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誒?悠醬有推特賬號了?!」桃井有些不敢相信,她漂亮的眼睛也跟著瞪得大大的。
「五月,怎麼了?」隔著門板傳來桃井夫人略帶擔憂的詢問。
「不……沒事。」桃井打開門回應了一聲后回到房內,這次直接坐在了書桌前。這幾日桃井和一軍的大多數成員們都認識了一番,因為姣好的外貌與玲瓏有致的身材,好幾個部員都提議和桃井交換推特。洗漱完的她就索性待在房間想要把認識的人都關注一遍,原本只是試試的心態輸入了悠的名字,沒想到真的找到了這個剛剛註冊的用戶。
「這應該是本人……吧?」桃井點開唯一的一個動態,那是一張合照,中間就是少女本人,還穿著帝光的制服。
「旁邊的兩個男孩子好帥氣啊……看起來是冰帝的學長呢。」桃井戳著圖像將其放大,認出這是冰帝高中網球部的制服。
照片拍得有些匆忙,光線並沒有進行深入的調整,畫面中的少女正抬起一隻手將長發撩在耳後,而那隻手瑩白纖細,手腕處的皮膚精緻細膩。夕陽的餘暉照耀著長凳上三張年輕而美好的面龐,將三雙美麗的眼睛也被染上極溫暖的色彩。
半小時前。
場上,兩名部員正在對打。或許是因為今天悠在場,大家都下意識地使出全部的能力沒有一絲保留。
跡部坐在場邊,右手輕輕撫上側臉,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淚痣。他看著明顯賣力許多的部員們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
聽到聲音,原本看著忍足替自己設置個人信息的悠忍不住轉頭看了過去。
十六歲的跡部褪去了青澀,變得成熟而穩重,紫灰色的發被眼光染上暖色,他的睫毛細密纖長,眼眸深邃,鼻樑高挺,整個人因為剛運動完帶著濃烈的男子氣,卻比常人多了一分精緻的韻味。
整個人像是在發光。
注意到少女的視線,跡部也轉過頭,眉眼柔和了許多,「嗯?」
一旁的忍足正好設置完畢,點開添加頭像的界面調出了自拍模式。
「看過來,小悠。」
聽到忍足的呼喚,悠和跡部同時將頭轉了過去──
跡部很快反應過來,向少女的方向又靠近了些,左手搭在她的身後,看起來……就像是在親昵地摟著她。
畫面中的忍足毫不吝惜地散發著濃烈的荷爾蒙,古銅色的皮膚與帥氣的五官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跡部看起來就像是王座上的統治者,眼神里裝著滿滿的自信和面對悠才有的潛藏著的柔情。
「這是……?」悠放下抬起的手,再次向忍足微微靠近了些。
「賬號開通以後自然要發一個動態嘛,剛好用作頭像。」忍足嫻熟地帶上自己和跡部的id後點擊發送,剛一刷新就發現多了好幾個關注和評論。
忍足將手機遞給悠,看著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微微滑動閱讀起屏幕上顯示的評論。
其實悠對於手機等電子產品還是有一定的興趣的,只是覺得有些麻煩便很少使用。能夠讀懂他人想法的少女在接通第一個電話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隔著電話,她無法讀懂對方的真實想法。
黃昏,逢魔時刻。
此刻,悠正坐在網球部社團辦公室內跡部專屬的位置上,跡部等人還在隔壁網球部專用的更衣室換洗。自從發了第一個推特,悠的手機就因為新消息的提醒不斷震動。
她把玩著手機,有些緩慢地回復著桃井的消息,室內柔和的燈光照在臉上,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五月桃:悠醬我也要和你合照!
安倍悠:好。
五月桃:話說悠醬的id還真是直截了當呢=3=
安倍悠:暫時還沒有想到合適的,所以先用真名代替了:)
五月桃:!!!悠醬你居然用了表情?
五月桃:哎呀悠醬我要先走開一會了,媽媽讓我下樓用晚餐xd
安倍悠:快去吧。
悠將手機放在桌上,起身在社辦內轉悠,打量起內部的布置。剛才被跡部引進門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滿滿一面牆的獎盃,還有歷屆部長和正選的合照,背景看起來都是大賽場館。而今年的全國大賽還沒有開始,因此展示架上只放了一個空相框。
此刻的天色愈發暗淡,氣溫緩緩下降,寂靜的校園裡滿是晚風送來的草木香,空無一人的網球場只有殘存的夕陽作為陪伴。
跡部在這裡還放置了一個大書櫃,裡面放著滿滿的原文書,從紙張的新舊程度可以看出主人是時常翻看它們的。悠隨意抽出一本,裡面夾雜著跡部的英語批註。從一個人的字跡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跡部的花體字在細小的筆觸上毫無停頓,連筆一氣呵成,手撫在纖薄紙張的背後可以觸摸到淡淡的凸凹感──跡部的高傲與自信深入骨髓。
翻閱間,一張照片從書頁中滑落在地,在空中輕巧的劃開空氣飄蕩在悠的腳邊。
這是……夏日祭的時候?
