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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故園風雪

  第66章 、故園風雪


    奎木狼闖進六皇子書房時, 燕月生正臥在窗下假寐。她臉上蓋一本畫冊,遮住夏日過分熱烈的日光。奎木狼氣血上頭,也不避忌李秋庭了, 一腳破門而入。


    “燕月生, 你給我出來!”


    “我在這裏,”燕月生單手揭開臉上的書, “不知穆國師有何見教?”


    伏案臨帖的李秋庭停下手,眉間籠上些許陰鬱。燕月生淡聲道:“不必理他,寫你的字。”


    意識到此舉過於莽撞的奎木狼停下腳步, 被怒氣扭曲的臉一時改換不來, 看上去有些嚇人。


    “你出來一趟。”他語氣生硬, 轉身往屋外走。李秋庭擔心地看向燕月生, 燕月生安撫地捏捏他的臉。


    “不用擔心, 我很快就回來。”


    燕月生邁出書房, 遠遠看見站在芭蕉下的奎木狼, 她一邊走一邊曲起手指, 細弱的線從指尖飛出, 扭曲了光線,隔斷了聲音。


    “發生了什麽事?你急成這樣。”燕月生明知故問。


    “金楚音和李秋寒定親,難道不是你的手筆?”奎木狼轉過身,緊緊盯著燕月生的眼睛。


    燕月生不答反問:“你覺得這是我的錯?”


    “你明明答應過——”


    “我確實答應過你,不會阻攔你和百花羞在一起,但我應該也有說過, 不會做任何幫助你得到金楚音的事。”燕月生打斷奎木狼,“婉寧公主本來就應該和三皇子定親, 這是她的命運, 我沒有再做任何手腳, 隻是你沒能耐改變它而已。”


    “她不是你為了少君準備的情劫對象?怎麽會和李秋寒定親?”


    “情劫情劫,得不到的才是劫。”燕月生笑起來,“正因為她是你家少君轉世的命中情劫,所以才不能和六皇子在一起。按原計劃推進的話,金楚音此時早已暗自傾心李秋庭,隻是還不夠讓她違抗她的使命,日後才生出許多愛而不得的風波來。眼下我已經將李秋庭從這幕戲劇中抽離,為星君騰出了舞台。如果最後不能得償所願,那也隻是你的問題,和我沒有關係。”


    她三言兩語將責任撇得幹幹淨淨,奎木狼懷疑問:“果真如此?”


    “我沒有騙你的理由,不過你最好也別往我身上甩鍋。”燕月生勾起嘴角,“不信的話你大可去問金楚音本人,問她和三皇子的親事是不是她再三斟酌後的決定。不過我不建議你去,金楚音如今還不滿十三歲,李秋寒和她年歲相仿也就罷了,如果你對她的心思被別人看出來,他們一定會覺得你心理變態,到時你這國師能不能繼續當下去還是兩說,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燕月生嘴上從不饒人,一時間說得奎木狼啞口無言。他沉默半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燕月生目送他離開,剛要轉頭回屋,才發現六皇子踩在門檻上看她。


    “結束了嗎?”李秋庭問。


    燕月生撤去結界:“結束了,我說過很快吧?”


    結束師蘭言的事務回來後,燕月生隱約覺出李秋庭變得粘人了些。以前她守在李秋庭身邊,可也不怎麽和他見麵。但她離開一個月後,李秋庭叫“燕月生”的次數比以前翻了十倍不止,像是要把這一個月的份補回來。燕月生被叫得耳鳴,索性挪窩到李秋庭對麵,偶爾教他念幾頁書。作為交換條件,李秋庭不準再亂叫她的名字。


    “我不喜歡太吵的小孩,還是你以前的樣子比較好。”燕月生說。


    李秋庭抱著茶杯,乖巧安靜地點頭。燕月生心軟了些,將她從人間搜羅的才子佳人話本分了幾冊給他看。她想師蘭言能被誤導產生愛情的錯覺,明淵便沒道理做不到。既然青陽少君自小缺少父母照顧不懂愛情,燕月生琢磨著趁李秋庭小時候抓起,教他學會什麽是愛,日後即便情劫失敗,明淵這一趟曆劫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她在青陽氏那邊還算勉強交得了差。


    南齊春秋二季極短,眼看入了秋,轉眼又到了冬。院中草木一日日凋零下去,六皇子常待的地方也從書房挪到暖閣。燕月生依舊坐在李秋庭對麵看書,心中默算凡人命簿。桌案上供一瓶新開的水仙,一瓶不敗的山桃。閣中皆是水仙和桃花的暖香,兩種花香和諧地混在一處,互不幹擾。


    閣外忽然傳來悠遠的琴簫和鳴,李秋庭抬起頭,這隻小調帶著濃鬱的北地風格,不是李秋庭曾經聽過的任何一首歌。簫聲尾音簌簌如風過竹林,卻又帶著一股極淒婉的死寂氣息。


    “這是婉寧公主?”李秋庭問,“好淒涼的曲聲。”


    “應該是,你這暖閣靠婉寧公主的院子倒近。”燕月生側耳聽去,“這是南齊詞人去北地後寫的《長相思》,公主大約是想家了。”


    “為什麽是想家?”


