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蔣湛
第119章 蔣湛
遊湉從蔣湛身上掙紮著站了起來, 她冷笑一聲,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五根手指印呼在他臉上, 帶著她所有的恨。
她現在真的是恨毒了他。
蔣湛伸出一根手指, 抹掉嘴角的血跡。
他一手搭在身後的椅背上,突然抬起頭來,痞笑著看著她。
看著她的那張, 無時無刻不在蠱惑他的臉。
聽她此刻, 指著自己,咬牙切齒地詛咒, “你等著警察親手來抓你吧!”
“好啊,”蔣湛笑得更開心了, “那你把我親手送進去,好不好?”
遊湉一眼都不想再看他,“我會的!”
從別墅大門衝出來的一瞬間, 一輛車子橫在她眼前。
她認出那是夜大的車子,幾乎逃似地衝進那輛車裏。
周燁剛給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遊湉就顫抖著撲了進來。
她嘴唇煞白,滿臉淚痕, 雙手死死攥成拳頭。
即便此刻她有滿腔怒火, 卻也隻能無言失笑。
真相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多可笑啊!多可笑!
周燁伸手遞給她一塊幹幹淨淨的帕子, “哭出來。”
遊湉咬著嘴唇, 搖了搖頭, 咬牙道, “不。”
“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遊湉還是搖了搖頭, 嘴唇都快要咬出血了, 可是嗓子裏還是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豆大的淚水砸在膝蓋上。
一顆又一顆。
周燁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背, 理智又讓他極力克製了自己的行為。
最後,他把手帕輕輕放在了她的腿上。
車子發動的一瞬間,馬路對麵的車子似乎也動了一下。
遊湉回頭看了一眼。
“不要看。”周燁伸出手,攬正她的身子。
“是警察。”他發動車子,淡淡說。
“他們在跟蹤我?”
“現在看,大概率是。”周燁也沒有刻意甩掉他們,“不過我想他們現在還不會找上你。”
“為什麽?他們在調查蔣湛?”
“應該是。”
遊湉陷入了沉思,她將雙手挪到胸前的包上,死死抓住帶子。
現在,除了夜大,沒有人知道她手裏握著的這顆重磅炸彈。
“停車!”她突然大喊。
車子還在行駛。
隻是放慢了速度。
周燁回頭看她一眼,“想好了?”
“想好了,我現在就要把這些證據交給警察,我要讓法律來製裁他們,我要讓每一個有罪的人伏法!我要親手把他們送進監獄,我要親眼看著他們在法庭上懺悔,我要用他們全部的命,來償我姐姐九泉下的靈!”
她幾乎歇斯底裏,“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絕不!”
周燁把車停在一邊,他迅速打開車載音樂,放了一首舒緩的曲子,讓她盡可能的放鬆下來。
她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在朋友那裏,才是第一次從她的口中,完整地聽到了屬於她的故事。
他終於理解她和霍文肖在一起時的敏感和脆弱。
理解她的時常崩潰和多疑。
理解她的小心翼翼和委屈。
因為他們的愛情原來就是病態的啊。
因為從始至終,她都是在密不透風的壓力下,努力扮演出的正常人的樣子。
而對他來說,讓他在震撼之餘,心痛到無以複加的點——卻隻是因為,她在最好的年華,沒有吹過夏日校園的晚風,
沒有坐過午後學長的單車,
沒有過上一切生長在那個花季本該屬於她的生活,
而她的所有,全都孤注一擲,深埋在了沉甸甸仇恨裏。
周燁的手指都在顫抖。
可是,他知道,他愛上的這個女孩,此刻比誰都清醒。
越清醒也越殘忍。
“我到底要怎麽辦,”她抬起頭來,淚流滿麵地望向他,“夜大,你說我到底要怎麽辦,姐姐寧願死都要保住他,所以我到底要怎麽辦……”
……
遊湉走了以後,蔣湛繼續把手裏的那碗麵吃完。
麵已經涼透了,管家說要重新做一碗,他擺擺手,說算了。
低頭吃麵的時候,四周是安安靜靜的。
傭人們都退下了,隻有老管家一人還站在一旁照顧著他。
他手裏拿著一條幹淨的浴巾,想要給他把濕了的頭發擦幹淨,也被他拒絕了。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埋頭吃麵。
吃著吃著,便頓了頓,稍稍側了下身子,背對著管家,繼續吃著手裏的那碗麵。
管家看著少爺佝僂著的背影,喉頭不知不覺地酸澀起來。
今天可是少爺的生日啊。
太太電話打來的時候,蔣湛正好吃完,準備上樓回房間。
管家在後麵喊住他,“是太太來的視頻電話。”
蔣湛向後捋了一把頭發,朝後擺擺手,“煩,不接。”
鈴聲還在響。
從客廳,煩到了他的臥室。
蔣湛仰麵躺在灰黑色的大床上,閉著眼,一隻胳膊輕輕搭在眼睛上。
鈴聲近了,還有管家近在咫尺的聲音,“接吧,少爺,太太已經打了很久了。”
蔣湛按了接聽。
尹恩嬌聲音傳來:“崽崽,怎麽這麽久才接媽媽的電話?”
蔣湛睜開眼,便看到了他媽媽的那張妝容精致的臉。
“不想接。”
“崽崽今天心情不好呀?”
