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原來你也在。」紅髮的妖界首領悄無聲息地出現，就連枝頭佇立的鳥也沒有察覺，直到來人出聲這才因為受到驚擾快速飛走。
殺生丸站在高處看著院內被眾人簇擁著的少女，剛剛再次加固結界的她因為靈力的消耗看起來有些疲憊，彷彿察覺到熟悉的視線，少女抬起頭看了過來。
與往常有些素淡的衣著不同，悠換上了狩衣，純白布料上用金線綉著朵朵櫻花，領口和衣擺處層層疊疊的花朵讓人彷彿都能嗅到盈盈的芳香。
殺生丸沒有回答酒吞童子的話，卻是看著悠眼角的一抹胭脂有些失神。
「你也算眼光好。」酒吞斜靠在樹旁，衣襟依舊是那樣隨意的敞開彷彿從未整理好過，胸肌隱隱的線條如果被哪個女孩子看到了又會讓她忍不住臉紅起來。他看著明艷逼人的少女許久，不得不承認她就算是在自己曾經見到過的各式美人面前也是毫不遜色甚至更為出眾。明知殺生丸很少回答自己，酒吞也自覺無趣不再問話，只是順著空氣中留下的細微的結界躁動的痕迹感受起同屬於「三大妖」之一的玉藻前的妖氣。
「所以，那傢伙肯定沒死吧。」酒吞此番話出口並不是在詢問，而是用了一副無比肯定的語氣。當初安倍晴明將玉藻前封印，這個傳說中同樣能夠呼風喚雨的大妖便因此銷聲匿跡，可他知道，哪怕是被封印起來了，隨著時間推移，玉藻前也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曾經大「三大妖」除了他和玉藻前，還有早已隱匿山中的大天狗，這三位妖實力卓群，各自有各自的驕傲，被世人貿然合併在一起還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忿，可這其實也同樣證明他們的實力足以秒殺很多的妖。
實力的碾壓本就是不爭的事實。
玉藻前是一個顛倒眾生的美人，當初有幸見過一面的酒吞也曾為了天地遜色的容貌唏噓過，只是他美人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越是美麗的女人，越是不可掉以輕心。如果是普通的男人，只需要一眼玉藻前就可以將他們的魂魄勾走，只是如此簡單的結果玉藻前並不稀罕，她開始偏好那些有難度的攻略對象，時而扮演成不用的角色接近那些人，從名士才子到達官貴人，從落魄少年到有婦之夫。收穫的魂魄越是強大，玉藻前的容顏就越是保留得長久。
「說到狐狸，安倍家可是也有著白狐的血液呢。」酒吞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便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白狐……」良久，殺生丸看著園中縹緲的煙氣，感受著陣陣微風帶來的靈力的清甜氣息，他不禁從心底湧起一股難以控制衝動，這股衝動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卻是第一反應……想要撕碎什麼東西。
這股念頭來的也快，去的也快，轉眼便已杳無蹤影。殺生丸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剛才悄然捏緊的拳頭也跟著放鬆下來。
看來需要補充一些妖氣了。
相比於在東京和神奈川的安倍宅，位於京都的祖宅更加恢弘大氣，在京都的古老韻味烘托下，這個屹立多年的世家大族在京都擁有無可比擬的地位。
殺生丸輕而易舉的穿過了結界進入到內院，遠遠地便看到屬於少女的那個院落隱隱亮著燈。
自從將女兒尋回，安倍夫婦便事事都要給悠最好的，這個院落也是宅中風景最好之處，坐在窗邊便可將大半個京都納入眼帘，殺生丸在無人的庭院里站了一會，靈敏的聽力讓他聽到後院傳來的暗香與隱隱約約的水聲。
悠閉著眼，整個人浸泡在泉池中，熱氣蒸騰讓周圍的物事變得縹緲，透過一片水汽，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白皙的削肩和微帶濕意的長發。
「殺生丸，你回來了。」悠睜開眼，隔著一紙屏風看向燈火投來的高大身影。
「嗯。」殺生丸轉頭看向屏風，後知後覺自己現在看不到少女的面龐便又克制地轉了回去，他輕輕應了一聲卻又覺得有些冷淡，便又加了一句：「封印還好嗎？」
悠將殺生丸所有的心事都聽在耳中，抬起手撩了撩濕透貼在臉頰邊的一縷長發，水珠滴落的清脆聲響讓殺生丸抿了抿唇。「封印……我來的時候有些鬆動，雖說再次加強，可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呢。」
