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隨著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黑子作為帝光籃球部一軍成員的首次比賽以71:55的成績落下了帷幕。
「我們一起去慶祝一下吧，為了阿哲的首勝。」比賽一結束，青峰就無比迅速地整理好自己，整個人興奮地掛在黑子的肩膀上，但是又控制著重心不讓黑子覺得太重。
運動后的黑子哪怕已經簡單清洗過，身上沒有了汗水也換上了乾淨的便服，可他的臉頰依舊飄著劇烈活動后難以消散的紅暈，整個人也因為首次比賽的勝利眼裡滿滿都是炫目的光彩。
青峰的提議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悠和桃井站在一起，看著男孩子們笑鬧在一起，桃井語帶羨慕地感慨了一句：「真是一幅幸福的畫面啊，希望大家永遠都會這樣開心的聚在一起打球。」此刻的桃井溫柔的粉色眼眸里浸潤著期待的神色，平日被青峰吐槽「沒有女生樣子」的她展現出的是屬於女孩子獨有的細膩情感。悠感覺手臂上桃井的手緊了緊，這才回應道：「會的。」
等眾人離開了籃球館，夜幕已經降臨在東京人來人往的街頭，途徑的店鋪里散發出食物和甜點的馥郁香氣。虹村等前輩選擇先行回家，而原本走在最後面的灰崎也不知在什麼時候脫離了大部隊獨自離開。
「唔……要不要給灰崎發個簡訊詢問一下？」桃井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解鎖了屏幕，可卻在想到灰崎平日桀驁不馴的表現時有些遲疑。雖說都是一年級的正選，可灰崎很少與赤司等人打交道，如果要說親疏關係的話，虹村隊長或許還更要熟悉一些。
灰崎留給人的印象總是嘴角的淤青，桀驁的眼神，帶刺的交談，抵觸的氛圍——只有虹村才能管住他。
便利店並不遠，桃井也很快將這個想法拋在腦後，眾人此刻都聚在一起討論起新的話題。
「櫻桃味！」
「不要……橙子味最好吃啦……」
「嘖，不就是個冰棍嗎，想那麼多幹什麼。」
而眾人的爭論在看到冰櫃中僅存的一整盒櫻桃味冰棍時打住了。「好可惜……」紫原的語氣里是顯而易見的沮喪。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一般，整個高大的身軀就像主人的眼瞼一樣無力地耷拉下來。桃井看著陷入低沉中的紫原，感覺面前站著的不是熟悉的少年，而是一個被遺棄的巨型犬。
黑子看著面前人手一根冰棍的夥伴們眼神如水般溫柔，只是想到因為請客而空了一些的錢包，默默惋惜接下來幾天可能不能喝香草味的奶昔了，畢竟有一個一根接著一根吃下去的紫原。
可是這一切他都很喜歡，夥伴什麼的是自己最珍視的存在。
「到底是誰剛才說橙子味最好吃結果還吃那麼多櫻桃味的啊……」青峰看著紫原已經往雜物桶扔了很多個冰棍包裝袋不禁出聲吐槽起來。
「唔……是峰仔說的吧。」紫原連眼睛都沒抬起來就下意識地反駁，然後毫不猶豫地再次嘎嘣一聲咬下了一大口冰，已經被凍得麻木的口腔再次受到涼意的洗禮，在感覺到甜味四散開來后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笨蛋，不要吃太多了，小心你肚子疼。」青峰被紫原理所當然的語氣噎了一下，卻沒有繼續爭辯的意思。
雖說大家性格各異，青春期的體育系少年情緒也來的快走得快。可下意識的，大家還是會選擇包容身邊的夥伴，無足輕重的事情都是一帶而過。
大家都珍惜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天分極高的少年們懷抱著眾人艷羨的目光一路成長，可正是這種目光讓他們有時候感覺難以融入普通人的圈子，在他們的世界里，很多事情是很簡單就可以做到的，但是也不代表著完全不需要努力，而普通人往往只能看到他們人前的超強實力卻忽略了背後的付出，這個差距逐漸擴大成一條鴻溝。
