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謝謝。」
跡部接過惠子端來的飯後點心,與悠一起坐在後院的廊邊。
兩人看著升上櫻花枝頭皎月都沒有說話。
要說坐在門廊上,跡部只在安倍家這樣做過。在他接受的教育里,哪怕是日本人的生活習慣,他始終都會覺得門廊是屬於腳踏的地方,坐在腳踏的地方,在他看來是很不符合自己美學的一件事。
可現在,晚飯後換上舒適寬鬆的和服,端一杯茶,看著月光品著正宗的手作點心,身邊還陪著一個無比珍視的人,跡部覺得這才是最美好的生活。
沒有積壓成山的文件,沒有開不完的會議,沒有冰帝大小事務,沒有勝負分明的比賽,沒有沙發和紅酒。
父母雖然恩愛確是聚少離多,他每日忙碌后回到空蕩蕩的大宅時就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後來他知道那是家的感覺。
此刻的平靜被一個電話打斷。
看著屏幕上「忍足侑士」四個字,跡部很想忽略掉這個電話,可他的教養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跡部,你看了帝光bbs了嗎?」忍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
跡部看了眼身邊的悠,少女也正側過頭看著自己,跡部乾脆將電話開了免提。
「怎麼了?」跡部的回答並沒有太大起伏。
「我可是發現了一個大新聞呢,上面說小悠今天單挑了女子劍道部,她的視頻被人傳上去了。」忍足此刻的關西腔聽起來格外有魅力。「嗯?」此時跡部也忍不住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著悠,但沒過一會又想通了緣由。
「悠,你自己來給忍足解釋一下?」跡部將電話向少女的方向湊近了一些,悠才剛解決掉一小塊米餅,嘴唇上還沾著一層薄薄的糖霜,舌尖伸出去舔了舔,嘴角卻還留著一點。
「她……?」忍足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拔高了一度,「小悠?等等……小景你在安倍宅?」平日里忍足叫跡部都是直呼姓氏,當自己情緒比較激動的時候才會故意叫「小景」,此刻,他顯然無比意外。
「哎呀小景,要去小悠你怎麼不告訴我呢?這樣我也就訓練後跟著你一起走了!」
「等等,」跡部制止了悠想要開口的動作,伸出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大拇指摩挲在悠的嘴角,感受著唇瓣劃過指腹帶著點點濕潤與糖霜的細小顆粒感,「有糖霜。」
「謝謝,」並不覺得這個動作有什麼不對的悠很自然地轉過頭,「侑士,是我。」
忍足的語氣從小小的抱怨立刻轉變成暗藏的欣喜。
「小悠,」忍足那邊傳來了一陣小小的碰撞聲,他暗暗吸了口氣,然後就是陽台門打開的聲音,「你今天可是一下成為學校的紅人了。」
「欸……?」悠小小的疑惑了一聲,整個人往地板上的手機又湊近了些。因為悠低著頭的原因,一旁的跡部看著少女近在眼前的臉龐有些出神。
悠並沒有蓄劉海,黑如緞的長發挽在而後,瑩白的耳垂就像是一顆粉紅色的珍珠綴在發間,低著頭的角度使得臉看起來格外小,眼睫細密卷翹,鼻樑挺直,嘴唇柔軟剔透。
不知何時,電話已經結束,待跡部回過神,少女已經抬頭看著他有一會了。
「景吾還真是長得很漂亮呢。」悠回想起曾經被日向強塞著看過的部員專訪雜誌,上面有大部分學生對網球社成員的評價。其中,跡部的評價就是「帝王」「領袖」「精緻」之類的形容。
「笨蛋,雖然本大爺的外貌很華麗,可不要說成是漂亮啊。」跡部忍不住揉了揉悠的頭髮,直到原本柔順的長發都被弄亂為止,然後又以五指成梳替她整理好。
「快回房間吧,外面變涼了,我去房間泡一會溫泉就休息。」須臾,跡部又收斂起剛才的溫柔,略顯平淡地起身告別。
「晚安,悠。做個好夢。」
悠坐在廊邊看著跡部的背影,直到他挺拔的輪廓消失在紙門后,這才回過身。
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景吾剛才的情緒是……克制?
