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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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乾元宮/內,此時一片寂靜。


  打破這一方寂靜的卻是來自內侍的通報,「稟報聖上,睿親王覲見!」


  睿親王的到來拯救了整個乾元宮的宮人們,畢竟他們剛剛都親眼目睹了陛下的失言甚至可以說是失態,天子若因此惱羞成怒,遷怒之下,他們全都討不了好。


  同樣的經歷了上上下下的巨大心情波動的人還有尊貴的帝王,建元帝聽聞睿親王的到來,瞬間什麼衛國公府、杜姨娘甚至連惠貴妃都拋諸腦後,「宣!」


  出現在建元帝眼前的睿親王依舊是那副小孩模樣,卻硬是冷著一張臉,看著小孩自逆光中邁進乾元宮/內,恍然間竟和記憶中的那人一般。


  「臣,參見皇上,皇上恭安。」尚止規規矩矩地下跪,禮節周全,挑不出半分錯處。建元帝從龍椅上坐下來親自扶起他,「止兒總是這般生分。」他袖子一揮,宮人們立即盡數退下,只餘下了沐恩太監一個內侍。


  「禮不可廢。」尚止面上沒有太多表情,「今日為五月三十,當是時呈交五月百官諸事詳紀。今日同為太後娘娘允臣進宮之日,故此臣入宮也為請安而來。」


  「原來已是五月下旬。」建元帝恍然,「母後日日盼著你進宮來與她閑敘家常,聽你這話,卻說得跟你皇祖母只肯你每月月末進宮一般!」他說完看尚止還是一副神色淡淡的表情,想著這孩子大約也就是進宮來給母后請安,順道呈交下奏章,實在是……多少人盼著天子的垂幸,再來看看尚止,還不稀罕。


  看尚止一副隨時要告退的模樣,他想了想,對尚止說道,「止兒,今日朕聽聞了一件惡事,不知如何處置那其中惡人為好,止兒可否幫朕參曉參曉?」


  「陛下但講,臣不勝惶恐,願聞其詳。」


  「京中有一世家之弟,不習人道,對其庶母行牲畜之事,險害人命……」


  「此等惡人,斬之即可。」


  建元帝啞然,他斟酌著換個措辭,「此人素有才名,其父亦是朝中一員大儒……」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一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爛根?」


  「此事朕也只是聽聞一人之言,也不敢十分肯定此事真偽以及其中細事……」建元帝輕聲說到一半就看見尚止抬眼看了自己一眼,雖裡面毫無多餘情緒,他卻莫名覺得好像被自己的後輩鄙視了。


  「此事何人所言?」尚止問。


  建元帝立即將方才鳳棲宮裡的那宮人又宣上來,尚止問那人,「你且將此事予我複述一遍。」


  那宮人連忙將方才與建元帝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重新再說了一遍。


  尚止一針見血,「此事可是你親眼所見?」


  「奴婢……乃是衛國公府內僕人多嘴與奴婢提了幾句……」那人將頭深深埋下,宮裡來的就是個小內侍都比旁人尊貴許多,還是惠貴妃的人,衛國公府內的杜姓奴多的是想討好宮裡頭的人,見他感興趣,便添油加醋說道了一番。


  建元帝因為惠貴妃的原因對杜家人的習性完全失了判斷,而睿親王府與衛國公府同在京城權貴居處圈子內,尚止卻是多少知道衛國公府內的情況的——甚至應當說,他對衛國公府的了解非常人所能企及。


  「傳聞而已,豈可當真,不過以訛傳訛。」尚止人長得雖小,板著一張臉的時候卻也頗一本正經,「即使衛國公府中真有側房落水,是否意外都難定說,更何況,若一介嫡子欲對庶母行強,此等醜事其府中人怎會與外人道?再有一說,不過一介年長自己許多的婦人,堂堂國公府公子會不惜敗壞自身名譽強求苟合?」


  坐擁後宮燕瘦環肥佳麗無數的建元帝本想插嘴說一聲男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貪腥本性時,卻想起尚止今年不過十五,還不懂軟/玉/溫/香滋味,默默又閉上了嘴。


  「奴婢,奴婢不知……」那宮人抖得更加厲害了。


  「回稟陛下,臣曾有幸一觀顧侍讀的文章,其所著立意於國之大策,筆落而為平民大計,由此觀品行,可見此人胸有溝壑,心懷蒼生。」尚止面無表情地誇著人,「祭酒大人為官多年,教導諸多國子監監生明事理通文采,世人皆贊其為人,想來總不會『好竹出歹筍』。」