這個鴻溝只能由相似的人來填滿。
大家其實都是在相互取暖。
這一天無疑是未來外人稱道的「奇迹的時代」揚名體育界的重要起點，在一年級中天賦絕佳的赤司等人打響了屬於天才的名號，而黑子，這個相對默默無聞的球員，也被一些人關注到，雖然相比之下不那麼起眼，但他確實被一些人記住了。
黑子哲也，「奇迹的時代」背後難以忽略的「幻之第六人」終於走上了這個滿是夢想與汗水、磨礪與榮耀的舞台。
等周一來到學校后，悠明顯發現班裡的女生格外興奮。
「也許……是因為今天的家政課是和a班一起上？」黑子拿出書包中的課本，看了看黑板右側的課表，有一些不確定地推測著答案。
在開學第一周后，學校就開設了家政課，這個在很多男生看來苦手的科目反倒是女孩子們無比期待的課程。她們可以在課上做出美味的各式點心，然後將自己的心意隱藏在包裝袋中然後順理成章地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籃球部的眾人在每周家政課過後都是痛並快樂著，對於紫原來說他可以享受到分量多多的各式點心，對於綠間來說敬謝不敏，青峰則是早早躲進籃球部，赤司則會選擇禮貌感謝然後不著痕迹地拒絕。
對於黃瀨——這個一開學就因出眾外表走紅的業餘模特，這一天無異於一場小小的災難。
下午需要拍攝雜誌的封面，內容就是之前經紀人提到的知名美食雜誌新專題「最美味的甜點」，工作經驗豐富的黃瀨在周末拍攝時卻被攝影師委婉提出「還要再找一找感覺」，這讓一直順風順水的黃瀨有些挫敗感——攝影師的意思其實也很明顯了，他之前的表現不太滿意，需要自己再回去調整一下。
「所以到底是哪裡有不足呢？」黃瀨苦惱的隨著大部隊走向料理課的專用教室，空氣中彷彿充滿了食材獨有的香氣，可是相比封面拍攝中那些需要品嘗的甜點肯定是差了一大截。從食材到手藝，從國中料理課堂做出的成品肯定是比不上專業人員精心製作的商品。
為了保證拍攝內容的真實感，黃瀨需要在鏡頭前品嘗面前商家送來的精緻點心，雖說是美味至極，可任誰在每種都幾乎吃了個遍卻還是沒等到攝影師的通過時都會覺得索然無味。
黃瀨本身也是一個好強的人，他不允許自己的工作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哪怕在很多人看來他的拍攝效果已經很好了。
「你吃下去的甜點，真的是你自己覺得最美味的嗎？」避開了眾位工作人員，攝影師私下找到黃瀨對他提點。
已經拍攝下的數張照片中，俊秀的少年已經有了屬於男人的精緻輪廓，因為運動沾染上的活力氣息讓他格外具有吸引力，少年眼帶笑意，恰到好處的光線讓他手中的乳酪塔看起來也格外誘人。
攝影師依舊覺得不滿意。
今日的社團活動黃瀨並不需要參加，在結束了家政課後，他會由經紀人接走繼續昨天未完成的封面拍攝，可他現在依舊心裡沒有答案。
a班原本的家政老師據說是休了產假，這也意味著在找到新的代課老師前，兩個班的學生都會在一起上課，索性料理台空間足夠大，老師便決定讓兩個班的學生通過學號兩兩組隊完成這節課的任務。b班的女生之所以會如此興奮，完全是因為一起上課的人中會有赤司和黃瀨這類外表養眼的存在，而紫原因為體格與性格之間形成的強烈反差也在女生中擁有不小的人氣。
為了避免小組之間實力不均的現象太過明顯，學號對應組隊無疑是省時省力的方法。