    燕月生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按著琴聲慢慢地念出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北齊一入冬便會下起大雪,不是南地能看見的風景,所以這支《長相思》比起其他長相思多了一段用簫模仿風雪的聲音。這曲子配雪景最好,可惜南齊這幾月不下雪。”燕月生隨手推開窗,寒風將簫聲送進窗來,二人越發能聽得清楚,“琴聲應該是婉寧公主,隻不知這簫聲是誰在和,倒也算和諧。”


    “你懂琴?”李秋庭問,“能教我嗎?”


    “不懂。”燕月生想起那日被江渝要求彈箜篌的事,依舊心有餘悸。


    “可你剛才說得很像那麽回事。”李秋庭俯過上半身,握著燕月生食指輕輕晃了晃,“教教我嘛。”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就是我今天要教給你的。”燕月生不吃撒嬌這一套,“你看有些人談起音律頭頭是道,但她可能連簫有幾個孔都不知道。”


    李秋庭沉默片刻:“所以它有幾個孔?”


    “好問題。”燕月生讚歎一句,卻並未正麵回答。李秋庭了然,和燕月生相視一笑。


    “說真的,我教不了你彈琴。不過如果你對下棋感興趣,我倒是可以教你兩手,無論是圍棋還是象棋,”燕月生覺得有些丟臉,不得不找補幾句,“不客氣地說,你就算把南齊的地全都刨一遍,也找不到一個能贏過我的人。”


    “好厲害。”李秋庭適時捧場。聽上去是讚歎的話語,但語氣四平八穩,如念書般毫無感情。燕月生一拂衣袖,棋盤落在桌上。李秋庭隻覺眼前一花,再看時手邊便多了隻棋盒,玉石棋子觸手生涼,落在榧木上清脆有聲。


    “我給你十盤棋局的機會,每盤棋局讓你七子,隻要你能贏我一次,我立馬拜你為師,不然,你就得拜我為師,”燕月生叩了叩棋盤,篤篤有聲,“不準再提學琴的事,老老實實和我下棋。”


    李秋庭對樂技本無甚執念,隻是隨口一提罷了,隻要燕月生肯教,他學什麽都行。眼看燕月生起了熊熊鬥誌,李秋庭壓了壓嘴角,臉上卻是不情願的神情:“……好。”


    婉寧公主院中琴聲漸止,遠遠坐在牆頭以簫應和的奎木狼放下手,冷不丁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他抬頭看去,發現閣上燕月生對弈贏了李秋庭,正得意洋洋地將六皇子的臉搓圓捏扁成一隻小鴨子。奎木狼從前見燕月生,總覺得她溫良謙和的外表下藏了一顆奸詐狡猾的心,擔心燕月生不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少君轉世,如今見她兢兢業業守在李秋庭身邊逗他開心(或者逗自己開心),倒是放心了些。


    隱隱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奎木狼心頭,但他並沒有抓住。


    燕月生從前監護過無數神君神女渡劫,然而他們通常不會有陰陽眼,不會察覺到燕月生的存在。眼下終於有了一個能動能跳能說話會回答問題的李秋庭,燕月生倒是開心了點。她尤其喜歡捏李秋庭的臉,尚未褪去嬰兒肥的少年臉蛋捏起來軟綿綿,像是一隻冬日裏掛上霜的紅柿子。這隻柿子被燕月生從十歲一直捏到十六歲的冬天。直到一日燕月生站在窗外看風景,李秋庭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燕月生心情不好伸手去捏他的臉,發現需要抬手去夠之後才放棄。


    “一轉眼長得比我高了,好像也沒過多少年,”燕月生順勢拍拍李秋庭的肩膀,“果然人族的孩子就是要長得快些。”


    李秋庭一把抓住燕月生將要滑下去的手:“你想說你其實並不是人嗎?”


    從李秋庭第一次見到燕月生算起,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十年足夠懵懂不知事的孩童長成腰細膀闊的少年,而燕月生的時間卻仿佛靜止了,麵容一點也沒有改變,修士也做不到這一點。


    如果不是因為燕月生進出皇城結界從無阻攔,李秋庭幾乎要懷疑她是妖族了。


    “誰規定天機閣弟子必須是人?”燕月生麵不改色地抽回手,“你看你們的穆國師,你就能百分百確定他是人嗎?”


    李秋庭和燕月生相伴數年,對她禍水東引這一招已經很熟悉:“那你呢,燕月生?你是人嗎?”


    眼看李秋庭緊追不放,燕月生眼珠轉向左下角:“當然。”


    “當然是”還是“當然不是”,她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李秋庭已經知道了答案。已到了臘月,南齊皇城雖然不怎麽下雪,但濕冷入骨。遠遠傳來琴簫和鳴的曲聲,和六年前一模一樣的琴聲,哀怨的意味卻更加濃重了。不過也難怪,畢竟過了今年的冬天,婉寧公主就該嫁給三皇子李秋寒,成為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了。


    燕月生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李秋庭微微皺眉。


    “我在想,”燕月生慢吞吞回答,“我們的穆國師還能忍多久。”


    作者有話說:


    文中引用的《長相思》是納蘭容若的。


    月底誌願服務就結束啦,如果全民核酸的次數不多,應該很快就能穩定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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