  「止兒所言甚是啊!」建元帝難得聽到尚止一口氣說那麼多話,一時之間將惠貴妃生的那點氣拋到了九天之外。「定是衛國公府內那些下人亂嚼舌根,還有你這無知奴才,聽了一耳朵不實之言倒還傳回宮裡,平白惹得貴妃不喜不說,倒還差點使朕誤會了朕的狀元!」顧淮一朝三元及第,建元帝也還是蠻欣賞此人的。他感覺自己被愚弄了,一時間將全部怒火都傾瀉在那宮人身上,「來人,將這人拖下去……」


  「陛下,臣認為,此人罪不至死。」尚止適時開口。


  「拖到浣衣局去!」建元帝接著說。


  「謝陛下開恩!」那人朝尚止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低著頭默默地任由內侍將他帶了下去。


  建元帝此時也忘了自己方才帶走一名宮人,都擔心貴妃知道了會多想的體貼,覺得尚止一來天氣都明朗許多。看到尚止似乎對顧淮一脈頗是認可,想起日前剛結的案子,他帶上笑意說,「止兒可是記掛這顧淮日前協同沈麟,助你洗清嫌疑之事,記著這人情?那大可不必,朕幫你對他二人賞賜一番便是。」


  「斷案明理乃刑部之事,沈侍郎領命辦案,顧侍讀奉命協助,皆分內之事,臣並不認為有何挾恩於我之處。」


  「止兒還是這般不懂世故,」建元帝搖搖頭,「也好,甚好!」他吩咐沐恩太監,「將日前吏部呈交上來的今年官員小考評等中的翰林院及刑部分別兩本奏章找出來。」


  這些天剛好又是一年一度的吏部詢事考言,百官評等結束的日子,吏部考功司剛呈交上來的評等奏章還放在案頭,建元帝尚不曾翻閱。


  沐恩太監十分熟悉這些官員呈交上來的順序及擺放位置,他走到平日里帝王批閱奏章的案牘前,不過幾息之間便將兩本奏章找了出來,「陛下。」


  「念。」


  沐恩太監立即會意地翻開刑部的考核評等,沈麟的名字赫然便在前排,「正三品,刑部左侍郎沈麟,年三十又二,建元十九年春至建元二十年春,期間一曰清慎明著,二曰公平可稱,三曰獄訟無冤,是為稱職,上等。」


  「朕記得,是去年擢沈麟為刑部左侍郎,現在卻是不好再升等了,且待大考再觀不遲。」饒是建元帝再偏寵沈家,也隱隱覺得沈麟不過而立便官至三品大員有些過盛,護短心理一上線,建元帝想著還是莫讓自家人這般站在風頭浪尖上。


  瞅著睿親王並未對此發表什麼意見,沐恩太監接著翻開了翰林院的考核評等,翻至後面才找到顧淮的名字。「正六品,翰林院侍讀顧淮,年十八,建元十九年春至建元二十年春,期間一曰德義有聞,二曰恪勤匪懈,三曰克己奉公,是為稱職,上等。」


  「倒還不負朕以其才而超遷至正六品。」建元帝默默讚揚自己果然眼光獨到,「既為稱職,便循例升等罷。」


  「陛下,恕奴婢斗膽,方才無意見翰林院的二位侍讀學士、二位侍講學士評等均是中等平常……」沐恩太監輕聲提醒道,既然考核評等為平常,那循舊例此四人都是復職的安排,這四位從五品的翰林學士停在原位不往上升,哪能有位子給顧淮空出來升等。


  聞言建元帝眉頭一皺,「怎會恰巧四人評等皆為中等?」


  「回陛下,年前陛下命這四位大人修繕前朝工史,這四位大人卻不慎損毀了其中的治理河道一卷……」沐恩太監提醒。


  建元帝記起來了,後來他們雖及時補救,將舊籍修繕完好,但卻仍少不了在考核目錄上被劃上一道。那這樣便麻煩了,他問道,「朝中還有哪些空缺?」


  當然一般出現這事,吏部就能給解決了,在另一本奏章上,吏部的官員調遣建議上便有顧淮的建議去向,不過此時建元帝是想給尚止展示下應如何施恩於人,便親力親為一次。


  「前大理寺右寺丞竊位素餐,在其位不謀其政,以致玉毀櫝中,月前陛下已奪其官。」尚止在一旁回道。


  大理寺右寺丞,正五品,數月前奉命查敬候強佔佃農土地致數人死亡一案,竟因私怨草草結案,冤污敬候致死,后被嫁為興伯府孫媳婦的敬候嫡女一紙訴狀告至宗人府,區區五品官員竟敢冤枉爵位人家,宗人府與大理寺大鬧一場后,這位右寺丞的下場是貶謫雲貴,但能否安然到達,卻不是別人能為他考慮的了。


  建元帝沉吟一番,他自然不是在思慮那月前舊案,「連擢兩品……」


  尚止靜靜地看著建元帝。


  「……擢顧淮為大理寺右寺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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