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婚約未定
第46章 、婚約未定
昔日房景延選擇放棄明夷宗, 某種意義上他和周采意已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周采意雖然竭力勸說房景延回頭,心裏也明白修行荒廢如此之久,再要重撿回來絕非易事。九龍寺出了一個慧空, 但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慧空。
她不敢貿然和崔鳴劍提, 於是拿這件事先去和慧空方丈商議。在周采意看來,慧空方丈生性寬和, 必能為她守住秘密。何況方丈也是半路出家,必定能為房景延的修行提出合適的建議。
但周采意萬萬沒有想到,慧空方丈在知道她的小兒女心腸後, 竟然竭力反對。
“房夫人春天帶著獨子來過九龍寺上香, 我見過那位房公子, 根骨確實不錯, 卻並非良人。”慧空方丈試圖阻止周采意的決定, “房夫人說要為房公子說一門親, 請我為他卜算一卦。”
“方丈算出的結果不太好?”周采意完全忽略了慧空方丈的前半句話。
慧空方丈默然片刻:“房景延真心所愛之人, 會因為死亡早早離開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但這就是他的命運, 無法更改。”
周采意愣住:“方丈勸我不要和房景延在一起,是擔心我早亡嗎?”
“你難道就一點不害怕?”
“有師父護著,我想不出誰能輕易殺了我。”周采意咬住下唇,“如果房景延愛的人是我,也許我可以改變他的命運。”
“崔鳴劍確實能護住你一時,卻護不住你一世。你難道能一直待在你師父的庇護之下?”慧空方丈放緩語氣, “如果你和房景延在一起,也確實相安無事平安到老, 那隻能證明他不是真心愛你, 你會甘心?”
周采意想反駁慧空方丈的話, 卻不知從何談起,半晌憋出一句:“至少我能夠確定,他眼下並沒有傾心相愛的姑娘,不然房夫人也不必擔心他的親事了。”
“現在沒有,以後未必。你就沒有想過,房景延從前討厭修行,現在為何忽然願意回頭?難道就一點沒有借此逃避他父母安排親事的意思?”
“方丈想說,他隻是想借修行逃避他不確定的未來?”
“我不確定,但很有可能。房景延和你在一起,無論是前途還是家庭,房禦史夫婦盡可放心。這對房景延來說是可以接受的未來,但他並沒有非你不可。”
周采意默然片刻:“我不相信。”
慧空眼見周采意油鹽不進,也知道這孩子自小執拗,撞了南牆也絕不回頭。他長歎一聲,飄然而去。
半月之期流水般滑過,轉眼到了約定的日子,房府管事親自上明夷宗,一起到的還有數輛塞得滿滿的馬車。周采意踮腳望去,沒有瞧見房景延的蹤影。
“景延沒有來嗎?”
“少爺執意修行,已經被老爺送去無妄宗了,沒有時間來見姑娘。但他托老奴將這個帶來。”管事從懷中取出一隻木匣,交到周采意手上。
“這是?”
“這是我家老夫人的陪嫁,早年老夫人在世時,將這隻羊脂玉鐲交給少爺,說算是給孫媳婦的見麵禮。隻可惜老夫人不久便去世了,未能看見少爺長大成人的一天。”管事顯出十分殷勤,“少爺將這個送給周姑娘,可見是將周姑娘放在了心尖尖上。少爺還說,請周姑娘放心。等他能站得和姑娘一樣高,一定會來明夷宗提親的。”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周采意搖頭失笑,“算了,他隻要遵守承諾,我便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了。你將這隻貓帶回去交給他,就說我完成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已經痊愈的山貓蜷縮在周采意臂彎,尾巴卷成一朵花。管事忙笑著從周采意手上接過:“這是自然,我們會立刻將它送到無妄宗去。這樣少爺每次看到這隻貓,都會想起周姑娘。”
“它長得又不像我,沒有這般睹物思人的道理。”周采意看向那幾輛馬車,“這些又是?”
