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殺生丸看著悠仰頭望著自己的眼睛，依舊乾淨的眼神，裡面卻又像是多了點什麼東西。
少女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有了改變，而且這個改變還不是因為自己，想到這裡，殺生丸有些不悅地抿了抿唇。
察覺到對方的情緒變化，悠試探性地握住了殺生丸垂在身側的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他修長的手指與指尖細小的紋路，暖暖的屬於殺生丸的溫度從交握著的手傳遞過來，感受到對方的回握，這才放下心來。
「你今天遇到了什麼嗎？」殺生丸懊惱於自己輕易被悠細小的動作所安撫，他一邊轉移著話題，順著少女的動作輕柔的坐在門邊。
悠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寢衣，在寒氣漸起的夜晚還是有些單薄。殺生丸沉默著用溫軟蓬鬆的尾巴將悠包裹起來，小小的身軀整個陷入了細長潔白的毛髮的包圍之中。悠感受著周身柔軟的觸感，像一隻小奶貓滿足地蹭了蹭，手也穿梭在鬆軟的毛髮中來回撫摸著。
「有一隻貓又，它受到一個石頭碎片的影響失去了理智，那個碎片可以大幅度增加它的妖力，並且在掌控貓又的行動力后做出極具攻擊性的行為。」有了殺生丸在身邊，悠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在她的認知里，殺生丸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從小生活在妖界，殺生丸給了自己莫大的安全感。
「我沒有帶刀……沒辦法斬殺它。」
殺生丸伸出空餘的一隻手撫摸著腿邊少女的頭頂。
悠雖靈力深厚，卻因為從小疏於陰陽術的練習，在實戰中往往都是靠手中的刀將靈力傾注其上來凈化生靈與死魂，她曾嘗試用最基本的術法控制妖物可效果甚微。
「石頭……」殺生丸陷入了沉默。
四魂之玉的碎片也擁有這種能力，可以讓擁有它的妖怪妖力大幅上漲，可早在戈薇將其集齊並許下願望后，四魂之玉就消失了。
不可能是它。
可會是那個石頭嗎？同樣散落在各地，可這麼多年來並沒有任何重新出現的跡象。
等殺生丸回過神，少女已經陷入了沉睡，呼吸趨於平穩，如果不是胸前輕微的起伏，沐浴在月光下，蜷縮在白色尾巴中的少女就像是一個精巧的瓷娃娃。
黑色的長發鋪散在被褥和尾巴上，黑與白交錯，柔軟與柔軟重疊。悠一手虛握著殺生丸的手，一手輕輕搭在尾部，隨著呼氣間捲起的微小氣流，面前的銀白色毛髮也跟著輕輕擺動。
殺生丸看著少女全然依賴自己的姿態，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也許仍然覺得有些冷，悠輕輕瑟縮了一下，殺生丸見狀，一手墊在悠的後頸，一手穿過微微蜷曲的兩膝，將少女輕柔地抱起，儘可能輕地放慢腳步走進內室，將她安置在猶有餘溫的軟榻上。
睡夢中的悠緩緩翻了個身。
殺生丸伸出手替她整理好凌亂的長發，將搭在臉頰上的碎發理在耳後，行動間手指若有似無地觸碰到了悠柔嫩的臉頰。
殺生丸心間一動。
風聲，樹葉聲，草聲，呼吸聲。
他想起剛才少女的呼吸掃在尾巴上的感覺，軟軟的，攜帶著細微的癢意，輕易撩撥起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
殺生丸掬起兩人交纏在一起的發，像是捧著珍寶一般放在唇邊吻了吻，他像是中毒一般深深嗅著發間少女的香氣，然後似乎是覺得還不夠，他放在手中的發，轉而彎下腰，一手極小心地撫摸著悠的臉頰。
殺生丸的頭越來越低，他的呼吸也拂在悠的臉頰上，引起睫毛微微的顫動。他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是像一個虔誠的信徒，用嘴唇傳遞著滿心的愛意。彷彿抿著一朵柔弱的花，四溢的芬香被揉碎在唇瓣之上，成為殺生丸永遠也躲不過的劫。
驀地，殺生丸睜開了雙眼，金色的眼眸里滿是被打斷的不喜。好在來人也靜靜候在門外，並沒有想要驚擾熟睡的少女。
殺生丸起身替悠蓋好被褥，輕緩地拉上紙門。
「有事？」殺生丸看著坐在圍牆之上的酒吞童子，他隨意地曲起一條修長的腿，上半身支起，一手擱在膝上，緩緩搖動著壺中酒，四周的空氣也滿是酒液的醇香。
「嗯哼。」酒吞仰頭含了一口，一滴酒順著弧度分明的唇滑落至修長的脖頸，勾勒了喉結的線條后心滿意足地隱沒在鬆鬆垮垮的衣襟里。
「這個碎片，貓又眼裡取出來的。」酒吞說著，向殺生丸扔過一塊細小的石頭。
