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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死生之隔

  第5章 、死生之隔


    蘇醒後遭受重創,燕月生心力憔悴,應答洪婆婆的時候都有些魂不守舍,沒了平日的機靈勁兒。但體力緩慢恢複後,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窗外窺探的目光,隻是不能確定來源。


    “姑娘若是打定主意要進城,也不必急著現在就走。”洪婆婆說,“老婆子明日一早要去西市采辦年貨,可以順路送姑娘一程。今晚還是先在這裏休息一夜吧。”


    燕月生先前聽洪婆婆說,父王舊部昨日突襲劫了法場。眼下雖已被鎮壓下去,但以薑佚君多疑謹慎的脾氣,必定會命禁衛軍統領薛稚將京城守得密不透風,易進難出。禁衛軍自上到下沒有不認識睿郡主的,燕月生已知救不回父母,還不想白白自投羅網。


    而且她已昏睡一日一夜,錯過了潛入京城的最佳時機,前夜遇見的天機閣師徒三人想必也到了京城。荀無涯當日出手幫忙攔了沈重九,一多半是為了他徒弟,可不代表他就會願意給燕家伸冤,天機閣向來和皇室保持立場的高度一致。倘若燕月生在城中為人發現行跡,要麵對的可不止三千禁衛軍,還有三個仙法使得出神入化的修士,插翅也難飛。


    她正要婉拒,忽然覺出院中窺視的目光熾熱了起來。燕月生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院中掉光了葉子的山梨樹,已經到舌尖的話咽了回去,神色憔悴的少女從容頷首。


    “那月嫣就在這裏謝過婆婆收留之恩了。”


    天色大亮,日光已出。隔壁廚房傳來洪婆婆洗刷碗筷的聲音,燕月生休息了一會兒,攢了些微力氣,掀開被子下床出門。院中晾衣繩上掛著燕月生的舊衣,原來洪婆婆已經抽空幫她洗幹淨曬在外間。燕月生摸了摸,上麵還帶著些微濕氣。


    “今天陽光不錯,曬一天應該能幹。”廚房裏幹活的洪婆婆透過窗看見燕月生,“這個時候山上已經沒蛇了,盛姑娘如果嫌待在屋裏太悶,可以出去散散心。”


    “盛月嫣”原是燕月生隨口起的名字,和戲台上的孫行者自稱“者行孫”是一個意思。但洪婆婆一聲“盛姑娘”,倒叫得燕月生微微恍惚,總覺得這個稱呼聽上去有些耳熟。


    “我不認識這裏的路,還是算了。別到時候沒被蛇咬去,反被山路繞迷了。”燕月生轉身進了廚房,一邊給洪婆婆打下手一邊攀談,“想來婆婆是個有見識的人,不如講幾個故事給月嫣聽聽,沒準月嫣就不悶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很甜,恰好抿出兩個酒窩,眼睛彎彎的。燕月生在宮中侍奉太皇太後的時間不短,在哄老人開心這一點上頗有心得。雖然先前因為得知父母消息在洪婆婆麵前失態,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妙。但燕月生如果打定主意要討別人歡心,付諸實踐並不算太困難。


    睿郡主自小嬌生慣養,對家務事一竅不通,眼色卻極好,嘴上馬屁也不落下。洪婆婆被她哄得眉花眼笑,果然說了幾個莊上的奇聞給她聽。


    “去年這時候,也是過年前,家家都在采辦年貨。結果村裏來了個賊,專門去別人家院裏摸臘肉熏魚,一塊也不給主人家留下。大夥都氣壞了,半夜不睡,就在院牆底下蹲他。”


    “大家都打定主意要捉賊,自然是準備好一夜不睡了。結果到了半夜不知怎的,一個個都橫七豎八睡著了,怎麽掙紮都醒不過來。早上睜開眼睛一看,年貨又沒了!還有幾個小夥子因為天氣太冷被凍出傷寒,你說氣不氣人?”


    燕月生將碗筷歸攏:“當然氣人。隻是能做到這個地步,想來這個賊也不是普通人吧。後來村裏人是怎麽抓到他的?”