拍攝的時間應該是去年的夏日祭,那時全國大賽就快開幕,跡部和真田各自的網球部都在加緊訓練。自從年幼時被殺生丸帶去參加了一次妖怪的夏日祭,悠便對這個每年一度的盛大集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言笑晏晏的人群,空氣中的甜香,夜幕中的煙火。
在回到父母身邊后,三年間的三場夏日祭悠都沒有錯過。第一年還是由久別重逢的父母作為陪伴,不知不覺,第二年起就變成了熟識的跡部,再後來又加了忍足和一些熟識的正選。
現在回想起來,人們的交談聲彷彿還回蕩在耳邊。
國中的最後一次全國大賽,跡部比以往更加認真對待。他很清楚,無論是留在國內還是出國深造,自己的高中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心為了網球肆意揮灑汗水了,年輕的脊背將肩負起家族的傳承與繁榮。可他並不想因此錯過和悠一起參加夏日祭的難得機會。
跡部向來是不喜歡嘈雜洶湧的人群的,可與悠一起參加夏日祭,成為他無比期待的事情。
是的,期待。
那一天,美麗的少女會由自己的母親梳妝打扮,平日披散下來的秀髮在這時會被挽起,露出少女纖秀的脖頸與背後的一小塊肌膚。很多人穿著會縣臃腫的和服穿在悠的身上時,勾勒出的是弧度誘人的腰肢與胸前青澀的起伏。
跡部儘力擠壓時間,熬夜解決了大小事務,完成雙倍的訓練后急匆匆趕往安倍宅時,看到的就是穿著櫻色和服的美麗少女正踩著木屐向自己緩緩走來。
走動間,木屐的底部敲擊著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一下一下,彷彿敲擊在跡部的心頭,撩撥起最旖旎的情絲。
跡部無比慶幸自己帶了相機,才可以捕捉到少女每一個與平日不同的細節。
柔軟的碎發,略施薄脂的唇,發間垂墜的瓔珞,手指勾住的小手袋。
就在人們最期待的煙花大會開始的一瞬間,跡部再次拿起相機照下了身邊少女仰頭看著煙火的側臉。小小的「咔嚓」聲淹沒在人們興奮的呼聲和煙火綻開時的巨大聲響中,在跡部的耳中卻是清晰可聞。
跡部的手機屏保也是這張照片。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悠拿著這張照片,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起來。
一陣晚風從窗外吹來,輕輕撥動著悠手中的照片,將少女從回憶中喚醒。
此時,窗外傳來一陣貓咪的叫聲。悠愣了一下,急忙將照片放好,沖向了窗檯。
悠很少會像這樣急迫,她看起來有些緊張只是因為──她嗅到了妖氣。
淋雨間內,跡部正關掉水龍頭,水珠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鎖骨處,循著凹陷劃過緊實的胸肌和肌理分明的腹肌,最後隱沒在腰間的浴巾中。他抬頭將頭髮整理了一下,手指穿梭過紫灰的發露出了飽滿的額頭。他打開隔間的門走進更衣室,卻看到忍足坐在凳子上逗著一隻貓。
「你在幹什麼?」跡部瞥了一眼正舔著忍足手指的貓語氣不明,可熟悉跡部情緒變化的忍足很清楚地知道跡部對這隻黑貓有些不喜。
其實對於黑貓,大部分人都不會太歡迎,因為人們將它視為代表噩運的使者,如果在早上出門時遇到一直黑貓,那就代表你今天可能會遇到不順心的事。
悠趴在窗檯邊,對面的樹冠晃了晃,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扭動,掙扎間抖落了不少的樹葉,沒一會就落了一地。悠很確定那裡面有一隻妖,從氣息來看,它像是陷入了痛苦的鬥爭,可奇怪的是悠並沒有感受到第二股氣息。
難道說……它在自我掙扎?
