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師父,師父……」
耳邊傳來模糊的呼喚,故彥試圖睜開眼睛,卻只能看到朦朧一片。他的意識停留在洞穴深處,身體卻以打坐的姿勢靠坐在冰牆邊。
額頭冒出越來越多的冷汗,劇烈的疼痛佔據了他所有感官。可他剛緩過來,一股熱流灌入他的丹田之中,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濁氣。
御邵湮近在眼前的臉上寫滿急躁和擔憂,黑瞳里燃著火花,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故彥迷茫的看著他,身體的力氣在修鍊恢復,充沛純正的靈力盈滿他的筋脈,迴轉至丹田深處,緩緩被吸收,「我怎麼了?」
「你進階了。」
「.……」
故彥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置信。這麼多年連根毛都沒有長,竟然莫名其妙的就進階了?他站起身來,轉身看著冰壁上模糊的倒影,同樣的眉眼,沒有絲毫端倪。
衣袍下擺被濺落的血花不翼而飛,如果不是他乾坤袖裡平白多出了一柄白面金邊的骨傘,剛才發生的都好似是在做夢一樣。
故彥伸出手,指尖在冰壁上摸索著,回味了半天,「剛剛發生了什麼?」
御邵湮目光複雜,「我轉過身來時,你已經這樣了。你沒有覺得異樣?」
故彥試著調動了一下靈力,丹田內暖暖的,之前的損傷似乎都被修復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感。倒是那光球提到的幻境之匣,清晰的印在腦海中,讓他耿耿於懷。
算起來,這應該是第三次在他有意識的情況下見到光球了,只是這次比之前更加讓他印象深刻。
「大概突然來了靈感,就突破了吧。」故彥睜著眼說瞎話,冷著的一張臉神色認真,「機遇這種事畢竟不能強求的。」
雲黯聞言瞌睡都被嚇跑了,瞪著眼睛不斷瞟老祖,卻不敢光明正大表達出內心的鄙視。御邵湮就淡定的多了,伸手警告性的揉揉了它的腦袋,嚇的它慌忙暼過腦袋。
「丹田的傷沒關係嗎?」
「沒感覺到疼痛,可能是痊癒了?」氣氛有點尷尬,故彥輕輕咳了兩聲,將話題從他身上引開,「可有蘇祁留下的蹤跡?」
潛意識裡他還不想讓御邵湮知道剛才發生過什麼,關於那憑空出現的傘,他也會自己先查探清楚。謊言一如既往的撇腳,心知肚明,反正他們兩人之間存在的疑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恩。」御邵湮雖然擔心他,可也曉得輕重緩急,在這裡多待一刻,危險就多一分。用赤澤的劍尖戳了戳地面上厚厚的冰層,「應該就在這底下的墓室。」
「這下面是空的?」故彥往後退了小半步,「不知道有多厚。」
「有機關。」
雲黯四處查探了半晌,總算找到了訣竅所在,一個人形冰柱後面有一塊格格不入的鐵板。它用腦袋使勁敲擊了一下,只見冰柱緩緩移開,露出能容一人通過的洞,冰色階梯延伸到了最下面。
故彥搶在御邵湮之前開了口,「我們一起下去,這地方古怪,千萬不要分散。」
「.……」御邵湮眸色微沉,最終點了頭,踢了踢雲黯,讓它探路,「好。」
故彥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最後一甩衣袖,昂著頭緊隨雲黯之後踩著冰階而入,那模樣有點像是受氣的小媳婦。
他就知道御邵湮會打算把他留在上面!
地下的墓室很寬闊,四周全是磨的光滑的冰面,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讓故彥想起以前在溜冰場上學溜冰的場景。
雲黯身子一扭,瞬間就滑到丈米之外,像是初次見到新奇的事物般覺得有趣,憑藉著身體的便利在冰面上滑來滑去。
故彥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對它的智商表示深切得擔憂,腳底聚集了些靈力,穩重的邁出步伐,朝著最中間的冰棺走去。御邵湮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冰棺不大,容納一個人的肉身剛剛好,躺在裡面毫無生氣的邵纖柔,看起來有點慘不忍睹,身上穿著繡花的布裙,料子雖然看起來還是新的,但那張臉泛著青色,眼圈黑黃凹陷,明顯是長期營養不良。
被御合風那個人/渣長期苛刻虐待,怎麼可能豐腴飽滿,跟上面那些從活生生的人被凍成冰柱的樣子相提並論?
殘留在故彥印象里的絕代風華,美貌傾城,絕對跟眼前景象扯不到一塊兒去!
