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細水
同樣的,她沒辦法替已經去世的爸爸媽媽說原諒他。
但她很確定,爸爸媽媽不會怪他。
喬以笙本不用特地跟他說這句話。
可一想到他過去十年始終因為她父母的死而背負著自責、愧疚和痛苦,她無法狠心不開口。
喬以笙看不見陸闖的表情,隻在數十秒之後聽見陸闖很低地“嗯”一聲。
然後她感覺陸闖的整個身體蜷縮起來。
那般高大的一個人,蜷縮起來,將他的腦袋深深地埋進她的懷裏。
仿佛赤裸裸地攤開他的無助與弱小。
喬以笙彌漫著眼角的潮濕,伸手到他的後背。
轉瞬的功夫,兩人的姿勢便從原來的他抱著她,變成她抱著他。
而無論怎樣,他們都是相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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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張小小的單人床上。
在這間落滿少女氣息的臥室。
在這個曾經洋溢著溫暖與幸福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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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喬以笙初初睜眼,呆愣了有兩分鍾,夜裏的思緒方才回攏,她記起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過夜的。
嗯……時隔十年,她終於安穩地在家裏過夜了。
沒有做噩夢,一覺到天亮。
她的手不由摸上枕套、摸上被單、摸上蓋在身上的被子。這些,以前全是媽媽買個她的。
頭一側,喬以笙又將臉埋進枕頭裏。
須臾,喬以笙爬起來洗漱,然後站在衣櫃前。
雖然從小學到高中,大多數時間她都在穿校服,但她自己的衣服仍舊很多。
媽媽很喜歡給她買,即便她能穿的機會不多,媽媽也喜歡漂漂亮亮的衣服填充滿她衣櫃的樣子。
也正因為穿的機會不多,甚至有些連吊牌都還沒拆,所以喬以笙以前的很多衣服都還挺新的。
款式在現如今看來也並不過時。
除去前陣子在Mia家養出的一點肉,喬以笙的身材和高中時沒差太多,所以大多數也都還能穿。
最後喬以笙選擇了一條裙子,是她和媽媽曾經的母女裝。
走出房間,喬以笙來到客廳,站在依舊蒙著遮塵布的牆壁前,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伸手接下來。
照片牆和記錄她身高的牆角重新展露在她的麵前。
喬以笙沉默的打量它們,腦海中仍舊不可避免地翻湧無數美好的回憶。
但她好像已經能平靜地任由這些回應席卷她、包裹她。
擰了抹布,喬以笙的雙腳踩上沙發,一點點地慢慢擦拭照片牆上落下的灰。
擦完之後,喬以笙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用力拉開厚實的窗簾。
今天的天氣很好。
朗烈的陽光瞬間穿透玻璃肆意地潑灑進來,肉眼可見空氣漂浮無數飛舞的塵埃。
喬以笙又打開落地窗,讓陽光更為直接地照射進來屋裏。
喬以笙舒展了一個懶腰,拂麵的微風仿佛往她耳邊送來爸爸和媽媽的聲音——
“圈圈,小懶蟲,起床嘍,再不起床爸爸就把你的早餐也吃掉。”
“那你老婆又得幫我做一份了,你舍得嗎?”
“小機靈鬼。”
“圈圈,今天又有考試吧?來,書包給媽媽,便當幫你裝進去,你中午別又為了看書吃得太著急,回頭消化不好會鬧肚子。”
“……”
喬以笙仰頭,微微抬高臉,望向萬裏無雲的晴空。
陽光過於燦爛使得她有點睜不開眼。
她便半闔著眼皮,曬幹眼尾的水汽。
須臾,喬以笙慢慢地踱步下樓,透過餐廳的大麵玻璃,她看見外麵花圃裏晃動著人影。
以前會在花圃裏晃動的,一般是媽媽,媽媽喜歡擺弄花花草草。
今天這道人影則是陸闖。
喬以笙繞到入戶門走出去廊下。
陸闖戴著手套,已經把院子裏叢生的雜草收拾得七七八八。
因為專注於拔草,陸闖好幾分鍾後才發現她的存在,他整個人一頓,抓著剛收割的一波草,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無所適從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無所適從地示意院子現在的模樣,問:“……這樣,可以吧?”
怎麽說呢……喬以笙努力回憶,確認自己夜裏並沒有告訴他,她今天打算把院子也收拾幹淨。
可他就是猜中她的心思了。
喬以笙並未做出評價,隻是問:“你早飯吃了沒?”
“沒有。”陸闖說,“餐桌上有,大炮剛送來沒多久,你去吃。”
喬以笙先是下意識調頭,走出兩步後回頭,看著他:“一起吧。”
陸闖沉黑的眼波微動:“好。”
他直接邁開大步踩回石板路上,要走回來。
喬以笙盯著他手裏的草:“……你要帶進門?”
陸闖低頭看一眼,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忘了。”
他快速後退,要將草放到他推起來的草堆上一會兒統一收拾走,結果後腳跟踩到那塊鬆動的石板,身體的重心一偏,猛然踉蹌了幾步,所幸最後還是站穩了,並沒有摔倒。
喬以笙:“……”
陸闖:“……”
“我沒事。”他說。
“嗯。”喬以笙先去了餐廳,看了看大炮送來的都有哪些食物。
見有個保溫盒漏了湯汁出來,喬以笙前往廚房,找出以前的舊餐具,挑了兩個合適的出來,用水衝洗一遍。
“我來。”陸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接了她的手。
喬以笙沒和他搶,站在一旁看著陸闖。
很早之前她認為,陸闖不符合她對未來另一半的選擇標準,和陸闖在一起,她不會擁有她最初所崇尚的如父母那般細水長流的生活。
可這一刻,她覺得,或許並非完全不可能。
“……怎麽了?又在想你爸爸媽媽了?”
陸闖的聲音拉回喬以笙的思緒。
她凝回焦聚在眼前的陸闖。
他的瞳仁黑得很純粹。
喬以笙輕輕搖頭,率先走出廚房:“吃飯吧……”
陸闖靜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喬以笙落座她以前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飯時坐的那個位置。
陸闖則沒有貿貿然動作,問了她一句:“你們家來客人的話,一般把客人安排在哪裏?”
喬以笙眨眨眼,並沒有去回憶客人該坐哪兒,指了指她對麵的空椅子。
陸闖坐下去後,喬以笙說:“我媽媽以前一般坐你現在的位置。”
陸闖平直的嘴角抿著。
喬以笙沒看他,隻是和以前一樣,習慣性地望出落地窗外的院子。
現在清除了雜草之後光禿禿的院子。
該買點媽媽以前喜歡的花回來種種了。她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