似是發現了悠的存在,那隻妖從樹叢中竄了出來,輕巧地跳到了左手邊的窗檯邊緣上。
那是一隻擁有陰陽眼黑貓。
「貓又?」悠看著面前弓起背部全身戒備的妖輕聲說出了它的名字。
貓又在日本是一種很常見的妖,它在人類中的形象往往是尖耳長尾的黑貓,可在擁有靈力的人眼中就擁有兩排尖銳的牙齒和末端分叉成兩條的尾巴。這隻貓又一隻眼是常見的金色,而另一隻則變成了詭異的紅色。它的妖氣原本並不算濃厚,尾巴在中部才開始分叉,說明它的妖力在貓又群體中只能算是中等程度,可悠感知到的強烈妖氣確實是從它的體內散發出來的,像是因為某種力量導致貓又潛藏的妖力全部爆發出來。
這隻貓又看起來很痛苦。它一面忍受著妖力的快速消散,一面與腦海中奇怪的聲音作鬥爭。
貓又有好也有壞。善良的貓又會變成人類女孩子或者男孩子的模樣親近抱有好感的人類,他們的喜好就和普通的貓咪一樣喜歡魚,性格總體來說比較溫順,它們用一顆柔軟稚嫩的心臟接近人類卻往往被人類傷害。而兇惡的貓又往往都是由善良的貓又轉變而來,因為曾經受過傷害,它們對人類充滿怨恨與警惕,有時會不分緣由傷害無辜的人,當它們的妖力更加濃厚時,它們就開始學會狩獵。它們的獵物就是人類。它們伺機下手吞噬掉選定的人,然後靠妖力化作那人的模樣隱匿在人群中,直到選定了下一個目標並解決掉后才會更換新的面貌。
悠嘗試著一步步走進,貓又的眼神時而清明時而渾濁,連帶著那隻紅色的眼睛也跟著產生深淺的變化。在注意到自己與悠的距離越來越近時,它從胸腔中發出警告的咆哮,尖銳的爪摩擦著窗檯留下一道道划痕。看到悠停住了腳步,這才稍稍放鬆下來,脫力般軟倒在窗台上。
「你怎麼了?」悠感覺到此刻貓又的氣息還算平和,便嘗試著詢問,「你的身體里……彷彿有兩個靈魂。」
「我……叫右,是好心人起的名字。」貓又的眼睛趨向平和,它在剛才的掙扎中失去了大量的妖力,現在看起來有些虛弱。
「我不知道是怎麼了,前幾日躲避不及,被小孩子用石頭砸中了眼睛,」右說到這裡語氣染上了一絲恐慌與迷茫,「然後那個石頭進入了我的左眼,之後我的妖力先是快速增長,可到了後來……」
貓又強撐著站了起來,抬起一隻手點了點自己的左眼,「我原本的左眼改變了顏色,腦海里像是有一個聲音讓我不斷攻擊人類,從而獲得更多的妖力。」
「可我不想這樣,救過我的人告訴我不能隨意傷害人類。」右毛茸茸的頭顱微微低垂下來,它伸出小小的舌頭舔舐起自己的手掌,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毫無異常的乖巧的貓咪。
就在悠想要感知貓又右眼裡那塊作祟的石頭時,貓又彷彿再次被腦海中的聲音驅使般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它的嘴巴大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尾巴的分叉處有時上生,有時在回長。
它的妖力變得極不穩定。
悠不能放任它這樣獨自待在人類的校園裡,她必須把它帶回家。就算需要凈化,她的刀也沒有帶在身上,更何況……她看得到這隻貓又眼底的善良,她不願放任這份善良被猩紅的煞氣所掩蓋。
可貓又在極度虛弱時猝不及防被腦海中的聲音奪了心智,它張開嘴想要咬殺眼前的少女,卻在感受到她的靈力時被灼燒般向後退了幾步。貓又趁著悠向後下意識躲避的時候一下子竄向更遠的地方,那裡是……悠扶在窗檯邊,半個身體都探了出去,如果此刻有人經過一定會感到緊張,少女看起來就像是要掉下來了。
貓又站在隔壁開著的窗邊,回頭警惕地看了眼悠,然後快速地竄了進去。
看著貓又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悠的眼睛不由得睜大──它竄進隔壁,而那裡正是跡部他們所在的更衣室。
她快速轉身,衝出社辦跑到隔壁敲響了更衣室的門。
忍足又看到了之前救過的那隻貓。