御邵湮乍見娘親的肉身,說他不動容那必然是假的。可過了這麼多年,他的感情其實已經沒有當初那麼深了。如果不是當初見到娘親的魂魄,他幾乎想不起來她的模樣了。
除了故彥,沒有人讓他念念難忘。哪怕那個人是賦予他生命的人,從記事起,母子兩人相處的時間才不到三年,他的執著也不過是想要知道真相——三百年就應該讓他知道的真相。
故彥雙手撐在冰棺上,抬眸疑惑道,「太順利了,不對勁。」
御邵湮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墨眸一沉,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個掌心大的青鼎,冰棺罩在它散發的青光里,最後被收入其中。
想要的已經得到,多留無益,「我們走。」
雖然故彥想要一睹芳容的七彩冰凌花沒有看到,可是並不影響他的心情。能夠自由的使用靈力讓他神清氣爽,走路都感覺漂一樣。
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當他們踩著冰階終於呼吸到冰面上的空氣時,打頭的雲黯差點就被驚的一口血噴出去了。
冰封著的柱子不知何時融化,將裡面已經死去多時的肉身放了出來。他們瞪著布滿血絲的大眼,撐起雙臂,平舉在前方,雙腿併攏,朝著洞口的方向,蹦跳而來。
說什麼來什麼。
故彥有點想抽自己的嘴,剛剛進來的時候為什麼要有關於殭屍的聯想,這下可好了,全他妹妹的成真了!
「你會畫符嗎?」
故彥想了想,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脫線。別說御邵湮不是道士,電影里貼張符就能定身的那些,他應該是做不來的,就算他是,也不見得真有那種東西。
正當故彥內心自嘲時,御邵湮從懷裡取出一疊上面畫有符咒的黃紙……
「是這個嗎?」
「你畫的?」
「蘇祁給的,說可能會用上。」
御邵湮用指尖夾起一張,朝著一個殭屍射去,符紙在接觸它身體的瞬間燃出熊熊火焰。地獄冥火,威力不可小覷。
「.……」
故彥覺得有點好玩,但是又拉不下臉問御邵湮要。反倒是雲黯一下子纏了上去,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它家主人,就差搖尾乞憐了。
「主人,給我幾張吧。」
御邵湮將它從身上拽下去,順手給了它幾張(真的就只給了幾張……),將剩下的全部遞給故彥,「你試試,還算有趣。」
估計這個世界上不會有跟他們一樣如此輕鬆殺殭屍的人了吧,敵人在前,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裡討論殺人家好不好玩。特別是反派用如此認真的表情看著他,完全抵抗不了的誘惑啊!
殭屍彈跳的速度很快,可能是被剛才的火光嚇到,剩下的都徘徊不前。這麼看來,它們也全是無智力的東西,起碼還保留著些許對強者的畏懼。
故彥默默接過符紙,捻起一張擲出時,雲黯已經興奮的燒死了好幾個殭屍了。御邵湮就在旁邊溫柔的看著他,不說話也不動。
故彥看著被一點點燒掉的殭屍,「你娘救活以後,我們談談吧。」
御邵湮沉眸,「好。」
明明是想要的答案,故彥卻覺得有些彆扭,心間一梗,頓時對燒殭屍失去了興趣。將剩下的符紙扔給雲黯,朝著清理出來的路向著洞口提步走去。
御邵湮看著他的背影,「我說什麼你都信嗎?」
故彥腳下一頓,半晌才回答,「我有我的判斷方式。」
御邵湮緩緩走向他,「既然如此,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我說再多結果不都是一樣的?」
故彥一轉身,正好對上他的眼睛,「那你信我嗎?」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哪怕明知是假?」
「對。」御邵湮鄭重的點了點頭,像是承諾一般,「哪怕明知是假,我也會幫著你騙我自己。」
「.……」
說不上心頭是什麼滋味。故彥覺得御邵湮大概是瘋了,三百年前就瘋了,只不過現在癥狀更嚴重而已。
要怎麼樣才能愛一個人全心全意到這種程度?
「值嗎?」
「如果對方是你,那麼做什麼都可以。能得到你,一切都值。」
能得到你,一切都值。
御邵湮是知道故彥想跟他談什麼的,故彥也知道御邵湮的答案必然會是他意料之外。一場陰謀,局中有局,他本應該是是旁觀者清,卻意外捲入這場鬥爭之中,變成了當局者迷。
是他的存在引發了蝴蝶效應,還是這個世界本來就該是這樣一個又一個難解之謎?
最早是懶,後來是害怕,現在他有點不想躲了。
為了御邵湮,也為了他自己。
「走吧。」故彥扯住御邵湮的衣服朝著洞外走,「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