    洪婆婆搖頭:“哪裏是我們抓到的?是他自己蹦出來的。有天我們早上起來,忽然發現一個小老頭被吊在樹上,嘴巴塞得嚴嚴實實,臉上用墨水寫了兩個字,左右臉頰各一個。”


    “小偷?”


    “是了,就是這兩個字。當時村裏大夥還不信,說這個小老頭看起來瘦小幹癟,哪有這麽大本事。結果他們剛幫這老漢鬆綁,這好好的人哪,就在大夥眼皮底下變成了一隻黃鼠狼,一下子竄沒影了。”


    故事說完,廚房裏的活也都幹完了。洪婆婆拎了一籃玉米,燕月生端了兩個板凳,一老一少坐在院中梨樹下剝玉米粒。院中未化淨的積雪結成薄冰,在陽光下反射出泠泠的光。


    “用這尖端對準最上麵的玉米,順著這裏直接鏟下去。”洪婆婆手把手教燕月生,“你看,這樣一排玉米粒就下來了,還不傷到手。”


    燕月生照著一做,果然玉米粒紛紛脫落,掉進了竹筐裏。她見洪婆婆話說得入港,心知對方戒心去了七八,順勢問道:“婆婆家裏這棵梨樹看起來可有些年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栽的?”


    “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家那口子初為人父,欣喜到發了瘋,在院子裏栽了這棵樹。”洪婆婆嘴上回憶著往事,手上的功夫半點不落,“他還在這樹根底下埋了一壇梨花釀,說要等我們女兒出嫁的時候挖出來喝。”


    “然後呢?”燕月生做出傾聽的姿態。


    “然後他忍不住嘴饞,年年冬天都會把酒壇挖出來,每次都會跟我說‘大過年的,就一杯,就一杯’,然後一杯又一杯。”洪婆婆微笑起來,“還沒等到我們女兒議親,他那一壇酒早就喝完了。”


    燕月生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於是也微微笑起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山梨龐大的樹冠,不經意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這棵樹的梨子好不好吃。”


    “好吃!很甜!一點不酸的!”洪婆婆連連肯定,接著歎了口氣,“說起來,這棵樹也算是有靈性,隻可惜以後果子都吃不到了。”


    “嗯?”


    “我家老頭子是前年冬天過世的。他咳疾十多年了,一直好不了,屯裏和京裏的醫生都束手無策。”洪婆婆臉上的笑意淡去了,“當時城裏的郎中說,要治好這等頑疾,宮裏禦醫都沒這個能力,唯一辦法是去求國師出手。據說天機閣的修士大多精通岐黃之術,必能妙手回春。”


    “但我家老頭子隻是一介草民,哪裏夠得上國師的一片衣角呢?”


    洪婆婆又笑了,這次是苦笑。


    燕月生沒有接話,隻是剝她的玉米粒。


    “老頭子去世的時候,我一直守在他身邊。當時已經很晚了,他說你去睡吧。我說我不睡,我怕你走的時候看不到我。他說看不看得到又有什麽區別呢,反正他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也看不見明年院裏梨花開了。如果我以後想他,就摘幾個梨子放在他墳頭,他隻愛吃家裏種的梨子,可不要街上賣的。”


    燕月生“啊”了一聲,隱約猜到了什麽。


    “老頭子說著說著,氣色忽然好多了,還有心思跟我說閑話,‘翠華,你有沒有聞到梨花香?’我怕他是回光返照,傷心的昏了頭,一點沒聞到香味。我說老頭子你想吃梨子想傻啦,現在冬天凍得跟什麽似的,哪裏來的梨花。”


    “結果你知道怎麽了嗎?梨樹真的開花了!”