所以當黃瀨數著學號走到第五個料理台時，他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了眼睛——悠已經系好了圍裙，學校統一購置的圍裙並沒有少女心滿滿的蕾絲或者多樣的花色，素凈的淺綠再普通不過，有些硬挺的面料掩蓋住了少女原本的曲線，只是因為系帶的存在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請多指教，」悠自然也看到了向自己這一桌走來的黃瀨，相比他看起來有些意外的樣子，悠顯得格外平靜，並且將周圍女生若有似無的目光完全隔絕在外，「黃瀨。」
「啊……」黃瀨也很快反應過來，掛起嫻熟的燦爛笑容，語氣里有一絲抱歉的意味，「我的料理水平超級差勁的說……還得麻煩安倍多多幫忙啦。」
黃瀨所說的「差勁」，在接下來的過程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次課程的主題是無比常見的「草莓大福」，家政課老師將學生集合在一起，首先在講台上示範了一次后便讓各組成員自己去完成整套流程。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黃瀨湊近一步，看著悠正接過分發下來的一小籃新鮮飽滿的草莓，隱隱聽見周圍男生羨慕的議論與失望的眼神，不禁暗暗覺得自己有些幸運。只是他將這一隱隱升起的高興歸結為悠與其他女孩子對自己不一樣的態度，她並不會狂熱地追在自己身後，不會每日給自己送一些小禮物，只是將自己當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看待。
這種坦然的相處模式讓黃瀨雖然有些落差感，更多的是帶來一種難得的放鬆氛圍。
草莓大福作為常見的甜點，成品很容易做出不錯的效果，食材選用得當，基本流程不出錯，最後成品的味道也不會太差。「黃瀨幫忙清理草莓吧。」悠將手中的草莓遞給面對料理台有些拘謹的黃瀨，少年雙手接過，萬分認真地拿到公用水池邊，排著隊等待著完成自己的第一項任務。
悠放心地回頭開始準備各種廚具及配料，蒸鍋提前預熱，只待外層包裹的原料準備好后就可以直接上鍋。將糯米粉與水按比例混合，攪拌至糊狀，而蒸鍋內的水很快就進入沸騰狀態，沾好色拉油的保鮮膜跟著一起放入鍋中，靜待二十分鐘就可以完成草莓大福的外皮。
在做完前面的工作后，洗完草莓的黃瀨也回到了桌旁。
只是……
「欸……草莓需要去掉上面的葉子？」黃瀨聽到悠的提醒後有些詫異，可想想也對，平日里吃到的草莓大福也是不帶枝端的葉子的，他的疏忽讓悠需要再一次加工。
「不過黃瀨將草莓洗的很乾凈呢。」看著悠嫻熟的動作以及不似作假的誇獎，黃瀨難得有些羞赧，他想要摸自己的後腦勺卻在發現手沾滿了水時停下了動作。
金髮的俊秀少年對於很多事情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可在面對眼前待處理的草莓時，色澤漂亮的瞳孔里滿滿的都是認真。黃瀨看著悠的動作，模仿能力極強的他也跟著拿起一粒還滴著水的草莓，小小的鮮紅的一粒站在少年修長的指尖，襯著手指格外白皙，翠綠柔軟的葉片被摘下放置在一旁，露出了根部略微變淺的表皮。
在一段時間的等待后，麵糰蒸熟靜置在一旁，悠開始給黃瀨做示範，捻起一粒草莓，在外面裹上一層事先調好甜度的紅豆餡。
「草莓不要全部包裹起來，要留出一塊。」看著黃瀨照著樣子舀起一小勺紅豆餡，然後動作緩慢地覆蓋在草莓表面，因為是初次嘗試，邊緣不夠齊整，但是黃瀨顯然學得很快，在做接下來的幾個時速度有明顯的提升，邊緣也越來越平整，紅豆餡的厚度也變得更加均勻。
麵糰已經降了溫，悠試了試粘度，確認水分適中后捻起一小塊，給黃瀨示範著裹上最後的外皮。奶白色的麵糰覆蓋在表面，隨著手指塗抹變得半透明，隱隱可以看見裡面紅豆餡的顏色。
黃瀨依舊認真地跟著做了一個。
等他終於完成了第一個草莓大福后，他的眼裡迸發出一股光芒，小心翼翼地將成品捧在掌心，看到外面裹的糯米粉沾上了手心，小心地滾動起來，卻發現手中沾了更多。