不久前,它還是個虛弱的小傢伙,忍足撐著傘救過窩在球場邊大樹下的它。貓又喜歡人類,卻常常被人類傷害,調皮的孩子們會拿手邊的東西砸向自己,弄得自己傷痕纍纍。
它發出一聲幽怨的嗚咽聲,蹣跚著躍進冰帝的圍牆躲在樹下舔舐傷口。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接近自己。
貓又的內心再次湧起一絲恐懼,它警惕地向後蜷縮,行動間再次扯痛了傷口。它原本以為自己會受到又一次傷害,卻感受到來人用溫熱的手掌撫摸著自己。
「你受傷了。」貓又抬頭看著這個年輕的人類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然後又舉著傘準備離開,它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可沒一會,忍足又折返回來。「不能把你留在這裡,傷口會感染。」貓又輕柔的掙扎,卻被他一手撈起帶進了不遠處的樓房中。
這層樓除了網球部的正選並沒有別人會過來,而此刻如果不是忘記將手機落在更衣室里,忍足也不會返回學校遇見這隻受傷的貓。
忍足將貓安置在樓梯口的轉角處,找出沒有再穿的衣服墊在地面上,他從社辦拿出常備的醫療箱開始處理貓咪右前腿的傷口。
「你有名字嗎?」
「喵。」
「你的傷口在右側,我就叫你右吧。」
「喵。」
忍足生於醫藥世家,平日隨父親在醫院中見習也因為耳濡目染學會處理常見的各類外傷,更何況他參加的是網球部,平日里訓練經常遇到跌打腫痛之類的小毛病,處理起來更是嫻熟。
滿意地看著貓咪的右手綁上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忍足給它端來一小碗牛奶,「抱歉不能帶你回家,你先在這裡乖乖養傷不要亂跑,我明早再來給你換藥。」
可等忍足第二天早上去樓梯口時,看到的只有失去溫度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衣服,和一個被舔舐乾淨的空碗。
「看來還是個餓壞了的小傢伙呢……」忍足拎著醫藥箱正準備離開,就聽到窗檯貓咪的叫聲,「誒?你沒走啊。」
忍足向著窗檯走去,貓咪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乖巧地伸出綁著繃帶的手讓忍足替自己換藥。
「你還……挺聰明的嘛……」忍足被貓咪自然的態度噎了噎,他嘗試著蹭了蹭對方軟綿綿毛茸茸的腦袋,卻又被貓咪靈巧地躲開。
忍足也不氣惱,只是打開醫藥箱繼續換藥。
沒多久,貓咪的傷口好了,忍足以為不會再見到它的時候,它卻每天都出現在窗檯邊,只是遠遠看自己一眼便轉身離開。
忍足不知道的是,自己救的並不是什麼普通的貓,而是具有妖力的貓又。
「你的眼睛怎麼了?」忍足在換衣間剛扣好襯衣扣子就聽到貓咪熟悉的叫喚,回過頭卻發現它的右眼睛變成了詭異的紅色。
莫名的,忍足覺得自己像是被狩獵者盯上的獵物。
怎麼可能,這可是我救過的那隻貓啊,雖然不知道它的眼睛怎麼了,看起來也很高冷的樣子,可它一定不會做出傷人的事。
忍足坐在凳子上,貓咪跟著從窗檯跳下,邁著輕巧的腳步走到忍足的腳邊。
貓又殘存的理智讓自己再多看一眼這個救過自己的人。
忍足以為自己看錯了,可他確實從貓的眼裡看到了類似於人類的情緒,痛苦與掙扎,依戀與絕望。
忍足嘗試著再次伸出手,原本以為貓咪依舊會躲開,卻沒想到它一反常態地蹭了蹭自己。
忍足有些受寵若驚。
這時圍著一條浴巾的跡部走了出來。
「你在幹什麼?」
忍足深知跡部對狗的喜愛,可也知道他對貓咪的不喜,正準備解釋的時候,換衣間的門被敲響了。
「景吾,侑士,你們在裡面嗎?」門外傳來悠的聲音,讓房內的兩人感到意外的是,少女的聲音里有著顯而易見的焦急。
聽到悠聲音的不對勁,跡部也沒多想就走過去打開了門。
忍足:喂!你好歹穿個褲子啊!
