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故彥從追進來后冷眼旁觀,直到面對面看著跟他如出一轍的人,甚至連金絲勾勒的衣角褶皺都是他熟悉的紋絡,這場戲的內容,已經不言而喻。
顯然對方是看不到他的,冷淡的眼神透過他落在御邵湮身上。
百年不遇,今日一見開口便是質問,御邵湮眼底的驚喜被寒冰封凍,存存皆碎,「師父也認為,這是我做的?」
「人贓俱獲。」
還有什麼比這四個字更讓人寒心?不問理由,就冠給他這樣一個名頭,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呵。」御邵湮黑睫輕垂,唇角勾起些許弧度,胸口窒悶,「師父,您倒是沒變什麼。」
仍舊是站在沈書錦身後,仍舊對他如此果決,不存憐惜。
「仙者修行,百年如一日。」又能有多少變化?那人清冷的目光細細的打量著御邵湮,「人長大了,世俗紛擾,心也不凈了。」
「.……」
御邵湮握住赤澤的手抖了抖,最終鬆開氣力,張了張口卻無言辯駁。
師父這句話說的卻是沒錯的,迫於世人貪婪,他奔波逃命百年,早就見慣生死,勾心算計乃為常事。可若非如此,今日的他早就被趕盡殺絕,散為塵埃,天地沉浮。
「無論你打算做什麼,還是放手吧。」
沈書錦見他如此,便將銀翎收於身後,想趁機在做一番勸慰。哪想剛上前一步,耳邊只聞得一聲「小心」,隨即眼前閃過一綠一紅兩道光,胸口接連傳來劇痛。
「唔。」他瞪大了雙眼對上御邵湮毫無情緒的臉,復又低頭看著深深插/入胸口上的赤澤,唇角溢出血跡蜿蜒而下,滴落在藍色的衣袍上,綻出朵朵血色之花,「不可能,不該是這樣的.……」
「你……!」
那人瞳孔皺縮,周身靈力乍現,將御邵湮掀開,連帶著赤澤被拔出,沈書錦的胸口噴出大量的血。神器之殤,以他們三人現在之力,都該是無力回天的。
「孽徒!」
那人氣的身子微顫,眼底的寒冰幾乎將人封凍,掌心源源不斷的靈力輸送進沈書錦的胸口,難得一見的焦急神色。
「修仙者遵從天命,寡情淡欲,六根皆除。那師父如今慌張之為,是否也算是有違天規?」
御邵湮神色不變,固然是生生承受了那強大的靈力,四肢百骸都在疼痛,可也比不過心裡在滴血。
「好好好。」接連的三個好字,讓御邵湮微微有些怔愣,直到一物憑空浮現在他的眼前,「物歸原主,從此以後,你我永不相見。」
他娘的遺物,佩環和木盒。
「.…… ……」腦中思緒尚未清明,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幾乎是瞬間就移了過去,扯住那綉金的白袖,「師父.……」
別走,別在拋下我。
「.…… ……」 那人一抖袖袍便輕鬆掙脫,懷裡抱著已經神志模糊的沈書錦,只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毫無動容,「你我師徒緣分已盡,日後好自為之。」
「.……」
直到那人徹底消失在御邵湮的視線里,雲黯才小心翼翼的爬過去,冰涼的尾翼掃過他的手腕,「主人.……」
「恩?」
御邵湮低頭看他,眼底明滅無光,卻是不知喜悲之色,空的讓雲黯心驚。
「這地方不對勁,我們得趕快離開。」
黑雲深處的嗚咽時有時無,御邵湮剛想抬起手,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似乎被師父的靈力傷到了,臉色霎時慘白,喉頭腥甜。
那一下,到真是生了怒的。
故彥在一旁看的眥目欲裂,再好的教養也阻止不了他想要罵人的衝動。
那個假扮他的王/八/蛋¥%¥%……!!!
他神色嚴峻的站在御邵湮身前,奈何對方壓根感覺不到他,只是一手握拳攥的掌心快要出血,一手壓著胸口,一副要死不得活的模樣。
旁觀者可是看的分明,那道綠光分明是沖著假扮他的那人去的,御邵湮似乎想用赤澤接住,卻不知為何就撞去了沈書錦那裡。
就算是有意而為之,也是他們自己作!!!
御邵湮的佔有慾有多強,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當著這小醋罈子的面護食?
呵呵呵呵呵呵……
要不是披著歸墟老祖的皮,御邵湮早就滅的他連渣都不剩了!
