀北,惹得生物波沉眠治療藥劑的發明者冀博士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時博士緊緊地抿住雙唇,忽然噼里啪啦地打出了一串字,然後瓮聲瓮氣地開口,「我把她的私人實驗信息庫部分公開了,隨便她愛死不死,反正就算她醒過來,也活不下去了。」
他和陸女士做了不少年的夫妻,曾經有過最親密的關係。正如陸女士從他這裡得到了很多關於異能者與眾不同的生物波信息一樣,時博士同樣在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中知道了陸女士的一些私人信息。
陸女士是個很自負的人,她常年使用一套信息庫,有將自己的所有實驗記錄都輸入信息庫的習慣。她樂於欣賞自己的那些非法信息,在乙字洲郊外的那個療養院就是她最大的實驗基地。
在早年陸女士還未知道異能者的存在之前,她的愛好是移植不同普通人類的生物波。在時博士公開的部分信息中,有她進行大量非法人體實驗的記錄。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被濃密的眉毛和鬍鬚遮擋的雙眼透出了一絲極深的愧疚。他看了時安的身體一眼,視線再移到冀北臉上,「你可以把h1藥劑高價賣給她,讓她清醒地看到自己的實驗被全世界否定,她會自己再去死一死的。」時博士跟她本質上有著某種意義上的相似,他非常清楚陸女士真正的軟肋。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有些疲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臭小子。」
時安淡淡地看著自己父親,許久后鑽進了冀北的終端內,語氣卻帶上了雀躍,「有了這些信息……」
「……我們可以慢慢跟他們玩了。」冀北默契地幫他補充了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