殺生丸迅速地伸手接過，石頭因為巨大的力道發出明顯的破空聲。擔心少女被驚醒，殺生丸轉身看了一眼緊閉的紙門，聽著裡面依舊平緩的呼吸這才回過頭。
「哼，」酒吞童子面對殺生丸並不會像對待悠那樣的好面色，在他看來兩人似乎是天生不對盤一般，見了面就是滿滿的煩躁感，幸好茨木不在場，不然以他的脾氣早就打起來了，「你也是挺能忍的，守了這麼多年。」說到這裡，酒吞笑了笑，像是故意一般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殘留著的酒香，這個動作如果是對著任何一個女子，都足以撩撥起她們最深處的仰慕。
「要是我，早就提早下手不給別人留任何的機會了。」
「這就是那個石頭？」殺生丸沒有對酒吞的話做出任何回應，在面對除了悠之外的任何人時，他都依舊是那副冷漠的樣子。
此刻這個石頭看起來平淡無奇，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是一副暗淡的顏色，如果不是在剛一接觸時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妖氣從裡面竄出試探了自己被阻擋，殺生丸會覺得酒吞不過是在糊弄自己。
「你知道殺生石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一部分碎片。」酒吞童子從牆頭一把躍下，然後報臂靠在櫻樹下。
不僅是殺生丸，他也同樣嗅得到院內悠的靈力殘存的氣息，他順著這一痕迹撫摸著櫻樹起皺的老皮，引來對方有些害怕的瑟縮，抖動間掉了一地的樹葉，本就零星的花瓣更是稀少。
殺生丸當然聽過殺生石的事情，而且殺生石還和安倍家有極大的淵源，準確的說，是和安倍晴明有著極大的關係。
九尾狐玉藻前是和酒吞童子名聲一樣響亮的三大妖怪之一，面貌絕美的玉藻前深受鳥羽天皇的寵愛，後來安倍晴明遵從鳥羽天皇的意願將其封印於殺生石中。在室町時代，封印著玉藻前的殺生石被玄翁和尚破壞變成多個碎片，碎片在被破壞時飛向了各個地方，只是多年來這些碎片都杳無音訊，有心找回的人也無從下手。
只是……這麼多年了，為何此刻才開始對妖怪產生影響？
殺生丸也注意到西國的妖近日有些不安，有些定力差的小妖不知被什麼東西迷惑惹了一些麻煩，殺生丸此次回去就是查探一番情況，奈何最後空手而歸，罪魁禍首像是銷聲匿跡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看著殺生丸沒有說話，酒吞童子便知道他也注意到最近的異常。「看來這些碎片要開始惹一些亂子了，記得讓小悠隨時帶上刀，下次可不像今天這麼幸運有茨木過去幫忙了。」
一陣風過，酒吞童子消失了蹤影。
「所以說，是這個殺生石的碎片在影響那隻貓又了？」第二日一大早，安倍夫婦就被告知昨日的具體經過，他們雖知道女兒昨天遇到了妖怪還被跡部家的孩子撞見，卻沒想到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複雜。
安倍彰沉默了很久，這才開口：「如果說殺生石的碎片，安倍祖宅就有一塊。」
「誒？」惠子有些詫異地看向自己的丈夫，「難道說是在禁室里嗎？」看到安倍彰點頭，惠子面露憂色。
「那安倍宅的碎片會不會也吸引著妖怪？」
惠子的問題一提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如果說只是貓又身上的一小個碎片到還不至於如此引人擔憂，而問題就出在這裡──安倍宅守護著的這一塊恐怕是最大的一塊了，為了保證陰陽界的安穩，這個消息也只有安倍家歷代家主才知曉。
此刻安倍彰主動說出實情，是因為他也覺得事情實在是棘手，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自己年幼的時候見到過一次那個碎片，足足有成人拳頭的大小，而根據書本上的記載，這塊碎片已經佔了原本殺生石體積的四分之一。
從這天起，悠就將刀隨身攜帶，為了方便她將其置於長盒內，外面由安倍彰施下禁制──除了安倍悠自己沒有人能夠打開，畢竟一把由妖的牙齒作為材料，由妖親手打造，可以施加靈力斬殺妖魔的刀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不可觸碰的──普通人類的軀體太過脆弱了。
一開始人們還有對悠身後背著的長匣子感到好奇，可到了後來見到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相關的議論也淡了下來。
很快，大家有了新的話題，進入五月，學生們感到苦惱的期中考過後就是期待已久的遠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