殺生丸再次低低應了一聲，手中的殺生石碎片因為緊握的力度硌著掌心有些細微的疼痛感。
一陣旖旎的水聲后，少女從水中起身，拿過搭在一旁的浴衣披在身上。殺生丸聽到輕巧的腳步聲慢慢繞過屏風來到自己身邊，浴衣的衣擺出現在視野中，一陣衣料的摩挲聲后,悠安靜地坐在殺生丸的身邊，周圍的空氣似乎也沾染上了沐浴后的香氣，點點潮濕的水意也隨著空氣一起竄進了殺生丸的鼻尖。
悠輕柔地將手覆在殺生丸手上，感受到如羽毛般的力道后殺生丸便依著悠的撫摸鬆開了緊握著的手，掌心因為碎片尖銳的稜角起了明顯的紅印，如果力道再大一些恐怕就要傷到了。
悠將碎片收入掌中，從薄薄的皮膚傳遞來仍殘留其上的屬於殺生丸的溫度，悠拉著殺生丸的手卻並沒有鬆開，而是順勢起身帶著一言不發的男人走出了房間來到存放碎片的地方。
此處地處祖宅中心，四面都駐守著常人看不見的神靈，有的甚至因為在外界銷聲匿跡多年，即便是再次出現人們也叫不出名字，大多看守結界的神靈都是跟隨著安倍家的祖先安倍晴明一起降服四方作亂的妖物，在主人離開人世后選擇替他繼續守護者安倍家的後代。
剛一進入結界入口，四周的石牆便如梵音緩緩沉吟起來。
「晚輩來存放碎片，深夜叨擾多有得罪。」
悠說明來意后，石牆再次歸於沉寂，殺生丸感覺到四周的淡淡的排斥感頓時消失無蹤，便不再多言跟著身側的少女一起走了進去。
雖說這裡匯聚著祖宅眾多的靈力，可以說是結界最為牢固，地位最為崇高的地方，沐浴在純凈的月光下，靈力充沛的樞紐之地彷彿自己散發著純潔的光輝，有些年份的樑柱似乎也像是有了物靈一般有了屬於自己的神智。
堂內正中央，擺放的就是已經快要集齊的碎片。
似乎是碎片之間與生俱來的吸引力，悠手裡的那塊不起眼的碎片在感受到巨大的召喚力時開始漸漸發燙，幽暗之中開始自己發出有些鬼魅的光芒，並不太亮的地方因為碎片隱約的紅光看起來有些詭異。
在悠剛攤開手心的時候，碎片就迫不及待地自己飛向正中，像是先前知曉自己的位置一般覆在原本有些凸凹不平的表面，又是一陣亮光閃過，原本粘附上的地方已經看不出任何破碎的痕迹了。「每次看到這個畫面都覺得殺生石是擁有思想的，只是現在的我還無法聽到罷了。」悠再次確認結界的完好之後這才關上門帶著殺生丸離開。
兩人穿行在高低錯落的園林中，不遠處的石橋下一條人工鑿出的水道發出汩汩地流水聲，偶爾倦鳥歸巢，一陣翅膀的撲騰聲過後一切便再次歸於沉寂，只剩下兩人行走間輕微的腳步聲，敲擊在石板上，敲擊在木道上。
「有時候會覺得有些不安呢，如果沒有殺生丸在的話。」悠停在紙門前，看著身後殺生丸因為背後的月光投射在紙門上的陰影，熟悉的輪廓將自己的身形完全遮了起來，悠抬手點上紙門，之間從邊緣的髮絲慢慢滑到屬於臉部的地方。
雖然並不是撫摸在自己身上，可看著少女的手指劃過自己的影子，殺生丸依舊覺得發梢和臉頰傳來一陣不可言喻的酥麻感。
「明明之前也放置過碎片，可每次看著碎片像是找到了歸宿與先前的碎片合併起來時，總是有些害怕。」悠轉過身，對上了殺生丸靜靜望過來的美麗的眼睛，「有時候會在想，這樣收集碎片是不是對的，可是任由碎片流落各地卻又是更加無法忍受。」悠說到這裡微微垂下了眼睛。
「怎麼辦，殺生丸，我好像……比想象中更加依戀這個屬於人類的世界，想要保護它，保護周圍的人不受傷害。」悠再次抬起頭，看到殺生丸一如既往的眼神漸漸安下心來，她像是被蠱惑一般抬起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殺生丸纖長的睫毛，看到對方只是微微動了動眼瞼卻沒有拒絕時便順著眼尾的弧度滑在屬於男人卻依舊光滑的令人嫉妒的臉頰上。
「你不必擔憂，只需要遵從自己做出選擇。」殺生丸抬手握住了悠覆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然後輕柔卻又不容拒絕的將少女擁進了懷裡。
莫名的，悠覺得眼眶有些澀澀的。
或許這就是想要哭泣的滋味吧。
「謝謝你，殺生丸。」悠將自己完全埋在殺生丸的懷抱里，隔著柔軟的衣料，屬於殺生丸的心跳傳遞了過來。
殺生丸撫摸起少女的長發，而後像是覺得不過癮一般又伸手抬起來埋在自己懷裡的小臉蛋。
「我不需要謝謝，如果真的想要謝謝我，那就讓我收取一些酬勞。」說著，殺生丸遵從自己此刻唯一的想法，低下頭銜住了近在咫尺的紅唇。
「我不是別人，而是一個愛著你的，普通男人罷了。」
妖界聞風喪膽的強大犬妖殺生丸，只在親吻少女時才會低下他高貴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