想了一會沒有任何頭緒的悠決定解決掉眼前還剩一些的小米餅,唔……媽媽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
回到房間的跡部靠在門上靜默了半晌,這才有所動作。
他沉默著打開衣櫃拿出一套乾淨的浴衣走到房間配套的小院里。如果說安倍家還有什麼是他很喜歡的,那就是幾乎每個房間里都挖了一個小小的溫泉池,而這個房間是為自己留宿在安倍家專門準備的,裡面的衣物用品也都是自己的。
他褪下一身衣物將它隨意放置在椅子上,常年鍛煉的他有著一身漂亮但不會太突兀的肌肉。跡部緩緩踏入泉中,精壯的軀體漸漸隱在蒸騰的水汽里。
他將自己完全浸在水中,感受著水波微微的推動,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他長長嘆了口氣。
而另一邊的悠剛滿足地解決掉小點心,就感受到一陣熟悉的靈力波動。
「你回來了。」吃得小肚子飽飽的少女捧著一小杯茶,看向不知何時站在樹下的殺生丸。
其實殺生丸已經回來有一會了,早在跡部和悠一起坐在廊外的時候。
只是他並未顯形,靈力比悠強大的他可以選擇是否隱匿起自己的氣息。他看著跡部借著悠不懂這些動作的含義對她舉止親昵,他看著悠與跡部對視,看著跡部內心的彷徨。
少女果真喜愛甜食,小小的軟糯的米餅就可以讓她露出一副滿足的樣子,咀嚼中臉頰微微鼓起,就像……一隻小倉鼠。
強大的犬妖原本是極看不起這些渺小脆弱的生命,可他現在覺得像一隻倉鼠的悠無比可愛。
可煩惱再多,他也無法怪到少女的頭上──她並不懂得風花雪月與旖旎情絲。
他沉默著走進,看著因為聽到自己心聲有些疑惑的少女,他並不打算解釋一切。
殺生丸默默坐在悠的身邊,哪怕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也是說不出的俊美。他坐在剛才跡部坐著的位置,只是離少女更近一些,彷彿這樣就可以抹去少年的痕迹。他看著悠左手手腕上的鐲子,依舊沒有發出疑問。
「是入學禮物。」注意到殺生丸的視線,悠急忙解釋,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急」於解釋。
「嗯。」殺生丸低低應了聲,周身氣息看起來不那麼沉悶了。他定定的看了少女半晌,看著她的眼裡也映著一輪皎月,他彷彿被蠱惑般將臉湊近些,再近一些──
「怎……」悠後面的字被殺生丸的手指壓了回去。
「不要說話。」殺生丸的聲音彷彿壓抑著什麼。
他移開抵住少女唇瓣的手指,完成了一個跡部早就想要做的事──
殺生丸抬手虛虛攏住少女的眼,感受著掌心因為睫毛掃過帶來的微微癢意。殺生丸繼續緩緩湊近,直到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指。
他停了會,才彷彿是下定決心般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將薄唇印了上去。
鼻尖,嘴角,柔軟的唇。
悠感受到鼻尖與嘴唇彷彿被羽毛撫過,她聽到了殺生丸的心聲,很雜亂,但是她知道這個叫做「吻」。
「殺……」
彷彿就在等著少女啟唇的這一刻,殺生丸抓住了一瞬間的機會,整個人從剛才的柔和變得極具侵略性。
悠直覺腦後傳來不容忽視的壓力,接著唇瓣被肆意壓迫,一個柔軟而濕暖的東西竄了進來,在她的唇齒間中四處作亂。
「唔……」悠因為呼吸不順微微蹙眉,不知何時抵住殺生丸胸膛的兩手輕輕推了推,卻被沉浸在美好中的犬妖完全忽略。
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
「哈……哈……殺生丸你……
「這就是吻。」殺生丸看著臉頰嫣紅,嘴唇也嫣紅的少女,她的眼睛彷彿被浸在水中濕潤而朦朧,他提前說出少女希望知道的答案,聲音有些沙啞。
「那……」
「這只是對喜歡的人才會有的行為。」
殺生丸將額頭靠在悠的額頭上,兩人鼻尖向觸,他的雙手捧著少女柔軟的臉頰。
「沒錯,悠,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並不懂喜歡是什麼。」
說到這裡,殺生丸又忍不住蹭了蹭悠的唇瓣,彷彿著迷般深吸一口氣。
「你只要知道我喜歡著你就夠了,你不懂喜歡,沒事,我也不太懂。」
溫泉中的跡部思緒越來越亂,最後忍不住將自己完全浸在水裡。他一面憋著氣,一面腦海里全是少女的影子,回眸的,滿足的,平靜的。
直到胸腔中最後一口氣也被耗盡他才起身。
跡部大口呼吸著,原本緊閉的眼也緩緩睜開──
喜歡是放肆,但愛是克制。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遺落在少女身上了,他對少女無所知的態度感到茫然,喜歡的心情也隨著起起落落。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罷了。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先低頭,因此他才會讓自己那時的態度產生變化。
可現在,他不想再克制了。
他的胸口彷彿住著一隻猛獸,而沉睡的猛獸正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