可忍足沒來得及說出口,門就被打開,門外的少女也走了進來,她的眉頭蹙起,環顧了一圈將視線定格在忍足腳邊的貓上。
忍足看到悠並沒有注意到跡部的著裝問題,默默收回了想要制止跡部的手。
除了悠,跡部和忍足都沒有發現貓咪另一隻金色的眼睛瞬間也變成血紅色然後又恢復原狀。「這隻貓……」悠嘗試著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意識到一個一直以來都在逃避的問題──她沒有告訴跡部他們關於她陰陽師的真實能力。
雖說陰陽師充滿傳奇色彩受到民眾的尊崇,可人們仍舊覺得他們並不會像故事中說的那樣擁有神奇的力量可以凈化惡靈收服妖魔。
在曾經的舊時代,人們崇尚神明之力,遇到靈力強大的陰陽師往往是懷抱著敬仰嚮往的態度,而現在的人們擁有科學作為武器后,生活在這個崇尚平等的現代社會,再遇到能力強大的陰陽師,不僅不會對其抱有尊敬,反而會產生極其強烈的抵觸情緒。
悠保守著家族真實身份的秘密,在跡部和忍足面前卻同樣感到為難。
她很清楚,雖然不懂得人類的感情,可她確實將跡部和忍足視為重要的存在。惠子說過,對於重視的人就不要對其有所保留,一旦被對方知道真相,等待的很有可能是關係破裂的結局。
跡部自然敏銳地察覺到少女眼中的為難。
他生出一絲疑惑,只覺得今天的悠和往常不太一樣。
「怎麼了?」跡部試探性地發問,隨著悠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貓,「你怕它嗎?還是說──」
「貓有什麼問題?」
感覺到室內氣氛的不正常,忍足也下意識地坐直身體,而那隻原本很乖巧的貓在此時發出低沉的咆哮聲,讓室內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貓又的神智又被右眼吞噬了一部分。
它的毛全部豎了起來,因為身上的痛苦滿地打滾,它急促的呼吸回蕩在除了淅瀝瀝的水聲外一片寂靜的更衣室里。
淋雨間內,日向等人也快洗完了。
彷彿聞到了更多人類的味道,貓又那一隻正常的眼睛像是受到巨大的蠱惑般,在強大的誘惑下不堪一擊。在跡部和忍足的眼裡,那隻體型小巧的貓像是在醞釀著什麼,身體不斷膨脹,內部的骨骼和肌肉發出伸展時詭異的摩擦聲,它的四肢長出無比尖銳的爪鉤,在地面劃出一道又一道痕迹。貓又的身體生長至原本兩倍大小后就停止了變化,而尾巴則開始拉長,從尾端開始分叉,直到根部。
兩條完整的尾巴,意味著這隻貓又進入了妖力最強的時刻,再加上此刻不明原因的暴動,悠相信它可以輕而易舉解決掉任何一個被它盯上的人類。
怎麼辦……悠的內心漸漸生出一絲奇怪的情緒,這股情緒讓她的手微微顫慄著。悠沒有帶刀,沒有殺生丸尖銳的爪,沒有酒吞童子強大的威壓,她無法徒手斬殺這個暴動中的妖。
「這是……什麼?」忍足甚至不敢平緩地呼吸,再見多識廣,看到眼前形象怪異的生物依舊覺得害怕,這絕對不是他之前救過的那隻貓。
跡部看著身側的少女,下意識地護在悠的身前,緩緩伸手握住她有些顫抖的手。
「別怕,我在。」
悠聽到跡部的輕語只覺得眼眶突然有些酸脹。
一個脆弱的人類,選擇擋在陰陽師的面前,選擇擋在捧在心上的女孩面前。
悠其實早就聽到跡部對自己的感情了,可她並沒有挑明,她有一種預感,如果說了出來,很有可能兩人的關係就回不到從前了。
是啊,我在害怕。
悠的內心這樣說。
原來害怕是這樣的滋味,身體會止不住顫抖,內心不願失去,也不願想象會失去。
可我怎麼能怕呢?明明他們才是我要守護的重要的人類。
悠緩緩釋放了自己的靈力,跡部和忍足只覺得在少女越來越堅定的眼神中,室內的空氣變得稀薄,他們的咽喉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遏制住。
跡部和忍足再遲鈍也會知道這一變化是源於眼前的少女,雖然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麼,但是看著貓又將身體再度弓起,大張的嘴對準了她時,就感到不妙了。
無論是誰,如果感知到屬於陰陽師的靈力,請快點過來。
「悠,不管在幹什麼,停下來。」跡部緊緊抓住悠的手,彷彿這樣就可以制止少女讓自己恐慌的行動。
「它叫貓又,已經失去理智了,你們躲得越遠越好。」悠緊緊盯著貓又彷彿要將人吸進去的眼睛,不敢有絲毫的分神。
「貓又……」跡部聽到這兩個字緩緩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什麼了,關於貓又的故事作為一個日本人絕對不會感到陌生,正因為有所了解,跡部才會更加擔憂。
「不管你到底還在瞞著什麼,停下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忍足緩緩移動至浴室門前,順手將門從外面反鎖起來。
然而下一秒,門內的日向便轉動起門把手想要出來。
「誒?門怎麼打不開了?侑士你在外面嗎?」伴隨著向日疑惑的聲音,忍足的身後響起了不大不小的拍門聲。