怒火中燒又心疼的不得了的故彥,忘記了此刻反派大大尚未養成,只是再次憤憤的問候了對方祖宗十八代一遍,仍舊不覺得解氣。暗自思索要不要去找找重淵的墓搗鼓搗鼓,讓他死也不安生。
「嘶……嗚.……哐當……哐當……」
「什麼聲音?」
御邵湮眉頭輕驟,卻挪不了步子,莫說他本是受了傷,這突如其來的壓迫力量讓他根本無力逃離,甚至動彈不得。
那似乎是鐵鏈碰撞的聲音,由遠到近,由小到大,愈發清晰。
為了應證他的猜想一般,黑雲深處突然飛出兩道鐵鎖,上面纏繞著綠色的幽光,穿過故彥虛無中的身體,咔嚓一聲鎖在御邵湮的腕上。
畫面像是卡殼了一樣倏然停止,雲黯扭頭驚訝的神色,和御邵湮蒼白的臉頰、微蹙的眉頭,栩栩如生的映在故彥的黑眸里。
「.……」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故彥本就是提心弔膽,被這突如其來的鐵鏈弄得不知所措,卻偏偏停在這裡。幾乎是磨著牙從口中擠出了兩個字,「天命.……」
「天命!你給我出來!」
一股又一股靈力從故彥的掌中打出,像是擊在棉花上一樣,散於浮空。不能讓天命牽著走,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瘋的。
「想知道發生了什麼?」鬼魅般出現的人依舊頂著小廝不起眼的皮囊,不辨雌雄的奇怪音色,像是被煙熏壞一般,「你不會想知道的。」
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搞個懸念才更想知道好嗎?!
「你想到了什麼?」天命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那表情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看的故彥一陣惡寒,「沒錯,他被困在這裡了.……」
「閉嘴!」
故彥心裡咯噔一下,突然就不想知道了,可天命哪能如他所願,那張慘白的像是死人一般的嘴不斷翕合,字字清晰:
「御邵湮被困在這裡了,一個人被困在這裡,成為了冥獸的祭品。知道什麼是祭品嗎,就是冥獸的玩物,被吞噬,然後重生,再被吞噬,再重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在夢魘里徘徊,在絕望里掙扎。」
故彥捂住耳朵,卻還是無法阻擋天命的聲音,明知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僅僅是臆想,可就是因為沒能親眼所見,所以才會想象的更加可怕。
他突然明白了,他落入的幻境一開始就是個局,總是在他最提心弔膽的時候轉換,任由他自己想象,自己折磨自己。這步步成套,環環緊扣,設計的倒是精妙,讓他毫無還手之力,步步淪陷。
他的臉上逐漸失去血色,嘆出一口濁氣,哆嗦的嘴唇緩緩吐出聲音,「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怎麼樣才能放過他們?
天命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離開他。」
故彥沉默了半晌,「御邵湮是註定要經歷磨難走上黑暗的人,你們又何必給我看這些,將罪責都蓋在我頭上。我的存在並沒有妨礙到你們什麼不是嗎?」
他不過是成為了故事裡的一部分,不過是多給自己加了些劇情,不過跟反派發生了這親密接觸。為什麼就一定要讓他來背鍋?
「他不該有弱點,就算有,也不該是你。」
這話說的好笑,故彥搖了搖頭,卻是懶得在跟天命爭論。這也算是當局者迷了罷,他卻是真的覺得疲憊。為何這些人偏偏要讓一切步入原先的軌道?
「天下無神。」
那聲呢喃太小,讓天命沒能聽清楚,「恩?」
「正非正,邪非邪。神者不分青紅皂白,天下大難將至,便是魔渡眾生。」故彥看著天命,「我不會離開他,永遠不會。」
「他太執迷,你是不悟。」
虛無之空傳來低沉古怪的悶響,那分不清的聲線操控著未知的力量,讓故彥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僵硬,眼前天命那張平淡無奇的臉露出一種悲憫的神色,顯得極為不搭調。
「四苦已經深種,你們相見亦是折磨,倒不如就此天人永隔吧。」
「.…… ……」
故彥無法發出聲音,天命背後的人招數實在是高,這一句話便是解答了他的所有疑惑,明明一切都在對方的操/控中,中了四苦,離了妖界,入了幻境之匣,一氣呵成。
只為了讓他放棄御邵湮?又何必做如此大的一個局?
可這個問題顯然得不到答案了,他的身體開始發出白光,扭曲的空間,身體被碾碎般的疼痛讓他瞬間陷入無盡的黑暗的沼澤。什麼也看不到,耳邊卻還有那仿若鬼魅的聲音縈繞。
「你從來處來,便回來處去吧。」
來處去?
他究竟從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