    洪婆婆閉上眼睛,似乎還能看見那一夜的場景。原本枯萎的梨樹忽然盛放,滿樹的梨花潔白如雪,每一朵花裏都盈滿月光。凜冽的北風從窗縫中送進一縷梨花香氣,奄奄一息的病人眼睛忽然亮了。


    “翠華,翠華,你去把窗子開開。”


    他這病是經不住風吹的,然而洪婆婆也無法拒絕丈夫生前最後一點心願。她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呼啦”一陣風過,千百朵完整的梨花吹落,如海潮般從洪婆婆身邊湧過,飛向病重垂危的老人。


    洪婆婆定睛再看,發現丈夫已經斷了氣,臉上依舊在微笑。


    “從那一年起,這棵樹雖然每年春天還會開花,但卻再也沒結過一顆果子。”洪婆婆睜開眼睛,“村前頭書塾裏的夫子說這不應該,怎麽會有樹隻開花不結果呢?但它就真的一顆梨子沒再結過。”


    “聽上去像是一棵有靈性的樹,”燕月生安慰她,“想來草木皆有靈,感應到了主人的心願,所以寧可耗費自己的元氣也要滿足這個願望。”


    洪婆婆拭去眼角渾濁的淚水,笑著點頭:“我也覺得是這樣。”


    轉眼到了晚上,洪婆婆用砂鍋燉了土豆排骨,招待燕月生飽飽吃了一頓。她說燕月生來得巧了,正好是過年,家裏新殺了一頭豬。雖然賣了半扇肉,又把兩條腿給了外嫁的女兒,到底還是剩了些肉和下水。砂鍋裏殘留著火焰的溫度,濃鬱的醬汁“咕嘟嘟”冒著熱氣,花椒的香氣溢滿了整間屋子,滾刀切的土豆外表已經燉出粉狀。一口熱排骨吃下去,燕月生隻覺得熱氣從舌根竄到胃裏,整個人都是飽足的。


    燕月生一傷心就特別能吃,她習慣了揣測別人的想法,自己倒不喜歡把心事表現在臉上。然而情緒總得有個發泄口,每次難過的時候,燕月生飯都會比平時多吃兩碗。燕霽雲曾經笑她,說正常人都是傷心欲絕,偏燕月生是傷心欲嚼。


    父母被薑佚君處決,說是天下第一等傷心事也不為過。燕月生雖刻意控製了食量,到底還是沒忍住多吃了一碗飯。吃完兩碗之後洪婆婆察覺出了她還沒吃飽,勸她再去添一碗,說用燉排骨醬汁拌飯特別好吃。


    燕月生可恥地心動了一瞬,然後連連搖頭。


    臨睡前洪婆婆來廂房看了一眼燕月生,順便幫她吹滅了油燈。


    “明早要去京裏,姑娘今晚早點睡。”洪婆婆說,“不然別怪老婆子明早大耳刮子把姑娘打起來。”


    “哪裏就需要婆婆這麽著了,”燕月生笑起來,“我平時起得也很早,沒有起床氣的。婆婆請放心。”


    房門合上,洪婆婆的腳步聲遠去。燕月生將被子拉到下頜處蓋好,反手去摸枕頭下麵,一把匕首安穩地躺在那裏。


    這是燕霽雲送給燕月生的十五歲及笄禮物,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器。燕月生淪落到眼下的境地,其他什麽東西都可以不要,唯有這把刀不願舍棄。幸得洪婆婆不是那等見錢眼開的小人,好好將燕月生的東西收了,連同曬幹了的舊衣一起打包,送還給了燕月生。


    明日總得想個法子回報人家。燕月生想。她不喜歡欠別人太多人情,欠得多了,就難還了。她很快就要離開三裏屯,或許以後都不會回到這個地方,報恩還是先開發的好。


    窗外月色如水,在雪地上流淌。幹枯的梨樹晃了晃,一縷極淡的影子從樹影中分出,箭也似的向廂房彈射而去。它從門縫擠進屋裏,隨即一段黑影不斷拉長扭曲,化作一個瘦弱的男童模樣。


    男童從地上立起,小步跑到床前。他手中搓著一根長麻繩,在被子上比了比,看樣子竟是想把燕月生連人帶被子捆起來。


    “果然是你。”


    少女聲音帶笑,突兀地在黑暗中響起。男童整個人一抖,如同炸了毛的貓,麻繩掉在床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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