這個聲音足夠觸發貓又已經繃緊的神經。
彷彿一切都是慢動作。
貓又向後蓄力然後用盡所有的力氣撲向忍足,跡部伸直雙手想要將悠徹底擋在自己的身後。
「女人,你也太弱了吧,一個發瘋的貓又也搞不定?」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悠看著跡部和忍足被定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從窗外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
來人穿著深紫色的和服,外罩局部盔甲,右袖空蕩,白色的長發在空中肆意飄揚。他暗金色的眼眸掃了眼室內的情況,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臉上橙紅的的妖紋也跟著動了起來,彷彿是兩抹正在燃燒的火焰。
「你的刀沒帶著?酒吞大人知道你遇到了小麻煩,可他暫時過不來,所以讓我來看看你。」
悠將手從跡部緊握著的手中小心地拿出,毫不在意被捏的有些紅的手背。她走到已經騰在空中卻被定住的貓又面前,確認它暫時不會擺脫控制后這才走到窗前仰頭看著報臂而站的男人。
「茨木。」
「嗯哼。」茨木童子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回應。他並沒有表現出面對酒吞童子時的熱情,彷彿很不情願過來一般,踩著隨意的步子躍進室內,除了衣料摩擦的聲音外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所以說,用刀多麻煩,沒有刀你也只有不要命地釋放威壓了。」茨木越過面前的少女,垂下的左手妖化,周圍的空氣因為強大的妖力被不斷擠壓扭曲。
「我把它帶走了。」茨木隨意拎起貓又的後頸,就像是主人抓住調皮的寵物般隨意,被觸動的貓又剛一恢復對身體的控制,就感受到比之前更加強大的威壓,不是陰陽師,而是來自這個眼前的這個人形妖怪。
看著手中掙扎著的貓又,茨木狀似輕輕一捏,對方就停止了動作,只剩那雙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強大妖怪。
「它說是被一個石頭影響了。」悠看著那雙眼睛,感覺到強烈的邪惡氣息。
「哼,你可以回去問問那個冷冰冰的傢伙,要是你親自問他肯定會告訴你的。」茨木說的是殺生丸,也許是因為和酒吞童子在一起,茨木童子極其看不慣殺生丸的態度,每次都是「冷冰冰的傢伙」,好在他並沒有當面這樣說。
「走了。」茨木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悠大發慈悲般擠出了一抹笑容,然後抓起貓又消失在窗外。
下一秒,空氣中的凝滯感消失,跡部和忍足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般恢復了行動能力。
「悠!」跡部沒有細想剛才發現了什麼,貓又為什麼突然消失在眼前,他失去了以往從容的態度,跨了幾大步沖向站在窗邊的少女,伸出手將她的身體轉向自己,眼睛四處搜索可能存在的傷痕。
「景吾,我沒事,有人來幫忙了。」悠抓住跡部握在自己兩肩上的手,語氣里傳達著安撫的意味。
「不許再這樣了!」跡部咬著牙彷彿是要用儘力氣才能抑制住內心洶湧著的情感。
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內心的恐慌。
「好。」
跡部掩藏起眼底的脆弱,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裡,用著快要將人勒斷的力道,彷彿稍有鬆懈女孩就會在眼前消失不見。
「好了,跡部,沒事就好。」忍足走到一旁摸了摸悠的額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面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淋雨間內,同樣恢復了動作的日向又開始鍥而不捨地拍著門,語氣裡帶著特有的惱羞:「喂!笨蛋侑士!你又幹了什麼!快點放我們出來!我還要換衣服呢!」
跡部此刻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擁著懷中的少女,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身軀,以及衣料真實的觸感,甚至連胸前的起伏都能很清楚地感覺到。
可這感覺未免也……太清晰了吧。
他聽見身後隔著門板向日的叫喊,然後從裡面快速地挑出了關鍵詞。
衣服。
這才意識到……他好像……只圍了條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