家政課的任課老師在看到兩人的成品時毫不猶豫地給了高分，兩人的顏值固然對這個結果有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兩人做出的草莓大福賣相優於大部分同學的成果。
「這是什麼？」經紀人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正紅色的口紅增添了一份恰到好處的女人味。黃瀨將書包放在後座，手上卻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木質盒子。
「今天……家政課，我和……同學做了草莓大福。」注意到經紀人挑起的眉毛，黃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經紀人看著有些不好意思的黃瀨沒有繼續說什麼，而是啟動了轎車向拍攝場地駛去。
在二十幾歲已經有不少經歷的經紀人小姐看來，黃瀨之所以這麼重視這次一個小小家政課成果，恐怕並不是自己做的這麼簡單。
黃瀨並不是沒有上過家政課，每次和他組隊的人一般都是一些喜歡他的女孩子，聽他自己說還曾經為此苦惱過，而這次……
那個合作對象，或許對黃瀨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難道說……是黃瀨有好感的女孩子？
這份猜測在拍攝現場得到了證實。
就在攝影師依舊覺得不滿意的時候，拍攝間的短暫休息時，黃瀨看著一旁和私人物品放在一起的木盒有些出神。
真正美味的甜品……？
精湛的手藝，精良的食材，舌尖迸放的美味。
等他回過神，他已經打開了木盒上的蓋子。
裡面躺著幾個個白白胖胖的草莓大福，瑩□□嫩的外皮沾著白色的糯米粉，露出草莓紅潤的一角，飽滿的果肉看起來讓人格外有食慾。
說實話，一看就是自製的普通甜點，沒有精緻入模具的外表，如果仔細看還是可以找到細小的瑕疵。
可他忍不住想，這個草莓大福到底是什麼味道？剛才悠讓他自己嘗一嘗，他卻選擇將它們打包一份。
這是一份特別的成果，他暫時不想吃掉。
可現在，看著盒子中乖巧躺著的草莓大福，他有些好奇──
它是否如那些櫥窗中的商品一般美味？
攝影師看著黃瀨獨自站在化妝台前，片場的燈光從斜後方照來，少年精緻的，一片明一片暗，手中拿著的一粒草莓大福也是一片明一片暗。
攝影師默默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相機。
表皮的糯米粉被潤濕，白色外皮帶來軟糯的觸感，隨即是清甜的草莓口感，然後紅豆餡料呈現出甜香醇厚的回味。
「表現得不錯，拍攝結束，今天可以回去了。」經紀人讓化妝師替黃瀨卸掉簡單的妝，替他蓋上盒蓋，避免粉塵弄髒剩下的草莓大福。
「……誒？」
等雜誌推出，黃瀨的人氣再次上漲。
真正美味的甜點到底是什麼？
是精緻的外表，精湛的手藝，昂貴的材料嗎？
封面上，金髮模特手執一粒草莓大福，拍攝角度精妙地選取鏡子的反射，斜照的光芒帶來畫面中強烈的色彩對比。
少年漂亮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草莓大福，嘴唇微抿，上面還沾了一些糯米粉，而那粒草莓大福缺了一口。
有經驗的人都可以看出草莓大福並不是那麼精緻，更像是私人手制的成果，可看到封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吃到甜點后滿滿的幸福感。
黃瀨的表情，看起來太幸福了。
眼裡滿滿的都是溫柔與甜蜜。
真正的美味，不只是味蕾的滿足，更在於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