“不好。”
“今天是崽崽的生日,不能心情不好的呀,崽崽快看媽媽給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鏡頭晃了晃,尹恩嬌來到了一間諾大的書房。
她站在內鑲在書房牆壁裏的整牆展示櫃前,指著其中一個櫃子裏的小型跑車模型說,“崽崽快看!像不像呀?媽媽可是拿著你親自設計的圖紙,專門找人給你製作的哦~”
“醜。”
“不會啊~好看的呀,要醜也是你自己的設計醜。”
蔣湛扯了扯嘴角。
“媽媽還給你定了一台很適合你的新車喲~”
上次回香港,被關在家裏一個月,每天除了睡覺就是被罰在書房麵壁,可麵壁能有什麽好麵的?
書又懶得看,因此大多數時間,他都會在草稿紙上手繪一些汽車模型打發時間。
尹恩嬌大概就是發現了他當時打發時間的那些手繪稿。
他是挺喜歡玩車的,身後那一整麵牆的跑車模型都是他從小到大收集的。
說來也是可笑,他是喜歡玩車,可卻不怎麽愛收集車,看上哪一款,買來開上一陣,熱乎勁過了也就完了。
有時候當做二手車賣掉,有時候送人,多限量的型號,也沒有收藏的癖好。
但是他卻始終衷情於收藏牆上那些不怎麽值錢的小玩意兒,從小就愛。
尹恩嬌給他看了看她手上的那顆巨形鴿子蛋,“對了崽崽!給你看看媽咪的七夕禮物~是你爹地親手給媽咪戴上的哦~”
她臉上的笑容可真幸福。
蔣湛眯了眯眼,一種無法訴說的情緒幾乎就要將他淹沒。
……
早就忘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大概是五歲前吧。
那時候,他還沒有父親,鎮子上的人見了他,誰都能夠在他臉上啐上一口,罵他是個妓'女生的野種。
沒人要的小赤佬。
尹恩嬌的娘家在上海,一個並不富裕的小鎮。
印象裏,他和尹恩嬌住在外婆家的雜物間,日複一日地躺在梅雨季節潮濕的地麵上。
有一年,他的身上起了重度濕疹,因為耽誤了治療,從後背開始大麵積潰爛。
他好疼,疼的說不出話。
尹恩嬌不敢抱著他,隻能把他背在身上。
她背著他來到前院兒,去敲他外婆和舅舅們家的房門,跪在台階下用力磕頭,求他們借給她一點點看病的錢,可是,從天黑到天亮,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過。
印象裏,他並不怎麽愛生病,那次濕疹,是他僅有的與病痛作鬥爭的記憶。
剩下的不堪回首,隻剩下挨餓。
尹恩嬌未婚先孕,被不知名的男人糟蹋,生下了一個無名無姓的野種,給尹家的祖祖輩輩們蒙羞,所以,她就該任人唾棄,被鎖在柴房,吃飯不允許上桌,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蔣湛沒有說過,在五歲之前,他都是沒有名字的。
別人都管他叫小狗。
小狗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件玩具,一個很簡單的汽車模型,是在雜貨店的門口,幫助了一對父子把重達十公斤的糧食搬上車後,那個小孩子的父親獎勵給他的。
小狗真的很開心。
他躲在柴房裏愛不釋手地擺弄著手心裏的玩具。
房門便被舅舅家的幾個孩子們一腳踹開。
模型被粗魯地搶走,順便每個小孩都賞了他幾腳。
哦,盡管他被踹翻在地,可卻還是死死地瞪著他們。
“不服?哈哈哈哈,這隻狗雜種竟然不服,怎麽?你還想要把東西搶回去啊??”
“還給我!”
“哈哈哈哈好啊,想要你就自己過來拿。”
他們站成一列,雙腿依次分開,他的小汽車被扔在最後一個人的身後,為首的那個男孩雙手叉腰,伴隨著四周的哄笑,趾高氣昂地命令他,“鑽褲'襠!鑽褲'襠!鑽褲'襠!”
隨後他們便一齊大喊,“爬!爬!爬!爬!”
“哦~哦~它鑽嘍~它鑽嘍~它鑽嘍~”
就在他的小手終於觸碰到小汽車的那一刻。
一隻腳從他的頭頂邁過,毫不留情地將那隻小汽車狠狠碾碎。
就在他的麵前。
……
尹恩嬌看著鏡頭裏的蔣湛,此刻他正姿勢懶散地歪在沙發上,一隻手撐著額頭,眼圈忽然變得通紅通紅。
“崽崽怎麽哭了?”
蔣湛紅著眼沒說話。
他的表情甚至逐漸變陰變冷。
他想到那個暴風雨交加的午夜,小鎮上突然來了一排神秘豪車。
身穿灰色西服的男人敲響了他外婆家的房門。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他的親生父親,他說,他是來接他和他的媽媽一起回家的。
雖然尹恩嬌最終帶著他一起坐上了那輛豪車。
但是他的臉上卻一點興奮的表情都沒有。
他好恨,真的好恨。
他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恨隻管生而不管養的所謂父母。
以及隻顧自己快活而不負責任的負心漢。
從那一天開始,恨這個字,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血裏。
他曾經發過最惡毒的誓,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親手毀掉這個肮髒的世界。
“媽媽,你知道嗎?如果不是為了讓你永遠過上這樣的生活,我其實真的不想再保蔣家……”
“我他媽的真的不想再保蔣家!”
手機被猛地砸向地麵,瞬間四分五裂。
蔣湛仰麵倚在沙發上,眼淚順著嘴角,無聲無息地滾了了下來。