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誅仙誅邪
第82章 、誅仙誅邪
如果知道自己不久後將會完全失去理智, 會有什麽話想對未來的她說嗎?
你必須擁有打敗昊天的力量。
即便不能控製自己,你也絕對不能傷害其他人。
倘若最後得以僥幸苟活,你要……
隻聽遙遠天邊“簌簌”風響, 是天界眾神騰雲向這裏趕來。冰棺裏沉睡的燕月生驟然睜眼!乾坤筆筆墨未幹, 在少女手腕內側留下枯瘦的血跡。
“來得這麽快。”
燕月生本體平凡,沒有神族血脈加持。她隻活了一千多年, 即便這一千年來她勤修苦練,已經能勝過天庭半數吃閑飯的神君。但對於天帝而言,幾千年的修為差距隻需一根手指便能抹平。燕月生和她超越的那些神君, 在天帝麵前並沒有什麽兩樣。天生神主和小小司命之間的差距, 遠到令人絕望。
繼續停留在原地的話, 依舊隻有被碾壓的份。眼下命簿既已被毀, 燕月生已抱了必死之誌。不管她的結局如何, 燕月生總要昊天從那個位置上滾下來。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你現在變得越強大, 失去神智後便越危險。”程素問聲音在山洞中回蕩, “一個能殺死天帝的魔, 天地間又有誰能將你結果?”
“不是還有少閣主嗎?”燕月生從冰棺中坐起身, “你不是答應過,一旦我失控,便會立刻殺了我?”
“你倒是對我很有信心。”
“誰會對您沒有信心呢?”燕月生第一次用了敬語,“天道大人。”
乾坤筆在燕月生離開歸墟時指引她去香雪村,一路挖地道挖到程素問的房間,那時燕月生便已有些疑心, 懷疑乾坤筆是否與程素問存在某種聯係。後來乾坤筆墨水耗盡,燕月生毒發昏迷。醒來後程素問卻還了她一支血跡淋漓的乾坤筆。
神器豈是誰想用就用?乾坤筆墨又豈是誰的血液都可以替代?燕月生隻想到了那一種可能。誰能料到第一代天道化身和第一百代天道化身, 都選擇跑來人間做了天機閣閣主, 和凡人糾纏不清?
程素問難得被噎住片刻:“燕姑娘最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不然到時候恐怕會很失望。”
“我明白。昊天是天道大人最偏愛的孩子,大人自然不會幫我這個背叛天帝的小人。”前任司命語氣輕佻,“如果我死在昊天手上,那也是我自找的。”
不,你不明白。程素問想。但他沒必要對一個將死之人解釋太多,於是他選擇沉默。
燕月生被封印在棺中數年,很久沒有起身走動過。肌肉雖有魔力加持不曾退化,但肉身的主人已經忘了該如何使用它。少女改寫完自己的靈魂,支撐身體待要翻身從冰棺裏出來。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天機閣禁地的山頭應聲而碎!山體震動,粉碎的山石塵埃墜落如雨。刺眼的陽光照進洞中,常年不見日光的燕月生下意識眯起眼睛。
數萬天兵天將烏壓壓占據了半邊天空,驚人的神威從天際直壓而下。領頭的昊天低垂眼眸,注視著燕月生的目光平靜如水。
擔心二十年前弑神之事重演,所以選擇親身上陣嗎?燕月生想,她可能是千萬年來死得最有牌麵的魔了。
“司命燕月生,弑神背主,被貶凡間後仍執迷不悟,弑君成魔。”
天帝身後的天兵天將齊齊挽起長弓。燕月生認得那些搭在長弓上的箭矢,是誅邪箭。腐朽的身體被光明的氣息影響,竟變得極為興奮。奔湧的魔力在身體裏高速運轉,每一次運轉都在侵蝕燕月生僅存的神智。北鬥六星站在天帝身後,注視燕月生的目光各異。
“今遵天道殺之,以平眾神怨憤。”
弓弦齊發,千千萬萬誅邪箭向燕月生直奔而來,諍然有聲。墮落成魔的燕月生已無處可逃。隻聽一聲鳳鳴,金光破空而來,將箭雨焚燒殆盡。金紅色的火焰化作無數火星,如雨一般自天空墜落。通身赤紅的明淵擋在燕月生身前,麵無表情。
“你怎麽出來了?回去。”
離開程素問的封印,燕月生活不過三天,明淵早知道這一點。不然他找到燕月生後便會帶著她遠走高飛,何必繼續守在天機閣消磨時間?
“再逃下去也沒有意義了。”燕月生從明淵身後轉出來,“我不需要苟延殘喘的人生。與其繼續被封印在棺材裏什麽都不做地再活幾年,我寧可今天就死在這裏。”
明淵額頭青筋亂跳,翻手攥住燕月生的手腕:“胡鬧!”
他不是不能理解燕月生厭倦無休止逃離的心情,但正因為理解,明淵才會越發憤怒。這麽輕易地就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輕賤,好像將明淵這麽多年的努力也一並否決了一樣。
那他這麽久以來的追逐和守護,究竟是為了什麽?