“這是少爺四處搜羅來的新鮮玩意兒,許多是西域進貢的稀奇貨,老奴也不認得。少爺說姑娘留下來細細賞玩,不喜歡的可以送給同門,算是彌補他這次不能親至的遺憾。”
周采意身為明夷宗少宗主,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她對這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自有小弟子幫忙收進庫房:“那就有勞管事了。”
山貓在明夷宗養了幾兩肉,在年邁的老管事臂彎間沉甸甸地往下滑。老頭子一邊費力地勒緊它,一邊賠笑告辭。卸完東西的馬車轆轆遠去,沒能看見房景延的周采意歎了口氣。
相比慧空方丈,崔鳴劍反而更能接受周采意喜歡房景延的事實。或者說,早在房景延剛離開明夷宗的那半年裏,身為師父的他時常聽周采意把“房景延”這三字掛在嘴邊時,崔鳴劍便已經有所預料。但他那時隻以為是少女情竇初開,隨著時間流逝會逐漸淡去。沒想到這兩個孩子還會有繼續糾纏在一起的這天。
“師父會覺得他配不上我嗎?”周采意抱著崔鳴劍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問。
“隻論天賦,景延和你不差什麽。但他不夠專注,也吃不了苦,這是他不如你的地方。”崔鳴劍任徒弟晃他的胳膊,“如果他隻是房禦史的兒子,我不會同意,你們未來必然不可能長久。但他既然願意為你上無妄宗閉關修行,我暫且相信他是改了從前的老毛病。”
“所以師父你是不反對了?”周采意大喜過望。
“徐宗主寫了信來,說房景延這幾月來表現極好,若是能穩定下去,未來必然能成為無妄宗的一代翹楚。”崔鳴劍將書信放在周采意手裏,“不需幾年,他應該就能趕上你兩個不求上進的師弟,何來配不上你之說。”
周采意打開信,裏麵滿是對房景延的肯定和讚許。她微紅了臉,迅速將信從頭看到尾。直到看到信末的時候,周采意愣了愣。
“師蘭言?”她猶疑地念出這個名字。
“說是你送給房景延的一隻貓,房景延給她起了名字。”崔鳴劍不甚在意,“我聽徐宗主說,慧空方丈可是對他新收的這個徒兒眼饞得緊。他幾次三番去無妄宗,想渡房景延入佛門。現在徐宗主防他猶如防賊,連麵都不許他見。”
周采意“噗”的笑出來:“這又是鬧哪一出?九龍寺還沒缺徒弟缺到這個份上吧。”
“可不是這麽說。”崔鳴劍搖搖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話說回來,你也已經及笄了,在人間也是可以議親的年紀。我和徐宗主商量過了,過兩月有個黃道吉日,給你倆小擺幾桌交換聘書,也算是將這親事定下來。”
周采意沒想到師父想得這麽長遠,不自覺飛紅了臉,訥訥道:“沒必要這麽快吧。”
“隻是定親而已,又沒要你們立即完婚,倒也不必這麽早害臊起來。”崔鳴劍擺手,“這些不是你們這些孩子該操心的了,師父自會為你考慮得周全,不會叫你失了麵子。”
房景延和周采意定親,並不隻是他兩人的事,還牽涉到了三大劍派。周采意是板上釘釘的明夷宗少宗主,而房景延曾經學過半年明夷劍,又被無妄宗徐宗主收入門下。自此明夷宗和無妄宗有了這一層姻親,日後聯係必然更加緊密,隱隱有將歸妹宗丟到一邊的趨勢。
另一邊,房台雨身為巡鹽禦史,早年私下收了不少賄賂。近來他屢遭言官彈劾,漸漸引起攝政王燕霽雲的注意。如今房景延進了無妄宗,頗受無妄劍宗宗主器重,又將要和明夷宗少宗主聯姻。房台雨的危機便不費吹灰之力,迎刃而解。
這背後的利益糾葛,不是十五歲的周采意能想明白的。她依然和房景延保持著書信往來,隻是很難再見麵。房景延在信中說他修為淺薄,卻能得到宗主器重,難免遭受同門冷眼,隻得閉關苦修。周采意十分心疼,不再提讓房景延來見自己的事,反而搜腸刮肚找些明夷宗的笑話講給他聽,希望房景延能開心一些。
但她同時也在生氣,氣那些欺負房景延的無妄宗弟子。慧空大師再來明夷宗做客,周采意和他講起這件事,意在譴責無妄宗的草包。慧空方丈沉默片刻:“你既然這麽關心他,為何不親眼去看看他?”
“我去無妄宗?真的可以嗎?”周采意有些吃驚,“我聽師弟說,凡間定親前,隻能是男方上門拜訪女方長輩,女方不能貿然到男方府上造訪。”
“那是凡人的規矩,我們是修士,何必拘泥這些虛禮?”慧空方丈溫聲說,“等你見到那些欺負房景延的孩子,大可出手將他們教訓一頓。三大劍派年輕一輩中,沒有能和你比肩的,你何必擔心護不住一個房景延?”
慧空方丈很了解這個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周采意果然被說動了心。她抽了個閑暇午後,告訴崔鳴劍她要出一趟遠門,便禦劍前往無妄宗。
她小時候來過無妄宗好幾次,熟門熟路,隻不知道房景延住在哪裏,不得不一路問過去。那些小弟子倒還罷了,和周采意有過幾麵之緣的無妄宗弟子無不用憐憫或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她。周采意一路被盯得發毛,終於忍不住發問:“我是不知道的時候做了什麽對不起你們的事嗎?你們為什麽都這樣看著我?”
“周采意,你當真一點都不知道?”
“有話直說,不要打啞謎,我還急著找人呢。”
對方冷笑一聲:“說的可不就是你的未婚夫!”
周采意終於意識到不對:“你是說景延,他怎麽了?”
話音剛落,無妄宗弟子同時靜默,神情各異。周采意順著眾人目光看去,看見的是一對攜手談笑而來的璧人。青年劍修笑得眉眼彎彎,是周采意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神態,一點都不像她小時候認識的那個頑皮孩子了。
周采意心底微微一抽,聲音幹澀到不像她:“景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