“青陽少君,”昊天微一點頭,算是見禮,“你當真要保住這個天庭的叛徒?她已成魔,三界決不允許她苟活。”
“不錯,”明淵麵對別人時說話總是簡潔,“無論燕月生是神是魔,我決不允許有人傷她。”
幾聲輕笑,昊天陣營中的天兵天將小聲交頭接耳。他們早聽說過青陽氏“司命殺手”的傳聞,事實也印證了這一點:天庭前兩任司命盡皆死於白帝後裔之手,看似聰明的第三任司命也折在青陽少君的入世情劫中,最終被貶下界。從青陽氏口中聽到保護司命的宣言,簡直是天庭眾神今日所見最荒唐可笑的事。
司命知道他們為什麽笑,但她並不在意。身前青年展開他寬大的金紅羽翼,將不安分總想探出頭的燕月生嚴嚴實實遮在下麵。燕月生試著去碰那些流淌的紅色,將要觸及時又收回了龜裂的手。
已經墮落的魔,就不要染黑這麽漂亮的翅膀了。
“‘無論她是神是魔’?”昊天重複一遍,“明淵,隻憑這一句話,我已經可以殺了你。私下包庇魔族甚至不惜公然與我為敵,你該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明淵並沒有被這句威脅嚇退:“你可以試試看。”
話已至此,談判破裂。隻聽昊天一聲令下,無數天兵天將蜂擁而上。衝在最前的是武曲竇融和天罡周青遠,崔誌信吳明遠諸將緊隨其後。明淵一邊勉力應對四將進攻,一邊還得分心按著亂動的燕月生。不知為何,燕月生似乎不太願意被他觸碰,總是想要往外麵跑。幾次三番,明淵逐漸失去耐心,他反手扼住燕月生的手腕,二人手指上的姻緣線逐漸浮現收緊,硬生生將再次離開的燕月生又拉扯回來。
“再亂動就把你捆起來。”明淵恐嚇她。
眼看四位神將一時間拿明淵不下,北鬥五星和天罡諸將皆持兵刃上前助陣。眾多天兵一齊上前,將青陽少君圍在當中。明淵奮力斬開包圍圈,千千萬萬火苗浮現在空中。鳳羽所過之處,一切皆被斬斷。隻見斷裂的肢體飛濺,血如湧泉。在重重圍困中廝殺的明淵渾身浴血,被護在羽翼下的魔族燕月生依舊毫發無傷。她靜靜注視著明淵寬大漂亮的翅膀,在外圍天兵看不見的地方,魔氣已然在滋生暗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若是繼續拖延下去,明淵一樣會被她拖進入魔的深淵。
包圍圈外,昊天親自取弓搭劍。燕月生看見了,卻沒有提醒明淵。她低頭看著無名指上的姻緣線,原本鮮紅的仙器被魔氣染黑了大半。這就是明淵強求來的“緣”,此生此世他們僅剩的唯一的羈絆。
就是靠著它,離開歸墟的明淵才能再一次找到燕月生的下落,二人繼續在天山糾纏數年。
“開什麽玩笑?”燕月生輕輕一笑,“你難道比我還清楚這東西該怎麽用嗎?”
她一曲手指,姻緣線順勢脫落,紅線漆黑的一端無力地垂落下去。明淵若有所覺,但一時分不出低頭的時間。燕月生抬頭看向昊天,看著已經離弦的、天帝為她準備的那一支必殺之箭……
等等,那不是箭,而是劍!已經是魔的燕月生無法從昊天手中感受到半分壓製她的光明氣息,那根本不是誅邪箭!而是誅仙劍!
她竟然忘了,最初的最初,昊天想殺的人從來不是什麽燕月生,而是明淵!
白光在空中一閃即逝,速度快到扭曲了空間。來不及思索,來不及猶豫,擺脫紅線束縛的燕月生一閃身擋在明淵身前,純白的劍鋒輕而易舉貫穿了她的胸膛。誅仙劍氣鋒銳,順著燕月生心髒攀援而上,尋找一切可以殺死的東西。
然而她已不是仙,幸虧她已不是仙。
“燕月生!”
“別碰我!”
燕月生的聲音比明淵的更淒厲,她雙手握住誅仙劍劍柄,極力控製住其一往無前的劍勢,才使誅仙劍沒有一劍貫穿她後又刺穿了明淵。她想叫明淵離她遠一點,她還不想明淵和她被誅仙劍串在一處,做一對殉情的苦命鴛鴦。然而誅仙劍殺死了魔軀中僅存的“司命”神識,燕月生神智在誅仙劍的劍氣中消融,以致她沒能把話說完便往後仰倒,落進一雙滿是火焰的臂彎。
“真好啊,”垂死的燕月生想,“溫暖得像春天一樣。”
微弱的神識在黑暗中閃了閃,猶如柴堆中最後一點火星,就此永遠地熄滅了。明淵下意識伸手接住燕月生,少女身軀輕薄得仿佛一片凋零的秋葉。
就在這一刻,明淵忽然意識到,司命燕月生已經死了。曾經和他相伴數十年的燕月生神識已經被誅仙劍誅滅,現在他懷中抱著的,隻是一具墮落成魔的軀體。他好像接住了他的整個世界,卻又什麽都沒有接住。隻有混合著血腥氣的風,夾雜雪粒從青年臂彎間流淌而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